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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的“群众路线”为何会失败

时间:2013-07-30 07:55 来源: 作者:赵炎 点击:
  宝钗并不反对探春的两个基本点,她所反对的恰恰是“唯利”这个中心,尖锐地批评道:“你才办了两天的事,就利欲熏心。”当探春引用《姬子》里的那句“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作为理论依据时,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

  在第12期里,我说了“平儿行权”这个桥段(《红楼梦》第61回)。实际上,从全书来看,整个贾府的经济危机、社会危机,在第55回“辱亲女愚妾争闲气,欺幼主刁奴蓄险心”里已然开始总爆发。


  这一点,王熙凤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才极力支持“探春改革”和“宝钗协理”。而平儿后来可以独立行权,大玩“群众牌”,也正是因为探春改革的失败以及宝钗“群众路线”的破产。


  “群众真的变心了吗?未必!”


  这是长沙县开慧镇党委书记冯赛军、金井镇党委书记陈卫球等基层党员干部共同的口头禅,也是他们信心的源泉。我想,在平儿行权之时,宝钗或许为此懊恼过,只是她没有底气说出“未必”两个字罢了。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群众路线应该怎么走?薛宝钗的“群众路线”为何会失败?党员干部该如何从群众中来,回到群众中去?本文将围绕宝钗的“群众观”及其实践,从权术的角度做个分析,看看可否找到其中的玄机。


  两位少女的理论之争


  一个人手里有了权力,其行使权力的种种,皆可称之为权术。这就使得权术有了正面与反面的意义界定。在小说第56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里,探春与宝钗关于“义利观”的争辩,颇能说明这个问题。


  探春改革的思路,不同于王熙凤的拆补之法。探春的一个中心,即利字当头,所有的事儿都要给GDP让道,以克服贾府的经济危机;探春的两个基本点,即“节流”与“开源”。一方面通过减免重复性开支,如姑娘们的脂粉钱、贾环贾兰等人学里的公费等,来实现节流。一方面通过竞标,把大观园里的各项事务分包给懂得打理的老妈子,为贾府经济开源,寻找新的增长点。


  宝钗并不反对探春的两个基本点,她所反对的恰恰是“唯利”这个中心,尖锐地批评道:“你才办了两天的事,就利欲熏心。”当探春引用《姬子》里的那句“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作为理论依据时,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如今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宝钗道:“……既可用,便值钱。”“此刻于小事上……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这种争辩,说起来并不新鲜。早在春秋时期,法家就主张“贵利轻义”,儒家相反,主张“重义轻利”,墨家折中,主张义利合一。


  显然,探春的思想倾向于法家;而宝钗则吸纳了儒墨两家的思想。“拿学问提着”,乃是重义,但宝钗并不轻利,支持开源节流的经济增长模式,乃是遵循管子的理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做到了义利合一。


  这恐怕就是宝钗“群众观”的要旨了。体现在权术领域,无非就是如何解决民生与民心的问题。一方面要教育群众,为何要改革,改革是为了谁,经济搞上去了,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等等。另一方面则需要对群众提出要求,特别是规则方面的要求,以完成对群众的思想控制与统一。孔子说:"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左传》)宝钗遵循的正是“义以生利、利以平民”的原则,其宗旨还是出于如何化解矛盾、解决问题。


  宝钗的可贵实践


  如今的学界普遍认为,宝钗是个冷酷无情、老于世故的少女,窃以为不值一驳。我比较赞同刘心武先生以“冷香丸”寓宝钗,外冷内热、酷而留香。


  没错,宝钗是经常去王夫人的房间,可这并不代表她走了上层路线。其一,王夫人是她姨妈,关系亲密点,不算什么。其二,每次去见王夫人,都是有事,如金钏儿自杀,她是去安慰姨妈,小说55回里,她去见王夫人,则是接受特殊任命。更多的时候,薛宝钗是秉承群众路线的。


  为了争取“民心”,她写了《螃蟹咏》:“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对贾雨村之流极尽讥讽之能事。为了争取“民心”,她选择了“稳重和平”的处事方式,正如脂评所说:“待人接物不亲不疏,不远不近,可厌之人末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为了争取“民心”,她几乎团结了所有人,就连最底层的小丫头们,也多爱和她亲近。在“宝钗小惠全大体”这个桥段里,我们可以清楚地读出宝钗对“群众观”的实践。以下的权术剖析,很有现实意义。


