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宙斯召集众神开会,缺席者处以罚金。他当衆宣布,既然丘比特自己爱上一位姑娘,并夺去她的贞操,婚姻关系又可以束缚住他的少年不轨,那就让他永远拥抱普赛克,享受爱情吧。然后,他安慰女儿维纳斯不必为这联姻可能会对高贵血统有所贬损,他要消除新郎与新娘间的天壤之别,使婚姻合法化,吩咐赫尔墨斯马上将普赛克接到天国来。普赛克刚一抵达,他就递给她一杯仙露,让她喝下,表示从今日起,爱神会与她永为夫妻,白头偕老。席间,太阳神阿波罗弹起竖琴歌唱,维纳斯随着节拍翩翩起舞。就这样,按照传统的结婚仪式,普赛克正式嫁给了爱神丘比特。后来,他们生下一个女儿,起名叫伏露妲(“色情”之意)。
由此,我们当然可以把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艺术塑造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一对爱侣的情死同穴,既可以看成奥维德“皮拉摩斯和提斯比的故事”式的悲剧情死,也可以把它幻化为阿普列乌斯“丘比特和普赛克的故事”式的天国永爱。在阿普列乌斯笔下,宙斯最终把普赛克带入天国,赐予她永生不死的生命,并让她与爱神丘比特永为夫妻。在莎士比亚的笔下,朱丽叶便仿若人间普赛克的美丽化身,而罗密欧也正是尘间的爱神,他能攀上那看似高不可攀的阳台与朱丽叶幽会,分明是插上了丘比特的翅膀飞上去的;他们最后的情死,不仅化解了两家仇恨,更是以爱情战胜死亡,在天国里永恒。人们也十分愿意相信,他们在最后情死的那一瞬间,是拥抱着爱情上了天堂。若非如此,人们自然也不会在维罗纳那座貌似真实的朱丽叶空石棺楼上的墙壁,绘制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天国的幸福生活。
因此,无论莎士比亚写作《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初衷是否要让人们相信世间真有这样一见锺情、刻骨铭心、恒久不灭的爱情,直到今天,“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个名字中的任何一个,都早已在许多愿意相信、真诚希望、渴望享有美好爱情的人们心中,成为浪漫、纯情、忠贞、永恒爱情的象征。但不知有没有人想过,它之所以永恒,只因为它是短瞬而逝的?莎士比亚“吝啬”地让他们俩从相识相爱到一吻而死,时间没有超过三十六个小时。理由很简单,虽然《罗密欧与朱丽叶》只是莎士比亚悲剧写作的起步,但他明白,悲剧就是酝酿死亡并使之尽快发生的过程,这一点在他后期的四大悲剧——《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中,也如是。时间一长,悲剧性震撼的审美效果自然会减弱。谁能设想,如果罗密欧与朱丽叶不死,而是顺利地进入人们习以为常的世俗的婚姻生活,他们的爱情不会褪色,甚至消亡呢?至少那不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而只是一对平凡的饮食男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