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凹:用文学为生命增添重量
时间:2010-08-24 14:59
来源:半壁江 网
作者:彭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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凸凹总是给人以惊讶。即便和他往来已达十几年,拿到他新近出版的《玄武》,我仍然颇感意外,不知他何时鼓捣出这样一部四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通读完全书,颇感喜悦,我感觉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这样说这部书不仅超越了他以往发表的数部长篇,达到了作者的一个新
凸凹总是给人以惊讶。即便和他往来已达十几年,拿到他新近出版的《玄武》,我仍然颇感意外,不知他何时鼓捣出这样一部四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通读完全书,颇感喜悦,我感觉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这样说——这部书不仅超越了他以往发表的数部长篇,达到了作者的一个新的高度,也给当代农村题材的创作,贡献了一个值得深入研读、阐发的文本。
与凸凹的交往,始于上世纪90年代初。当时我在编一家报纸的文艺作品副刊,有一天读到一篇落款为北京房山区政协的散文来稿,写的是京西的乡野生活,字里行间那种生动的生活细节,那种清新的乡野气息,那种率真恣肆的口吻,深深吸引了我。虽然我所编的副刊向来以发表名家作品为特色,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刊发了。从此开始了书信来往,但见面要更晚一些,大概一两年后吧,在一个文友聚会的场合。他身体健硕,大声谈笑,大碗饮酒,十分豪爽,活力充沛,印证了从文字中得到的印象。
凸凹出身农家,在大山深处度过童年少年时光。听他谈当年亲历的山野生活,如猎狐狸、捕野猪等,颇有传奇色彩,引人入胜。他毕业于一所农业技术学校,先当了几年农技员,后来调往区政协工作,后来升任执掌一方的乡长,再到出任区文联主席。因为工作关系,近年来交往比以前更多了,一年中,差不多总会有一两次聚会。由于相互间熟悉了,言谈中也就无所顾忌,他的时常带点儿粗口的戏谑玩笑,他的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他在处理具体事务时的游刃有余,让我等久居书斋的人自愧弗如,调侃其为“出淤泥而略有染”,但却一致认为他“大节不亏”——对文学的虔敬、忠诚和执着,以及体现在作品中的对人间正义的赞颂和对生命的悲悯。
他有着井喷一般的旺盛的创造力,从小说到散文,从长篇到中短篇,十几年来,他发表了数百万字的作品。这一切,当然不是轻易得来的。据他自述,只要有可能,他就回避种种应酬,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书屋内,沉浸于阅读和写作中,每天总是到夜深人静。健壮的体魄,流淌在血脉中的山民的坚韧和吃苦耐劳,更有一种可以用使命感这样的词汇来描述的对于文学的热爱和追求,使他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了下来。当然,文学本身的魅力也令他沉醉,那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享受。在一篇文章中,他说“从来没有后悔过”选择文学,“因为‘活在词语中’,业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有不可剥夺的自足自适,能时刻感到自我”。
凸凹长期生活在基层,时时刻刻贴近乡土。对于一个 ,乡土具有两重性。它可以因题材的独特性而成全他,但也可能让他忽略了或无法望见远处的天地,从而阻碍他前行的脚步。凸凹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他不甘心于仅仅作为一个乡土的描绘者,哪怕这种描绘是逼真生动的。他有着远为宏大的抱负。他希望通过对这片土地的刻画,抵达人性的广阔的疆域,抵达生活的核心本质。
为了实现这点,他不懈地为自己树立起一个个文学标高。他孜孜矻矻地向大师学习,向名著汲取营养,他的胃口大得惊人。中外古今,小说散文诗歌理论,他都有着广泛的涉猎和深入的研读,并随时写成读书随笔。我曾经在自己任编辑的一份读书杂志上,为他开了一年的专栏,每月一篇,谈阅读一本书的收获,反响不错。有一篇《土地的〈圣经〉》,写的是他读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澳大利亚 怀特的《人树》后的感想。我也很喜欢这部作品,因此看到稿子,情不自禁地同他电话交流了约一个小时。记得正是那次,他激情洋溢地谈到,要为自己生存的故乡土地写一部史诗,想来最迟在那时,他就已然立下了宏愿。就这部《玄武》而言,无论是作品的气魄,宏大的结构,还是精细入微的细节描写,都让我感觉到了那部杰作潜移默化的影响。
小说以一个名为玄武的村庄为平台,描绘了当今农村的生活,并穿插展现了近半个世纪中的社会变迁,展开了人与人、人与土地的关系的思索。你能够感受到 对土地的深切的爱,感受到生息劳作其上的人们的悲苦和欢欣,感受到这一片土地所背负的历史的、传统文化的重负。美与丑,希望与幻灭,德性与邪恶,生活中所具有的各种元素,相互交融、纠缠、混杂,呈现出一种真实的、赤裸裸的原生状态。
在基层长期工作,他熟悉基层政权的运作情况,熟知普通百姓的疾苦和期盼,切身感知大地深处的创伤和疼痛。按照 自己的说法,他要剖析这种“土地上的坚守和堕落”。马克思说过,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一部成功的小说作品,总是会提炼和概括这种“总和”。这部作品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多达数十个,其中不乏性格完整生动的形象:对乡土怀着一腔厚爱、真诚地希望造福桑梓的县委书记,黑社会老大式的村长及其打手,善良懦弱的老退伍军人,辗转于灵与肉的剧烈冲突间的外地打工青年……他以出色的洞察力,烛照了人性的幽暗沟壑,展示了生活对人的赠予和剥夺。他严格遵循生活自身的逻辑,超越了简单的价值评判,从而使得这部作品也具有了某种丰富、厚重和驳杂的品格,而这些,也正是我们在名著中经常见到的元素。
勤勉,好学,多思,都成为他的写作不断进步的驱策力。但我认为,还有一点尤其难能可贵,是必须要提及的——他具有一种不断否定自己的勇气。这种自我审视意识,使他规避了自满自足,而总是把目光投向更高更远。多年前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慢慢呻吟》问世,让人眼前一亮,仿佛一股山野的风拂面而来。评论家孙郁称,他从里面听到了乡间谣曲般的节奏和韵律,有一种天籁般的纯净。但接下来的几部,反响并不尽如人意。凸凹曾一度陷入迷茫中,从好几次的交谈中,我能感受到他的难以释怀。但自省精神帮助他跨越了障碍。他对自己有过不留情的剖白,表示要革除浮躁之气,淡化功利心,耐住寂寞,写得慢一些,认真打磨,一定要拿出自己满意、也让大家满意的作品。于是,在数年的沉潜后,他捧出了这部作品,显示了自己的实力和值得进一步期待的潜力。伴随这部作品的创作,他的生命也得到了一次妥贴的安放。
在《玄武》后记里,作者谈到作品完成后的感受:“艰难困苦,终玉汝玉成;百感交集,掩面而泣”。我绝对相信他的话,这里没有丝毫的夸张。在三年的时间内,他是用一丝丝一缕缕的心血,浇洒在文字的地垅田亩之间。为了文学,他将自己的生命作了献祭。
但反过来,文学也给他的生命增添了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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