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僧一行,夜住晓行,忽又见一座高山,真个是摩天碍日。师徒们正当悚惧,又只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直冒到九霄空内,结聚了一团火气。行者大惊,走近前,把唐僧搊着脚,推下马来,叫:“兄弟们,不要走了,妖怪来矣。”慌得个八戒急掣钉钯,沙僧忙轮宝杖,把唐僧围护在当中。
驾着一朵红云,聚结一团火气。妖怪的这种出场方式,让孙悟空大吃一惊,搞得把唐僧都推下马来了。如此气派的妖魔是何来路?
据当地的山神土地介绍,这山中有一条涧,叫做枯松涧。涧边有一座洞,叫做火云洞。那洞里有一个魔王,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他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炼成三昧真火,神通广大。牛魔王派他镇守号山,乳名叫做红孩儿,号叫做圣婴大王。
原来是牛魔王的儿子红孩儿。从时间上推算,红孩儿从诞生,到成年,得道,加上修炼三昧真火的三百年,再到牛魔王派他镇守号山,这里少说也有四百多年了。换句话,红孩儿最少有四百多岁了。可奇怪的是《西游记》偏偏给他一个别称,叫做圣婴大王。红孩儿和这个“婴”挂上了钩。那他是一个婴儿吗?
妖王模样
第四十一回,只见那一伙管兵器的小妖,着两个抬出一杆丈八长的火尖枪,递与妖王。妖王轮枪拽步,也无什么盔甲,只是腰间束一条锦绣战裙,赤着脚,走出门前。但见那怪物——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形比哪吒更富胎。
红孩儿长相不错,可谓一表人才。身形又和哪吒相似,甚至在血统上比哪吒更具优势。
哪吒是李天王的第三个孩儿,这太子三朝儿就下海闯祸,天王恐生后患,欲杀之。哪吒奋怒,将刀在手,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一点灵魂,径到西方极乐世界告佛。佛慧眼一看,知是哪吒之魂,即将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真言,哪吒遂得了性命。
得了性命的哪吒,由于他的身体是碧藕造的,因此他被定了型,不再成长。诗曰——玉面娇容如满月,朱唇方口露银牙。身小声洪多壮丽,三天护教恶哪吒。所以,哪吒的形象实际上是一个三朝儿,即出生三天的婴儿。
红孩儿和哪吒相似,自然也是一个婴儿。第四十回,行者把他(红孩儿)扯在路旁边,试了一试,只好有三斤十来两重。行者笑道:“你这个泼怪物,今日该死了,怎么在老孙面前捣鬼!我认得你是个那话儿呵。”妖怪道:“师父,我是好人家儿女,不幸遭此大难,我怎么是个什么那话儿?”行者道:“你既是好人家儿女,怎么这等骨头轻?”妖怪道:“我骨格儿小。”行道:“你今年几岁了?”那怪道:“我七岁了。”行者笑道:“一岁长一斤,也该七斤,你怎么不满四斤重么?”那怪道:“我小时失乳。”
红孩儿不满四斤重!很显然,符合他是一个婴儿的定位。也对应了圣婴大王的名号。不过,身为婴儿的红孩儿和哪吒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观音菩萨用天罡刀穿了他的身体,其结果是血流成汪皮肉绽开。红孩儿无疑是个肉身。
这样一来出问题了!哪吒是因为身体改造过,碧藕之身使他不再成长,所以是个婴儿模样。同为婴儿模样的红孩儿是没有改造过,他的血肉之躯同样不再成长。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至少已有四百多岁了的红孩儿无法成长呢?我们分四步来讨论。
第一步,家庭关系。
第四十一回,只听那妖王叫道:“六健将何在?”六健将上前跪下,妖王道:“你们认得老大王家么?”六健将道:“认得。”妖王道:“你与我星夜去请老大王来,说我这里捉唐僧蒸与他吃,寿延千纪。”六怪领命,一个个厮拖厮扯,径出门去了。
请人共享唐僧肉在《西游记》里很普遍,比方说金角银角邀请奶奶九尾狐,双亲已故的鼍龙邀请舅舅西海龙王等。唐僧肉乃是长生之物,所邀的当然都是至亲之人。但是,父母健在的红孩儿只邀请父亲牛魔王,却忽略了母亲罗刹女。不仅如此,见到孙悟所变的牛魔王,红孩儿甚至连最起码的一句“母亲可好”都没有!这种家庭关系说明了什么?说明,在红孩儿心中牛魔王比罗刹女要亲得多,罗刹女根本不重要。那这里面有什么内幕呢?
第二步,生辰八字。
第四十二回,怀疑牛魔王真假的红孩儿伏于地下道:“愚男一则请来奉献唐僧之肉,二来有句话儿上请。我前日闲行,驾祥光,直至九霄空内,忽逢着祖延道龄张先生。”行者道:“可是做天师的张道龄么?”妖王道:“正是。”行者问曰:“有甚话说?”
妖王道:“他见孩儿生得五官周正,三停平等,他问我是几年,那月那日那时出世,儿因年幼,记得不真。先生子平精熟,要与我推看五星,今请父王,正欲问此。倘或下次再得会他,好烦他推算。”行者闻言,坐在上面暗笑道:“好妖怪呀!老孙自归佛果,保唐师父,一路上也捉了几个妖精,不似这厮克剥。他问我什么家长礼短,少米无柴的话说,我也好信口捏脓答他。他如今问我生年月日,我却怎么知道!”