  首先是简政,让特权者靠边站。如探春提出“年底归帐到里头”,宝钗笑道:“依我说,里头也不用归账。这个多了,那个少了,倒多了事。不如问他们谁领这一份的,他就揽一宗事去。都是他们包了去,不用账房去领钱。”这个反对意见,打消了老妈子们对于被新账房盘剥的顾虑。


  其次是公平,减少贫富差距。她要求那些承包到事儿的老妈子们到了年底“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没有承包的)妈妈们”。理由是,“他们……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越发说破了:……不分与他们些,他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他们就替你照顾了。”


  第三是加强管理,为民分忧。她对老妈妈们说:“你们只要日夜辛苦些,别偷懒总放人吃酒赌钱就是了。”事实上,宝钗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每天晚上带人各处巡查,反映出她对社会大环境的重视。


  作者用“全大体“三字来赞誉宝钗,绝对是中肯的。宝钗的实践,不仅兼顾了大多数群众的利益,同时也为承包者的经营提供了新的发展保证,的确是一个“惠而不费”得“民心”的高招。如书中写道:“众婆子……各各欢喜异常,都齐说:‘愿意。强如出去被他揉搓着,还得拿出钱来呢。’那不得管地的听了每年终又无故得分钱,也都喜欢起来。”欢声鼎沸说:“姑娘说的很是。从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这样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体上情,天地也不容了。”


  宝钗为何会失败?


  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要理清权术中的两大前提的关系,即“权属”与“信立”,也可理解为现代群众路线中的政治路线与组织路线的关系。前者叫“名不正而言不顺”,没有合法的政治权属,就无法“谋其政”;后者叫“无信不立”,没有合法的权属,自然就无法通过组织程序,确立信誉和威望,最终只能失信于民。宝钗失败的根由,大概就是如此。


  我们知道,“三人团”的核心人物是探春。如果把贾氏宗族比喻为执政党的话,那么,探春就是党代表,就是书记兼市长的一把手。论年龄、资历、民意,李纨均超过了探春,但办事能力不如探春,只能做个摆设。宝钗就不同了,她是外来户,贾府高层里头有不少人支持她成为未来的“宝二奶奶”,但毕竟尚未成真,所以只能以“预备党员”的身份进入常委班子。


  从王夫人所托的言语来看,我们也能瞧出其中宝钗的尴尬:“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姊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说。他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这就叫有职无权,给了说的权力(还是临时的),却没给具体做的权力。所以,宝钗答应得很无奈。


  也正是因为宝钗的上述短板,让她在“信立”上的底气严重不足。她曾对老妈子们说:“我本也不该管这事。就你们也知道,我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我原是个闲人,就是街坊邻居,也要帮个忙儿,何况是姨娘托我?讲不起众人嫌我。倘或我只顾沽名钓誉的,那时酒醉赌输,再生出事来,我怎么见姨娘?”


  就权术而言,在改革初期,宝钗无疑是成功的,其群众路线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正如李纨所说:“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尽职的了。”群众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群众的心似乎再不会变了。但是,由于“权属”的不正,宝钗无法做到独立推行义利合一的改革,只能依附于探春;由于不能立信立威,无法预测改革最终的成败,只能把自己参与管理说成是身不由己、万般无奈,只能选择柔性管理法,尽可能淡化过程中的矛盾,博取被管理者的同情。


  到了小说第59回,这种义利不能合一的恶果便显现出来了,先是春燕母亲与芳官之间的冲突,然后是春燕母女之间的冲突,其后又发生茯苓霜事件,说到底,这些矛盾都是义与利的冲突。至此,“三人团”遇到空前的麻烦,手足无措,“民心”尽失,让俏平儿捡了现成的瓜落。


  也就是说,宝钗的暂时成功只是权术里的理性偶然,她的群众路线的失败,却是权术中的必然,因为她无论如何的相信群众,都缺乏实践的基础,最终也就无法回到群众中去、回到实践中去,也就无法依靠群众的力量。


  “群众真的变心了吗?未必!”


  说这话的底气,宝钗是没有的,而当下的党员领导干部却是不缺的,因为你是执政党,你有合法权属,你可以立信。只要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一根本的政治路线,以正确的权术观,在义利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兼顾到社会各阶层的利益,那么,群众是永远不会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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