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为《新港》创刊号封面
创办《新港》文学月刊,是从1956年4月开始准备的。天津文协秘书长张学新同志和我谈话,安排我到《新港》编辑部工作。那时候天津 协会还没有成立,当时大理道的一幢院子,是天津几位 的住处,我住在一楼的一间房子里,编辑部主任鲍昌住在三楼,另一位明确到编辑部工作的余晓住在楼顶。
在筹办《新港》文学月刊的同时,还准备成立天津 协会,那时叫中国 协会天津分会。因为编辑部没有正式工作,我们就参加召开第一次天津 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开会的日子到了,会议地点选在天津中苏友好协会,上午9点开会,方纪作报告,然后选举中国 协会天津分会领导,宣布创办文学杂志,定名为《新港》,中午散会,出席会议代表各自蹬自行车回家,我们几个小工作人员回食堂吃饭。
那时候一切都是如此简单,人们不知道什么叫工作餐,也没有出场费,更无需安排食宿,成立编辑部,也没有仪式。下午,方纪把我和余晓、鲍昌叫到作协机关楼上的一间办公室,宣布《新港》文学月刊开始筹备,如此一切就步入正轨了。
中国 协会天津分会也是一个单位,不能只在宿舍里办公。不久,听说市里把原来在新华路的兵役局机关大院分给中国 协会天津分会了。我至今记忆犹新,我是第一个搬进去的工作人员,这兵役局不知道是哪个军阀的别墅,院子很大,三层楼,几十间房子,第一天搬来,晚上只有我一个人住在楼里,那一夜好恐怖,几十部电话在夜间不停地响,闹得人不得入睡。夜里有风,只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又听见楼门被风吹开,明明是有人闯了进来,院里婆娑的树影投射进来,活像有人要跳下来一样。
创刊号要高水平亮相,找名家约稿是首要任务。很快得到令人兴奋的消息,鲍昌交给我一篇小说,是王愿坚的小说《三张纸条》,我初读后非常兴奋,这篇作品写了一个革命故事,很有教育意义。又是出自名 之手,很快我们就将这篇小说定为创刊号头条。随后,调来了阿凤同志,当时他已经是著名的工人 ,成立中国 协会天津分会,他又被选为副主席,还是政协委员。我和余晓刚刚在一场政治运动中受到审查,此时还在被控制使用,尤其是我,只做办公室内的工作,外出组稿是轮不到我头上的。
最初组稿,阿凤找到老舍先生,回来说,老舍先生正写剧本《茶馆》。向鲍昌汇报后,鲍昌很兴奋,阿凤再去北京,说老舍的剧本已经交到别处了。没有剧本也不遗憾,很快得到了孙犁先生的小说《风云初记》,稿子还转到我手里,我读过,种种感觉就不必说了,可后来听说孙犁的小说被退稿了,我们真是大吃一惊。自然,后来鲍昌被方纪狠狠地批了一通,再去要《风云初记》,孙犁先生已经交到别处了,孙犁先生真好,他居然没生气,对于编辑部的人还是非常尊重。
为了约到有分量的理论文章,我去南开大学找到文学系的几位老师,希望他们能够拿出重头文章,南开大学的老师非常热情,很快就送来文章,但文章的书卷气太重,有点像教材,放在刊物上不太合适。再三斟酌,选出一篇稍有灵气的安排在创刊号上。
另外还有诗歌版面,当时编辑部收到许多诗歌作品,还有长诗,本来一位华侨诗人的长诗很有基础,我约来作者谈过修改意见,但创刊号赶不上了,只好发表几首短诗。为了活跃版面,鲍昌提议开设一个杂文栏目,叫“自由谈”,准备发表一些杂文和小品文。那时候中国小品文受苏联影响,基本上就是带有幽默、讽刺色彩的小文章。当年几位老 更是提倡继承鲁迅传统,要敢于面对现实发出 的声音。当然,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种风潮,使许多人后来遭遇不幸,那自然不能由 负责了。
