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明以开阔的思维、广阔的视野、坚定的信念和巨大的勇气,写下了这部《江河湖》。这是中国当代水的史诗,它展示并且思索了中国知识分子在长达半个世纪(甚至更长)的悲凉、扭曲和无奈的命运。要发誓改变这个国家江河湖生态的水利专家们,却被江河湖所改变,而它背后的推手就是我们扼腕叹息的政治生态。一切都逃不过政治的强大、狂热与诡谲。 甄垠年与沈福天或者云少游、倪爽、邱少白、沈如月等,他们走过的道路、经历的世事,除了有政治阴谋和社会理想的裹挟外,也有自己选择的悲哀。甄垠年也许是一个失败者,沈福天未必就是一个胜利者。一个胜利者最后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喜悦与欢呼时,我们说,作为国家意志体现的任何建设,都有可置疑之处。云少游年轻时的思考是对的:人类的任何思想和实践都必须放置到理性与科学的天平上进行审视和衡量,方可避免悲剧的一再发生。极权或是民主可能都是一场灾难。 勇气、视野和心情在这部厚重的小说里缺一不可。书写这条长江和这个世界上、这个星球上最大的水坝故事并非易事(何况不仅仅是书写水坝,只不过是一个背景而已,一个故事的依附而已),令任何人都会望而却步。但刘继明做到了。他的雄心勃勃是值得赞赏的。湖北 的大气、责任感、弘毅精神,在刘继明这里得以充分展现和表现。因为这样的一种姿态,突入文坛的亮相,总是异常惹眼,沉甸甸的,具有大体积,大追求。对题材、对人物、对事件、对时代,总有其犀利、凌厉、凶狠的介入。 刘继明是以其先锋的姿态进入文坛的,但他这部小说,选择了“回归朴实,还原真相”的写法,他的这次精心选择的撤退,是对自己思想和艺术处理的明智结果,也许是一种彻悟。因为,这是一个沉淀极深的故事,已经冷却。就像长江慢慢沉入到江底的泥沙,不声不响,却是最重要的文化和思想的堆积层,有一天要靠它辨识某一段历史与岁月,让后来者明白真相。因此,它的信息量也是很大的。虽然是按时序而写,虽然没有过多的炫技,没有花哨,没有怪异和变形,也没有必要的取悦大众的煽情,但历史被他狠狠地裸露出来了。还原真相成了 的首选。保持理性正是历史所需要的,虽然它是写作的大忌。但这样一部为历史存真的小说,显然只能如此。强烈的收敛能力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达到 自己的目的。 《江河湖》使我想到了台湾 龙应台的《大江大海1949》,同样是写中国江河湖海的。龙应台的那部非虚构性质的书,记录下了另一类可能将被历史遗忘和湮没的生命迁徙。同样是水的悲歌与哀叹,但龙应台是以个人生命认知兼顾时代悲剧的写法,有着个体生命遭遇的强烈印痕,甚至带有某种偏见的隐隐发泄。刘继明则更加客观和冷静,《江河湖》是在中国历史已经铁板钉钉的辉煌一页的夹缝里,在有限的空白处,进行的另一种眉批、注释和疏证。它的疑异是小心谨慎的,也是暗潮汹涌的,我们必须细细地品味。 在这大半个世纪的社会动荡和变迁中,知识分子的发声一直没有正当性和独立性,因此,对知识分子的书写是极其敏感、极其危险的,弄得不好,会十分暧昧,无功而返。 作为知识分子的一种,从来就没有也不敢撕开自己的内心和面具。虽然,刘继明在书写时,有一点欲言又止,有一点犹豫踟蹰,但强大的真理捍卫感,还是推动他完成了这一部50多万字的大著。何况 的说话受制于整体的社会语境,但是写到后来,写到思想解放运动的时候,笔力越来越流动和奔放,场景和人物越来越令人难忘。比如年轻的一代如沈如月、邱少白、叶小帅、老木等。总之,刘继明以这部小说,为我们展示了他知识分子独立立场的思考和言说。 长篇小说对 来说是一次“裸体出镜”,没有什么可掩饰的, 的所有“本钱”都会在自己的文字面前暴露无遗。长篇小说考验着 的心智、精力和韧性。长篇小说的地平线是 自己站立的高度所决定的。需要沉潜的人是不声不响的。长江奔流不息,历史有真相, 却无法判明谁是谁非,他不是历史事件的审判员,只能是人们心灵的记录者。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理的参与者。可以截断巫山云雨,但是截不断长江的奔流,如果要我来为这部小说再添上一句话的话,这就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