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爬过去,试图解开那粗圆的亚麻绳。她每动一下,身上、胳膊上都是钻心的疼。 “喂,绳子这么粗,你这样是解不开的。我衣服里面的兜里有一把刀,你拿出来试试。” 纯默不做声地将手伸进去,果然,她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和一盒火柴。 “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纯问。 “一看你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这些东西是生存的必需品,没有什么也得有这样东西。”璘说。 生存??她还不明白璘所说的生存的定义,而她又能活多久,她的七岁已经临近了,但是她一定要死在最干净的地方。如果在这个世间找不到,她就要一直寻找。就在她企图用小刀割开绳子的时候,院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璘赶快说:“你快去躺好装睡,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破绽。” 纯迅速躺回刚才的位置,闭上眼,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他妈的,不识货是不是,给那么点钱,这可是个男孩,少于一万让那娘们儿自己生去!”一个男人说。 “大哥别生气,咱明天再找下家,这几个孩子不愁卖不出去!不过咱先得把这两个女孩处理了,她们太大,不好卖,会惹麻烦!如果不尽快卖掉她们俩,要是被警察发现了,咱全都得死!”另一个男人说。 “昨天那老婆子不是说要买那个小叫花子吗?今天这个怎么处理?现在这么大的女孩真不好卖!” “要不……器官?”男人没了下文。 另一个男人哈哈大笑,说:“对!这可比整个人值钱!” 屋外的几个婴儿哭得更加厉害了,他们的话让两个女孩不寒而栗。 天色更加灰暗,黑云直直地压下来。 两个男人小声嘀咕了一阵,接着一个男人又出了门,另一个男人进来,拿了套新衣服,走到璘的面前说:“嘿,丫头,你可要走运了!” 璘嘿嘿地笑着,看起来毫无防备。男人帮她把绳子解开后说:“一会儿给你洗个澡,把这套衣服换上,你可真脏!” 傍晚,另一个男人回来,提了几盒盒饭,在一个布满油腻的四方矮桌子上,纯和璘与两个男人分别坐在四个方向吃着饭。 璘完全变了模样,她穿着一套粉色的童装,头发也柔顺地披下来,脸蛋干净得像鸡蛋的蛋白,透明细腻。纯愣住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哪怕是那些上流社会的大小姐都不及她。她想,璘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璘埋着头不停地往嘴里扒饭,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人不禁心酸。纯看看菜色,肥肥的红烧肉和两个素菜,做得很难看。她很难想象璘怎么会吃得那么津津有味。她一口也吃不下,只是冷冷地看着两个男人。 一个男人大言不惭地对璘说:“丫头,我们可是你的恩人,以后你进了好人家,总比在外面流浪好,长大了可别忘了报答我们。” 另一个男人冷笑了一下,看了看发呆的纯,眼神里充满杀气。这一切,都被璘看在眼里。 几个婴儿再次哭起来。纯放下筷子走进里屋,看见在土炕上躺着三个婴儿,他们真小,皮肤透明得像洁白的玉。 在孤儿院,不知道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孩子。那些孩子每天哭闹,小小的心灵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被某些人遗弃在这个世界上了。曾经她也是这样在孤儿院长大,五岁之后,就再也没哭过。她一直不明白,如果母亲不想要她,为什么还要让她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让她徒增痛苦? 遇见竑,可能是上帝对她的一种恩赐,可是她从未珍惜过…… “他妈的,哭哭哭,天天就知道哭,再哭老子他妈宰了你们!”男人走进来大骂着。三个婴儿哭得更厉害了。 “叔叔,给他们点吃的吧,他们饿了。”璘也走了进来说。 “吃什么吃!饿不死他们的!”男人暴躁地大吼道。 另一个男人走进来,手里拿了个奶瓶,说:“你他妈喝醉了?积点德吧你,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出病不好卖!!!” “丫头,柜子里有奶粉,你去给他们弄点喝。”男人把奶瓶扔给璘。 璘冲好奶粉后走进来,咧着嘴做鬼脸哄几个孩子,不一会儿,几个孩子开始笑起来。 那些孩子大口大口地吸吮奶瓶,璘安静地看着他们。很多年以后,璘依然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这些孩子的命运就此改变,谁都不知道,他们遇到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未来会遭遇些什么?而她和纯,又会怎么样呢? “纯,晚上等他们睡过去后,我帮你逃走……”璘在纯的耳边悄悄地说。 纯说:“你有什么办法?” 璘压低声音说:“一会儿我再告诉你,今晚你必须逃走。” 纯明白这个“必须”的意义,过了今晚,也许自己就活不了多久了。眼前的璘至少有人要买她,而她从他们刚才的谈话中得知,也许她会被卖器官……她不怕死,可她怕自己死的时候,不干不净,尸骨无存。她看着璘,这个女孩在为自己担心…… 今晚,生死一线…… 她们被绳子绑住了手,尽管他们觉得两个小女孩没那个能力逃走,至少那个小叫花子不会离开,但还是不放心,怕会有突发情况。 手被捆牢,这让纯的心慢慢绝望起来。可能,命运会安排她死在这里。 她看着窗外,突然心中涌出一种难言的慌乱和恐惧。