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元朝,元世祖忽必烈曾对马可·波罗说:“有人敬耶稣,有人拜佛,其他的人敬穆罕默德,我不晓得哪位最大,我便都敬他们,求他们庇佑我”。由此,各种宗教都在北京繁衍和发展,逐渐融入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和北京历史文化中,并形成了多元文化体系的北京胡同宗教文化。世俗生活与宗教生活组成了胡同生活,这在一些人看来完全相反的两种生活在胡同中却是缺一不可的,如同鱼与水一般。胡同中的宗教逐渐越出了寺庙观堂高高的院墙,走进胡同的世俗生活之中。顺着古老圣神的经文,寻找北京胡同精神的源泉,会有你想象不到的收获。 鸦儿胡同——大隐于市的广化寺 沿着后海沿岸一路前行,不时地,莫名其妙地就混到了某个旅游团中。短短的鸦儿胡同却让这繁华喧闹的景象变得扑朔迷离。鸦儿胡同是一条规模很小的胡同,全长只有820米,东南起小石碑胡同,与著名的烟袋斜街相连,西北蜿蜒至甘露胡同。它因位于什刹海河沿儿,元代被称为沿儿胡同,明代改称为广化寺街,清代取沿儿胡同谐音改作鸭儿胡同。新中国成立后,北京市整顿胡同名称,将“鸭”改为“鸦”。于是,鸦儿胡同的名字便一直沿用至今。 如果不是鸦儿胡同口竖着的指示牌,你不会意识到这条寻常的小胡同里竟隐藏着著名的佛教寺院——广化寺。在我的观念中,寺院大多是建在深山老林里,都是寂静而悠远的烧香念佛之处,但放眼鸦儿胡同周围,各种酒吧、店铺,成群的游人和穿着厚棉袄倒垃圾的胡同居民都让我无法将这些和寺院相联系。不过,顺着鸦儿胡同前行短短几百米,眼前的一切仿佛瞬间转换了风景。喧嚣的游客与街市的闹腾被隔离在胡同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梵香,广化寺到了。还没进入庙里,我就听到了梵音,杂乱的心境仿佛瞬间就平和了下来。 广化寺大约建于1342年前后,开山住持为灵济大和尚,是什刹海一带唯一保留下来的元朝古刹。广化寺在北京很有名气,香火极旺,如今为北京市佛教协会所在地。寺庙很大,共分中院、东院和西院三大院落。 中院为主体建筑,正中依次排列着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等,钟楼、鼓楼、伽蓝殿、祖师殿、首座寮与维那寮分布在两侧。东院由戒坛、斋堂、学戒堂、引礼寮等殿堂组成。西院则由大悲坛、祖堂、法堂、方丈院、退居寮等构成。这三个院落之间回廊环绕,形成“院中有院”的构制,也就是一座大四合院中有众多小四合院,极为独特。 行摄在广化寺,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烧香拜佛的信徒、神情安定的僧人、三三两两的游客都放慢了脚步。在拍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野猫定居于此,光我看见的就有七八只。或许是我佛慈悲,这些野猫变得“胆大妄为”。不同于一般野猫的胆小,几只野猫主动跑到我脚边,用脑袋蹭着我的腿,好像是向我要食物。 广化寺有过多少住持方丈早已无从知晓,不过倒是一些并不信佛的人在这里留下了不灭的痕迹。张之洞拿出了自家的全部藏书在这里建立了“京师图书馆”;蔡元培曾任这里的图书馆馆长;鲁迅也曾在此为教育部工作;著名的书画家溥心畬还曾以居士的身份在这里创作……广化寺并不仅仅是宗教场所,它还是世俗生活的一部分,是人们对信仰的寄托,对生活的赞美。对于胡同中的居民来说,他们或许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们也不会落发为僧,他们离不开胡同的世俗生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广化寺的认可与渴望。 离开时发现广化寺正殿的两旁是钟鼓殿,门口有一副对联说的是:“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佛号唤回苦海梦游人。”有意思的是,当广化寺里的僧众们高诵佛号之时,仅隔一条胡同的后海酒吧街却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或许这就是胡同中佛教寺院大隐于市的最真实写照吧。 牛街——别有洞天的礼拜寺 牛街,北京最大的回民聚居区,是北京众多信仰伊斯兰教民族的聚居地。旧时称“榴街”,曾种满了枣树和石榴树。后来由于榴街的住户多为回民,做出的牛肉出了名的好吃,而“牛”、“榴”谐音,人们索性改称为“牛街”。它北起广安门内大街,南至枣林前街、南横西街,西起白广路,东至教子胡同。 提起牛街,人们就会想到令人食指大动的清真美食,还有北京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清真寺——牛街礼拜寺。