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有了长足的发展,但是让我们感到不满足的是,我们缺乏挺拔的高峰,缺乏令人们“高山仰止”的经典。究其原因,关键在于当代小说的精神性还存在着明显的缺失。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应该在现实性、批判性与精神性的结合上下功夫,这种结合并不容易,不是说 把一些伟大的思想、崇高的观念贴到作品中就有了精神性。这种结合应该是像糖溶到水中的结合。有时我也看到 力图丰富作品的精神性,但他没有找到将现实性、批判性与精神性结合起来的方式。最好的结合方式其实就是最好的文学方式。有时阅读一些长篇小说,能够感觉到 在精神性方面力图有所追求,但精神性的东西并没有灌注到整个叙述之中,这样的小说可以说是差那么一点火候。有时阅读一些长篇小说,也能够感觉到 对于现实弊端的义愤。但同时又感到 除了表达义愤之外,没有给我们一种力量和勇气,传达的是一种绝望之情。
2010年的小说创作仍然有一些不错的作品,例如艾伟的长篇小说《风和日丽》,蒋韵的中篇小说《行走的年代》,韩东的短篇小说《呦呦鹿鸣》。《风和日丽》向人们证实了,关于革命历史的红色资源仍是一个大有开拓空间的文学资源,艾伟在这部小说中揭示了一个长期被人们所忽略的问题,以革命的名义否定精英文化,使得革命的成果难以获得伦理上的支持,从而只能像“私生女”一样卑微地存在。
2010年值得推荐的长篇小说还有:张炜的《你在高原》、笛安的《东霓》、须一瓜的《太阳黑子》、朱晓平的《粉川》、江觉迟的《酥油》。《你在高原》是一部由十本长篇小说组成的巨著,我把它看成是张炜进行的一次伟大的行为艺术,他在这一行为艺术中证明了他在文学上的耐力和定力,同时这也是张炜的精神之旅。张炜的写作是在申辩一个 的存在意义。张炜从80年代的批判现实主义转变到今天的精神之旅,我以为意味着他对 存在意义的极端认识,可以说他是彻底放弃了求真的负担,在求善的圣途上决绝地走到底。笛安才是80后的代表,她彻底颠覆了人们建立在郭敬明们基础上的关于80后的定论。笛安的小说也体现出年轻一代 在原创力上的巨大潜力。须一瓜的独特价值在于她是以道德情怀来处理公安法制资源的 ,她的处理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从罪恶的黑暗通道进去,却把我们引向一个洒满阳光的爱与善的世界。朱晓平二十多年前曾以《桑树坪纪事》引起文坛的热烈关注,之后他投身到电视剧行业之中。《粉川》是他再一次开始了小说写作后拿出的第一个长篇,读这部长篇让我有一种厚积薄发的感觉,让我们感觉到传统叙述的魅力。我推荐江觉迟的《酥油》,不为别的,就为这部小说完全是作者用自己的生命写出来的。这是一部自传体小说,更准确地说,是作者写了她五年来的一段特殊的经历。她在此基础上写出了这部小说。读她非常纯粹的文字,我们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陈河的《沙捞越战事》,这是一部反映二战的小说,小说不仅将中国抗日战争置于二次世界大战的宏阔背景下,而且从文化身份认同这样一个特殊的视角拓展了战争题材的主题。如果说,很多 从人性的角度深化了战争主题,那么,陈河所讲述的战争故事则告诉人们,人性是通过文化的镜子反射出来的。陈河属于“海外军团”,也许是长期的海外经历,使他有了更为开放的文化眼光,他的这部小说打开了国内抗日题材逼仄的空间。
在接近年底的时候,北京大学与《人民文学》杂志社等单位联合举办的“当代汉语写作的世界性意义国际研讨会”就仿佛是给一年来的文学论争作了一个最好的注脚。
一方面,研讨者承认中国文学在世界上的影响相当有限,另一方面,研讨者并不认为这完全是由于中国文学的质量有问题,还因为信息的不对称所带来的评价失当,因此研讨者认为应该推进当代汉语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对话,打开阐释中国当代文学的话语空间,从而推动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的影响。
我以为,世界性,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符号,镶嵌进了当代文学的叙事之中。关于世界性的话题,在2010年里有一项扎实而又低调的活动应该提出来,这就是由中国的《小说界》杂志、日本的《新潮》杂志和韩国的《字音母音》杂志共同举办的“中韩日本国 作品联展”活动。这三家刊物分别是三个国家的主流文学刊物,他们各自邀约了本国一些重要 为这次联展创作,并翻译成其他国家的文字,同时在三家刊物上发表。三家刊物还在年底组织三国 和批评家展开了面对面的交流和对话。
我从《小说界》上读到三国 的小说,一个最突出的感觉就是: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全球化与信息化的浪潮逐渐把我们身上的异味冲刷得干干净净,我们的共同性越来越多过了我们之间的差异性。(贺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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