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再没有比这个更糟的了。 她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就比自己大一岁的孩子身上,她笑自己,竟然会相信一个陌生人。 她看着开始昏昏欲睡的璘,心里的失望越来越强烈。 午夜悄悄临近,两个男人昏昏睡去。几个婴儿吃饱后睡得很香。空气沉寂得如同静止一般,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让人越发恐惧。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纯听着钟表的滴答声数着秒数,计算着时间。关灯的时间是九点,等她数完一万多秒后,就是午夜。 午夜,他们应该熟睡了,那是她逃走的时间。可是,她的手被绑着…… 男人鼾声如雷,让她烦躁难受。她已经受不了这个地方了,此时的她像一个不断升空的气球,随着大气的压力,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每一秒的时间都令人窒息,她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多么突兀。 她碰了碰身边的璘,没有动静,她想轻轻地叫醒璘,刚要开口,就听见空气有微弱的震动。璘小声而迅速地说:“别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起身下床,找了个尿盆闭着眼撒尿,接着又迷迷糊糊地爬上床继续睡觉,巨大的黑影看起来像一个鬼魂。 有惊无险。她的心简直快跳出了嗓子眼。 她轻轻地动了动被捆得酸疼的手腕,一下就碰到了刚才急忙塞到兜里的硬邦邦的水果刀。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嘴角浮现出一丝邪恶。杀掉他们。但这个想法立马被她排除掉了。 她们只有一把刀子,如果去刺进一个男人的胸口中,他的叫喊声一定会把另一个男人惊醒,那样她们的行迹就会暴露。两个小女孩是不可能打过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的,更何况她们能不能一刀把一个男人刺死还是个问题,如果他死不了,再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对付她和璘,那么死的就是她们。 冷汗大滴大滴地从纯的额头上冒出来。这一晚是她有史以来,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晚。 过了很久,她突然听到璘那里有轻微的动静,忙支起身体一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璘在用牙齿磨绳子! 纯将两只手指伸进口袋,夹出那把三寸多长的水果刀。 “用这个!!” 璘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纯小心地把水果刀放在璘的嘴前。璘咬住刀锋的背面,双手在嘴前上下移动,满头的汗水一直往下流。 时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在她已经放弃逃亡的时候,绳子一下子断了。璘迅速地抽出双手,转过身在纯的眼前晃了晃,黑暗中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璘笑得像个胜利者。 纯也笑了,无比灿烂,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她的眼眶竟开始莫名地发热。 她的绳子也被璘割开,那一刻,她浑身都是劲,连身上和手腕上的疼痛都没了。她们轻手轻脚地起来,然后下床。璘站在地上,高兴得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 她从不跟别人亲密接触,可是这个拥抱却让她心里的某种东西在慢慢地化开。她微笑着对自己说,她喜欢这个女孩子。 她们慢慢地挪到了房门前,每一步都伴随着心惊肉跳。这扇木门后面,就是自由! 璘轻轻地移动木门上沉重的门闩,尽量不发出声音。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 璘让纯来移这个木闩,然后来到傍晚吃饭的桌子旁,拿起剩下的半碗肥腻的红烧肉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她看见墙上挂着两个男人的衣服。可是那里靠近里屋的门口,如果发出什么声响,惊动了熟睡的男人,那就前功尽弃了。但那衣服里有钱…… 璘还是决定去赌一把,便轻轻地走向那两件衣服,缓缓地将手伸进衣兜里。“沙沙沙……”皮肤与衣服摩擦发出微小的声音,但这声音足以让她三魂没了六魄。她的额头在淌汗,终于,她摸到了一打钱。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男人醒了。璘迅速把手抽出来,蹲了下去。 屋里一片漆黑,男人跌跌撞撞地摸着墙走,他企图打开灯,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灯绳。 此时,挪完门闩的纯躲在门口旁的柴火边,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璘。她咬着牙默默地祈祷,竑,保佑我们。她心里反复念叨,冷汗浸湿了衣服。她感觉自己在微微地颤抖。 男人跌跌撞撞地向璘走去。璘小心地慢慢向后挪动着,接着一个打滚,简直是无声无息,她轻轻地滚到了一旁。男人往前走了两步,解开裤子,对着墙根撒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