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你所喜欢的人离开,你都会离死更近一点。 这样说有点矫情,但的确在马尔克斯死讯传来的前一天晚上,我想到了死。对我来说,那是很用力的想,程度不轻,客观上跟失眠有关,但其实我完全可以不那么用力地想死。那天晚上我是从曹寇的一篇文章想到死的。那篇名为“我的骷髅”,语气有点奇怪,记叙的也正是 在活着的时候通过科技手段看到了自己的骷髅,也就是头盖骨的那一部分。是啊,这真他妈奇怪,一个活人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头盖骨呢。那个总是跟恐怖狰狞死神相关的白色充满洞孔的物体,竟然被人类亲眼端详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个,这太荒诞了,以至于我们在看到它时会出现一些与平时自己不相符的奇怪表情。 当我直到2006年才第一次将《百年孤独》看完时,我已经觉得马尔克斯不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了。他,怎么可能是与我同时在这个世界上呼吸呢?错觉不仅仅是因为作为 ,他成名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还因为在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里,马尔克斯一直充当着我们这里的“文学教父”——如果从1984年上海译文出版社的黄锦炎译本和同年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高长荣译本的正式发行算起,整整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里不仅是一纸风行,在经历广大读者的数以千万的盗版和非版权本的购买和阅读,《百年孤独》本身在我们这里已经成为如同里面叙述的魔幻故事一样的神话;而更为激烈的是,在马原、洪峰、莫言、阎连科、陈忠实、余华、苏童、格非等几乎全班一线当代 那里,开展了一次为时持久浩浩荡荡的模仿与学习的运动,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中,产生了大量文本和以模仿为基本的当代文学版图,而这版图所处的位置迄今还是当代汉语文学的最高峰。 对于个人阅读来说,在看过《巨翅老人》等马尔克斯一批短篇小说后,会为当年看过的莫言的《球形闪电》等小说感到一阵脸红,会产生一种前者为什么要存在的疑虑。不是说这种模仿是否必要,而是对于艺术的创新性和独特性来说,我们花费大量精力得到的最后成果,实在是太脆弱和不堪一击了。这当然对于一位 来说也是尴尬的一幕,所以莫言才一直不肯承认所谓的借鉴,他甚至表示过,自己只是看了《百年孤独》的五六页便找到了所谓新的创作手法,直到过了很多年之后有人说他一直在模仿魔幻现实主义,他才真正阅读了《百年孤独》。那么多类似的句式和来源于同样一个思维逻辑的意象,到底是哪来的呢,我们的 为什么会产生与遥远的哥伦比亚或者其他拉美 如此相似的意象呢? 我前后大概买过十几个版本的《百年孤独》,甚至包括伊利人民出版社和内蒙古文化出版社所出的“野鸡”版本(没有译者名字,作为丛书之一出版的)。比较戏剧性的版本是南海出版社2001年出的黄锦炎译本,错字少,排版正常,2011年中国出版商拿到马尔克斯的正式授权版后,也是在这家出版社出版了范晔的译本。大概也是缘分,曾经有一阵子市面上只有南海出版社2001年的这个版本,同时还有他们出的署名蒋宗曹翻译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台湾的宋碧云和杨耐冬两种译本我也像强迫症一样收集了,这两种版本几乎没有翻过,除了竖排版不够方便外,译本也没有内地陆续出的讲究,倒是台湾志文出版社出的《马奎斯小说杰作集》会经常翻看,这本短篇小说集包含了《星期二晌午》等杰作。最让人爱不释手的是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年10月出版的《加西亚·马尔克斯中短篇小说集》,整本书40多万字,几乎囊括了马尔克斯所有着名篇章,诸如《巨翅老人》、《枯枝败叶》、《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恶时辰》、《格兰德大妈的葬礼》、《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等等。我手上的这本书应该是盗印的,虽然印刷质量不错,但近年来在淘宝等渠道可以买到十成新的书,30年的库存?这不太符合逻辑。 如果当代汉语文学需要确认一位教父的话,那么这个中国人愿意承认的爹极有可能只有马尔克斯一人。虽然当代文学的进步和发展与米兰·昆德拉、卡夫卡、博尔赫斯等名字也密切相关,但这样大规模的犹如同一个学习班或者门派般地模仿运动,是前所未见的,估计在汉语文学逐渐成熟和自信之后,这种包括阅读在内的盛况也不会再见了。不会再见的意思也包括,马尔克斯这种超级巨星和能量的 ,百年之内势必寂寞,也不会再有第二了。(发表于时代周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