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中国传统文化就带有很强的“身体化”倾向。这种身体化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吃饭”和“安身”成了中国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两大追求。过于现实,缺乏对人生的“终极关怀”。 或者说,只要这两样满足了,就无可无不可了,至于什么精神、情感、信仰似乎都无所谓了。(有些自由派知识分子认为,在中国,为什么民主观念和公民意识始终无法做到深入人心,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此。)而“吃饭”和“安身”似乎又相辅相成、彼此照应的。孔子很早就说过,“民以食为天”,中国人见面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吃了吗?”,找工作有时候也被说成是“混口饭吃”,在一个单位混得好,叫“吃得开”,混不好,叫“吃不开”,如果日子过不下去了,叫“揭不开锅”,朋友之间交往最重要的方式就是“请客吃饭”,甚至拉交情走后门也得首先用“吃饭”这一招作为见面礼。而我们“混口饭吃”除了养活自己之外,还要养活一家老小,比如抚养孩子,赡养老人。养孩子是为了养儿防老,传宗接代,养父母是为了恪尽孝道、养老送终。中国文化的现世取向,使人把生存的意向集中在世俗中,不像世界上其他的高级宗教那般,具有“超越”与“拯救”的因素。孔子说过:“未知生,焉知死。”这种彻底的“现实主义”是导致中国文化重“身”不重“心”的深层原因。中国人没有世俗生活之外的“超越意识”,缺乏“终极关怀”,一切以“身”的安顿为依归,造成“有一口饭吃就行”的极端世俗化的人生态度。 2、体现在上一代对下一代的抚养中,就是只注重对身体的“照顾”,不注重对个性的“培养”。 在中国,老百姓的生活意向,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吃”,一个“养”。“吃”是为了“养”,要做到“养好”,就必须先“吃好”。核心都是为了“保重身体”,在父母对儿女的抚养中,这点表现得尤为明显。比如对孩子的吃穿住行都很小心在意,哪怕生了点小病也焦虑万分,但对孩子真实的内心感受很少关注,至于说培养孩子的个性更无从谈起。只要听话就行,我记得曾经参加过一个主妇杂志举行的读者咨询会,来的都是学龄前孩子的妈妈,谈到孩子的教育问题,这些妈妈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上了小学以后“会不会不听老师的话”“会不会调皮捣蛋”,好像孩子淘气一点就是“不乖”,就是“坏孩子”。在西方社会,尤其是新教文化的西方人士,除了照顾孩子身体的需要之外,也注重孩子个性的培养,如很小就他们单独睡,鼓励孩子的自我表达和自我判断。 3、同时还导致整个中国文化弥漫着很浓厚的“口腔化倾向”。 由于中国人在生存状态、家庭关系、人际交往中过分看重“吃”的作用,由此,孙隆基先生认为:“整个中国文化弥漫着很浓厚的口腔化倾向。”所谓“口腔化”原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当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弗洛伊德曾经把人的成长阶段分成若干重要阶段,如“口腔阶段”“肛门阶段”“生殖器阶段”等,其中“口腔阶段”是初生婴儿经历的阶段,因为他整个生存的意向都集中在口欲的满足之上,要靠吸吮母亲的乳房来获取营养。所以,中国的上一代对下一代的教育中,总是隐含着把对方当成永远长不大的儿童的倾向。我认识一个报社记者,马上就要三十岁了,人长得五大三粗,外表很爷们,做事也很麻利,但每次他妈妈给他打电话,还管他叫“宝宝”,每次听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都还无所谓,说他母亲一直这么叫他。父母关心孩子是人之常情,但我们的父母,无论孩子多么大,关心的始终是孩子身体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学习成绩怎样?至于孩子的内心世界,特别是情感生活,除了包办代替,基本上很难做到面对面地推心置腹。父母没这个意识,孩子也不愿意。 所以,谈到中国的“性教育”,很多这方面专家都慨叹,我们的父母永远在“性”上讳莫如深,除了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跟子女表达之外,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中国的上一代永远倾向于把下一代当成不懂事,“没开化”的儿童,总觉得他们还小。只好任由下一代自个儿在黑暗中“摸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