刊物开始筹办,没有人寄杂文,临时抱佛脚,只好自己操刀,鲍昌写了一篇,我也写了一篇,再加上一篇业余作者的,创刊号可以发稿了。刊物出版后,“自由谈”栏目颇受欢迎,很快收到许多来稿。房管局一位青年业余作者张仲,写来一篇文章《哀莫大于心死》,文字功力不错,虽然尖锐些,但当时我们认为政治上没有问题就安排发表了。真是没想到,这篇文章使张仲遭遇不测,几十年后,我和张仲重逢,提到那篇文章的事,也是俱往矣了。
“自由谈”还发表过蓝翎的文章《半间房随笔》,记得其中曾删掉几行,不幸蓝翎也因这篇文章罹难,多少年后,我告诉蓝翎,那篇文章是经我手发表的。蓝翎回答说,他早就知道,正因为一个小“胡风分子”欣赏蓝翎的文章,蓝翎才受到长达20年的不公正对待。
刊物的发行也很重要,鲍昌带我一起去邮局研究发行问题,鲍昌代表编辑部,邮局由领导出面,我只在一旁记录,谈判非常顺利,创刊号当时印了1.2万册。7月份,通过种种渠道得到反馈,文学界反映不错,其中“自由谈”一栏最受欢迎。应该说,《新港》文学月刊开始时在国内很有些影响,苏联列宁格勒的文学杂志《涅瓦》,还主动和我们交换刊物,可惜编辑部没有人懂俄语,每期刊物寄来,扔在一旁没人看,只感叹人家的印刷真好,刊物有气派。10月份,准备出版一期纪念鲁迅先生逝世20周年专号,这期专号由我担任责编。我向许广平先生组稿,许先生很快寄来一篇极有分量的文章,这时候得知,武侠小说作者宫白羽先生年轻时,曾经写信给鲁迅先生请教文学创作问题,得到鲁迅先生指导,至今保存着鲁迅先生给他的5封回信。发现如此重要的珍贵资料,编辑部派我去宫先生家联系,希望他能贡献出鲁迅先生的回信。宫先生此时处境窘迫,自然愿意将信件交国家保存,我从宫先生家里带回鲁迅先生的回信原件,乘电车回编辑部,那种感觉真是终身难忘。
为出版这期专号,李霁野先生写了重头文章,我还找到美术家马达,他当年和鲁迅先生有过接触,余晓告诉我说,请画家写文章可不那么容易,画家宁愿给你画一幅画,也不愿捉笔写500字的文章。为马达先生的文章,我跑了几趟新疆路。最后,马达先生终于把文章写好了,安排发在纪念专号的重要位置上。
我在《新港》文学月刊工作了半年,1956年12月31日,便奉命离开编辑部去工厂劳动接受思想改造,原是说去一段时间,而且对我说,只要好好改造思想,将来大有前途。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去,就是25年,后来又被送到农场。我在编辑部工作的半年时间,应该说,是很知努力的,从主编到编辑部主任,对于我的文字能力还是十分欣赏的,我最大的用处,是一部活字典,无论什么资料想不起来,最后都要找到我。一次我从外面回来,正赶上几位领导为查不出一篇文章而犯愁,看见我走上楼来,就问我那篇文章最初发表在什么地方,我立即蹬上椅子,从书柜上翻出一本杂志,果然那篇文章就在那本杂志里。
凭着这点小记性,编辑部很看重我,后来上面下指令将我调离 协会,据说鲍昌还为我说情,没有办法,政治运动是无情的,我也只好收拾收拾离开 协会了。在我离开 协会的当天,余晓也接到通知,离开编辑部,去一家钢厂劳动,余晓正准备离开,突然鲍昌又被打成右派,这一下,编辑部崩溃了。幸好万力从外地调来,立即接手工作,重新组织了一个新的编辑部。后来天津的文学杂志几经波折,只知道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已没有人去想最初创刊的过程,但这终究是天津文学界的一段旧话,虽然没有什么意义,总还是一段往事吧。
作者:林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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