好猴王,也十分乖巧,巍巍端坐中间,也无一些儿惧色,面上反喜盈盈的笑道:“贤郎请起,我因年老,连日有事不遂心怀,把你生时果偶然忘了。且等到明日回家,问你母亲便知。”妖王道:“父王把我八个字时常不离口论说,说我有同天不老之寿,怎么今日一旦忘了!岂有此理!必是假的!
这是关于一段生辰八字的对话,牛魔王能够把红孩儿的八字时常不离口论说,很不容易。我敢说在孩子长大后,十个父亲有九个记不住孩子的生辰。因为这事都是母亲记的。
孙悟空也这样认为。他说:我因年老,连日有事不遂心怀,把你生时果偶然忘了。且等到明日回家,问你母亲便知。这句话有问题吗?没有任何问题,也合情合理。可就是这句很正常,也很合理的话,让红孩儿知道这个牛魔王是假的!这又说明了什么?说明孙悟空的言语中有非常明显的破绽。在哪里呢?
我因年老,连日有事不遂心,偶然忘了。有破绽吗?看不出。毕竟红孩儿和牛魔王分开了一段时间,孙悟空也说事不遂心,偶然忘了嘛!且等到明日回家?也没有。剩下的只能是——问你母亲便知。“问你母亲便知”成了最明显的破绽这要怎么解释?最合理的解释是,红孩儿的母亲根本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罗刹女其实不是红孩儿的生身母亲。这就可以解释红孩儿为什么不邀请罗刹女共享唐僧肉,甚至是不闻不问的原因了。
同时,也对应了前文的分析,在《西游记》里不同品种是不能生育下一代的。红孩儿和哪吒相似,被天罡刀穿了身体,也没有出现异样。由此可以确认,红孩儿是人的品种。那他父母的品种就必须是人。
罗刹女是修炼成人身的,她不是人的品种。所以,罗刹女没有条件成为红孩儿的母亲。可问题是,牛魔王是什么品种?他为什么有条件成为红孩儿的父亲?
第三步,牛王模样。
第六十一回,牛魔王与孙悟空交战时,嘻嘻的笑了一笑,现出原身,一只大白牛,头如峻岭,眼若闪光,两只角似两座铁塔,牙排利刃。连头至尾,有千余丈长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对行者高叫道:“泼猢狲!你如今将奈我何?”
现出原身,一只大白牛。牛魔王的品种理应是牛。可是,在照妖镜下牛魔王的原身却吃了大亏。
第六十一回,哪吒取出火轮儿挂在那老牛的角上,便吹真火,焰焰烘烘,把牛王烧得张狂哮吼,摇头摆尾。才要变化脱身,又被托塔天王将照妖镜照住本象,腾那不动,无计逃生,只叫:“莫伤我命!情愿归顺佛家也!”
牛魔王的原身被照妖镜照住本象,腾那不动。这个有点看不懂了!既然是原身为何又有本象?我们拿孙悟空来对比一下。
第五十八回,为了辨明真假,孙悟空来到了天宫。玉帝即传旨宣托塔李天王,教:“把照妖镜来照这厮谁真谁假,教他假灭真存。”天王即取镜照住,请玉帝同众神观看。镜中乃是两个孙悟空的影子,金箍衣服,毫发不差。玉帝亦辨不出,赶出殿外。
孙悟空在照妖镜里呈现的是影子,影子绝对不能称之为本象。那本象到底是什么呢?
第三十九回,孙悟空合八戒,沙僧之力同战乌鸡国假国王。这大圣纵祥光,起在九霄,正欲下个切手,只见那东北上,一朵彩云里面,厉声叫道:“孙悟空,且休下手!”行者回头看处,原来文殊菩萨,急收棒,上前施礼道:“菩萨,那里去?”文殊道:“我来替你收这个妖怪的。”行者谢道:“累烦了。”那菩萨袖中取出照妖镜,照住了那怪的原身。行者才招呼八戒、沙僧齐来见了菩萨。却将镜子里看处,那魔王生得好不凶恶——眼似琉璃盏,头若炼炒缸。浑身三伏靛,四爪九秋霜。搭拉两个耳,一尾扫帚长。青毛生锐气,红眼放金光。匾牙排玉板,圆须挺硬枪。镜里观真象,原是文殊一个狮猁王。
这里就很清楚了,那怪的原身是个假国王,在妖镜照里的真象是个狮猁王。因此,所谓的本象就是没有变化下的模样。这也意味着,牛魔王大白牛的原身是变出来的,他的本象其实就是他的原来模样。那牛魔王长什么样呢?
第六十回,头上戴一顶水磨银亮熟铁盔,身上贯一副绒穿锦绣黄金甲,足下踏一双卷尖粉底麂皮靴,腰间束一条攒丝三股狮蛮带。一双眼光如明镜,两道眉艳似红霓。口若血盆,齿排铜板。吼声响震山神怕,行动威风恶鬼慌。四海有名称混世,西方大力号魔王。
对牛魔王的描述,就此一家别无分号。特点是眼亮,眉红,口大,声响。这样的描述说他是牛也行,是人也可以。是人是牛对比一下牛魔王的亲兄弟如意真仙就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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