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是一部谋略学教材,它在谋略思维上从二维博弈发展到三维和多维较量,在谋略主体上出现了谋士智囊群体,在谋略范围上从单纯讲兵法发展到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的综合策划;这在谋略学上是具有开创意义的。
三国争霸,其实首先讲究的政治谋略,是打政治牌。所谓政治牌,也就是政治上的道义性、合法性,这可以说是几乎从原始部落时代以来就是人类争斗的第一要义。原始部落打的是图腾牌,奴隶主联盟打的是巫神牌,封建宗主打的是天子牌,秦始皇以降的中央集权皇帝打的是“受命于天”的君权神授牌、王朝更迭打的是“奉天承运”牌,连农民造反也知道打“苍天当死、黄天当立”或者自造“天主”牌。当然,这些政治牌并非真正在道义上站得住,并非真正具有合法性,只不过是可以蒙骗当时思想愚昧的老百姓而已。那么,曹操、刘备和东吴要争天下,当然得打出自己的政治王牌。
三国争霸打的是什么政治牌呢?曹操打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牌,他把汉献帝掌握在手里,直接打着汉朝的政治旗号行事。刘备打的是维护汉统牌,他伪造家谱,自称是汉中山靖王之后,论辈分还是汉献帝的皇叔。他以刘汉正统自居,而且宣布“汉贼不两立”。刘备还有一张牌,那就是故意装得很讲义气。他通过桃园结义与关羽张飞结成死党,打刘璋时还一再假装不忍心,又玩摔阿斗这种小把戏,平时更是动不动就哭兮兮的,迷惑笼络了不少人。
东吴本来是地方割据军阀,他们也想打一张称霸的政治牌,但没什么借口。正好各路诸侯讨伐董卓时,率先攻入洛阳城的孙坚在井中得到一宫女尸身上有一红色盒子,匣中之物正是传国玉玺。这传国玉玺可是皇权法宝,乃是秦始皇灭六国统一中国後,将和氏璧琢为玉玺,命李斯丞相在篆书“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由玉工孙寿刻到上面,从而成为传国玉玺。孙坚就偷偷把这法宝揣到怀里,想拿回去说,你们看,皇帝的大印公章就在我手里。可是后来孙策苦于无奈,只好将玉玺献与袁术以借兵马。孙策用此玺从袁术处换来三千兵将,回到江东。后来虽然割据一方,孙吴霸业却没有政治王牌可打。所以吴国后来就一直在政治上很被动,孙权不得不向汉献帝(曹操)称臣,来取得吴国在政治上的合法地位。当然,这也是一种政治牌的打法。孙权劝曹操称帝,这样一来就在政治上和自己平起平坐了。曹操嘿嘿笑道:“这小子想把我放在火上烤”,他知道不打这张牌是不行的。
曹操打的这张政治牌看起来很主动,其实并不怎么好操作。他供着汉献帝老是碍手碍脚的,还被人家骂为奸臣汉贼,说他“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欲废汉自立”,在政治上受到很大压力。他56岁时还被迫写了一篇可怜兮兮的《让县自明本志令》,为自己辩白,说如果不是我老曹,“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今臣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曹操一直到死也没能当上皇帝。他儿子后来觉得老打这张牌实在憋得难受,才直接亮出底牌,自己当魏文帝,给他老子曹操封了个魏武帝。但曹丕称帝还是打出了传国玉玺这张政治王牌,他使人在传国玺肩部刻下八个隶字“大魏受汉传国之玺”。不过曹操在政治上还不只打皇权牌,他还采取了打击豪强、抑制兼并、广兴屯田等一系列较为进步的政策,实行“唯才是举”等比较实在的开明措施,才统一了北方,为统一全国奠定了比较扎实的基础。
比较起来,刘备打的这张维护刘汉正统牌倒比较主动。他以皇叔之尊吞并了刘家小兄弟刘璋的蜀中地盘,大大方方地当了蜀汉皇帝,诸葛亮还打着蜀汉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六出祁山,主动进攻曹魏。六出祁山劳民伤财,在军事上没有取得成效,但在政治上起了宣示作用。诸葛亮打的是政治仗。刘备在历史上也因此站到便宜,罗贯中就在《三国演义》里大树特树蜀汉的正统地位。
曹操、刘备、孙权为什么明知刘汉气数已尽还要打这张政治牌呢?这是因为他们本身都是些官僚地主和大军阀,他们都是以维护汉室、讨伐董卓、镇压黄军的名义起事的,所以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可能跟农民起义一样打出改朝换代的旗号。当他们羽毛未丰、霸气不足的时候,只能打着刘汉的旧旗号,才能勉强赢得一部分人心。而在当时,刘汉的旧旗号还是有一定影响力、可以利用的,所以他们都必须采取这种政治谋略。《三国演义》里的政治谋略,虽然只是历代封建统治者的惯技,但也是借势而动,因势而为,顺势而变,在谋略学上值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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