刘备这人在处理人际关系时重功利也重情义。当然,为了事业有成,他功利优先,他的“重情义”有时是“求功利”的手段,虽然其中也不乏真诚。他对于关、张、赵和诸葛的态度即属这种情况:结拜关张是为事业“开张”;向公孙瓒借赵云,二人分手时玄德弄得像情人离别;早年对诸葛亮屈驾三顾,临终又含泪托孤。说到底,一切为了创立和巩固蜀汉基业。 除了关羽、张飞、赵云和诸葛亮这“大四老”,还有四位也是早年就随刘备起兵创业、资格与大四老一样老的武将文臣。他们在后世的声名虽不及关张赵诸,但对于熟悉《三国》的读者或听众来说,却也并不陌生。他们是糜竺、糜芳、孙乾和简雍。我们可以称他们为“小四老”。这小四老在刘备事业中也起过重要作用,刘备对之不曾忘怀,给他们很高地位和待遇。其中糜芳还被委以南郡太守重任,率兵独当一面。 总的来讲,刘备对这四人的任用是适当的,除了对于糜芳。 “小四老”中排首位的是糜竺。这糜竺家在山东与江苏临近的地方,那时属东海郡。他是当地的大富翁、大土豪,却不是恶霸,而屡有善行。《搜神记》中有一段关于糜竺善有善报的传说,说的是糜竺有一次从洛阳回来,到了离家几十里的地方,遇到一位妇女请求搭车,糜竺毫不犹豫答应了(如今网上屡有女大学生误搭黑出租而被黑的报道,汉末是战乱年代,远不及今日之和谐太平,要说这妇女胆子也够大!)。走了几里地,这妇女要求下车,并对糜竺表示感谢。这时她才说出真实身份:原来她是个天使(不是西方长翅膀的那种,而是老天派出执行任务的使者),正奉命去放火烧糜竺家。由于感激糜竺让她搭车的情分,就把消息提前告诉了他。糜竺慌忙请教咋办,那妇女说:“我是奉命行事,不得不烧。你可以快些走,我故意走慢些。你家里起火将是在中午时候。”糜竺急匆匆赶回家,把财物都搬了出来。果然中午时家里火起,烧了他的空房子。看了《搜神记》中这段,在下暗自思忖:看来仙界执“法”时也讲“人情”,天使执行任务时竟能私下向事主泄露机密!但又转念,也许是老天对糜竺家先富起来的方式有疑义,而天使的实地考察证明糜竺这人并不坏,天使就行使了自己的机断权。不管历史上的糜竺是否受过老天警告,反正《三国志》中的糜竺富而能仁。徐州陶谦很看重他,任命他为别驾从事;陶谦死后,糜竺奉遗命将刘备迎到小沛驻扎。刘备遭吕布偷袭,落难之际,糜竺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刘备,还将自己蓄养的奴仆两千人(好大的庄园主啊)以及金银货币赞助刘备,使刘备得以重振旗鼓。糜竺这种雪中送炭的情分,刘玄德当然铭记在心,在西川登基之后,玄德拜糜竺为安汉将军,上朝时排位在所有军师将军们的前面。 糜竺的品德和忠心刘备绝对信得过:当年曹操也想重用糜竺,上表推荐(其实就是任命)糜竺当嬴郡太守,享受省部级正职待遇,让糜竺的弟弟糜芳做彭城市副市长,可他哥俩都辞官不做,专心保刘备。糜竺不是那种脚踩几只船、想左右逢源的人,他选择的是跟定一个走下去。但信任归信任,刘备也知道糜竺缺乏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不让他领军,而只给他最高的地位和待遇,让他当人大副委员长或全国政协副主席一类职务。 同样是“国舅爷”,糜竺的弟弟糜芳性格人品却与他哥迥然不同。刘备让他做南郡太守,领兵掌权,他却在关键时刻投降东吴,出卖关羽。刘备对他的使用虽有失误,却也情有可原: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真正认识一个人需要几十年时间。当初糜芳也曾在哥哥感召下辞去曹操任命的官职而跟随落魄的刘备南下,他又是刘备至亲,根红苗正又有实际作战指挥经验,刘备不信任他信任谁?刘备没想到的是他与关公闹矛盾,更没想到关键时刻国舅会叛国。 糜芳叛国使得糜竺无地自容,将自己绑起向妹夫请罪。刘备宽慰他不会搞连坐,待他像从前一样。可糜竺自己良心上一直过不去,竟羞惭而死。 糜芳在东吴虽又有作为,但还是被人瞧不起。那位无奈孔明的虞翻就总为难他。《三国演义》作者气不过,干脆让刘备把他碎刮了。 孙乾也是山东人。刘备在徐州掌权的时候任命他为从事,此后老孙一直追随刘备左右。史书和小说所载孙乾所干最大一件事,是奉刘备命去联结袁绍,以及与糜竺一起完成出使荆州刘表的任务。其他的事,陈寿、裴松之和罗贯中都所知不多。陈寿只列举一个细节说明孙乾的名气:有一次,刘表给袁尚写信调解其兄弟纷争,信里说:“我每次和刘左将军(刘备)、孙公佑(孙乾)谈到这件事,都非常痛心哪!”刘表也算大人物,名气绝不亚于985高校的学术带头人和博导,被他引用一次,那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简雍是刘备和张飞的涿州老乡,普通话说得比北京人还好。若论与刘备交往的历史,他比张飞和关羽都早得多:他是刘备的发小。他追随玄德一辈子,所扮演的角色主要是出使当说客。可以说,简雍是语言艺术大师。他不仅与糜竺、孙乾一直“说得着”,出使益州时愣是把刘璋说得喜欢上了他。刘璋决定献城投降,就有简雍游说的功劳。刘备拜他为昭德将军。简雍仗着自己和刘备的老关系,在刘备和诸葛亮面前都不拘礼节,想坐就坐想蹲就蹲想躺就躺。他和刘备说话也很随便,诸葛亮不敢开刘备的玩笑,老简敢开!有一次刘备下了禁酒令,私自酿酒的必绳之以法。有位差役从一居民家搜得酿酒器具,有人提出应该与酿酒的施以同样刑罚。简雍认为不妥。 那天,老简与刘备一起出门散步,遇到一男一女一同赶路。简雍对刘备说:“这俩人通奸,为什么不赶紧绑起来?”刘备问:“你怎么知道他俩通奸?”简雍回答:“因为他们身上都有作案工具!这和存有酿酒器具的道理一样。”刘备听了大笑,于是赦免了私藏酿具的人。 由此看来,简雍既不简单也不平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