想要了解生活在牛街众多胡同居民的精神世界,探访牛街礼拜寺无疑是最便捷的道路。 牛街礼拜寺始建于辽代,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后来经过几次重修,尤其是清朝康熙年间的一次大规模修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游走在牛街,大老远就能望见一座恢宏的中式楼台建筑,外表上看几乎没有伊斯兰教的特色。不是清真寺常见的洋葱式屋顶,而是采用中国宫殿式的木结构形式,有点皇家庙宇特征。 进入寺庙才发现别有洞天。虽然外表是中国宫殿式建筑,但内部装修则是典型的伊斯兰风格,既宏伟瑰丽,又庄严肃静。全寺总建筑面积1500平方米,殿堂楼亭主次分明排列在一条中轴线上,礼拜大殿、望月楼、宣礼楼、讲堂、碑亭等历经千百年的建筑依然保存完好。寺内精美的雕梁画栋,别具一格的殿堂屋顶,满布的《古兰经》文及赞美穆罕默德词句的细部装饰等,处处呈现出中国古典宫殿式建筑与阿拉伯式清真寺的完美结合。 漫步在牛街礼拜寺,突然间感觉它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严肃。几位老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声聊着家常,看到我拿着相机四处拍照,和善地询问我哪里人,是干什么工作的。我大概解释了一番,他们像长辈一般夸奖了我并予以祝福。我看到寺屋檐上有“兽脊”,这是宫廷建筑风格,为什么清真寺会有。一位老人向我解释说牛街礼拜寺和其他清真寺不同,它是皇帝送给信徒们的,怎么建当然皇帝说了算,说着老人自己哈哈地笑了。正笑着,突然几位老人都站了起来,并请我也站起来,他们说阿訇要来念经了,要站起来,瞬间一切又变得庄严神圣起来。 如何通过牛街礼拜寺来了解牛街胡同伊斯兰居民的信仰呢?或许只需要看看寺庙内著名的浮雕《四无图》就可以了。浮雕刻在玉石上,刻有钟、玉如意、棋盘和香炉,蕴含了伊斯兰教义中的精髓。“一无”是“有钟无人敲”,因为穆斯林不靠敲钟报时,而是以太阳的高度来认定晨、晌、晡、昏、宵五个时间,做五次礼拜,所以清真寺内即使有钟,也不过是个摆设;“二无”是“有玉无人佩”,玉象征着富贵,是人人眼馋的宝贝,但穆斯林的教义是,今生富贵与否全由真主决定,倘若没有富贵命,还去过分争取属于浪费时间,倒不如去做善事,因而无需佩带玉;“三无”是“有棋无人下”,真主鼓励教徒们靠自己的双手吃饭,闲暇时要主动到清真寺去做礼拜,不要耽迷于下棋放纵自己;“四无”是“有炉无香烧”,礼拜寺的香火主要是用来闻的,而真正做礼拜时并不点香,因此香炉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东交民巷——美轮美奂的天主堂 和佛寺、清真寺相比,北京的天主教堂不是很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庄严,似乎离京城百姓的生活远了点,但其独特的异域建筑风格,却更能吸引人们的目光。我并不信仰天主教,但东交民巷天主堂却时刻吸引着我,那美轮美奂的哥特式建筑和莫名的神秘感总让人心向往之。 翻开史书会发现东交民巷天主堂不仅仅是一座教堂这么简单,它像一座桥梁一般连接着东西方两大文明。天主教是世界许多民族的信仰,也是欧美传统文化的重要源头,对人们的思想道德、科学技术乃至风俗习惯都有着重大影响。随着天主教在北京的传布,一些传教士打着知识传教的旗帜,将欧洲文化传入了北京,而天主教教堂就是这些传教士展示西方科学与文化的所在。 东交民巷天主堂是外国人在北京修建的最后一座教堂。1901年辛丑条约签订后,移居北京住在东交民巷使馆区的欧洲人大量增加。他们要求就近修建教堂来进行宗教活动。法国主教樊国梁与法国驻华领事协商,由法国遣使会拨款,法国籍神甫高嘉理负责主理,在东交民巷修建天主堂。历史远去,现而今,东交民巷早已听不到满大街的洋腔洋调,转瞬而来的是盛世的静谧与和谐,教堂也成为了胡同居民们精神信仰的居所。 东交民巷天主堂哥特式的塔尖直干苍穹,岑寂里弥漫着些许神秘。午后的阳光将东交民巷天主堂上天使像的影子拉得很长,指向远方。走进教堂,有三三两两的信徒在做祷告。教堂虽然小巧,但是建筑风格非常讲究。透过刚刚修缮一新的砖墙,你可以清晰地触摸到它的往昔,感受到中西文化的强烈碰撞与融合。天主堂东西两面墙上装有清末从法国进口的彩色花玻璃,从教堂外面看并不起眼,但当你进入教堂内,透过从外面射入的光线便会发现玻璃的华美。 教堂中的信徒并不多,周边胡同中的居民大多数也不信仰天主教,仿佛它孤独地存在于寂寞时光之中。然而有时东交民巷天主堂的宁静也会被打破,它的华美吸引了很多新潮的年轻人来此举办自己的婚礼,他们并没有宗教信仰,但依然将它视为胡同世俗生活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