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祠文昌宫内的七贤祠,供奉黎民百姓敬仰的七位历史人物,这七位让太原人引以为豪的贤士是:豫让、李白、白居易、范仲淹、欧阳修、于谦和王琼。七贤祠碑载,“七贤者,虽生不同时,居不同地,而大节鸿文,丰功伟烈,赫然在耳目之前,足为晋水光也。”七贤中第一位是豫让,他不同于李白等六贤,既非诗人,又非名臣,是一位视死如归的义士。我两次来晋祠,并非留恋园林秀美;少年时读史记知豫让忠烈,敬仰不已,故虔心拜谒前贤。 豫让,姬姓毕氏,二千四百余年前春秋战国时晋国人。太史公为之立传曰:“豫让,晋人也,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范氏、中行氏、智伯皆为晋国公卿,豫让曾是此三公卿门下客。范氏、中行氏无慧眼,视豫让如寻常人,“寒而不衣,饥而不食”。智伯则不然,对待豫让:“出则乘以车,入则足以养,众人广朝,必加礼”。 豫让,国士也,智伯国士待之,敬爱有加,豫让故以命相报。
晋国晚期“六卿专权”。权势显赫的智伯联合韩、赵、魏三公卿击败了范氏,中行氏,又威逼韩、赵、魏三家各交出百里封地。韩康子、魏桓子委曲求全,赵襄子拒不从命。智伯挟韩、魏出兵攻赵,攻晋阳城两年不破,智伯下令引汾水、晋水灌城。危亡之际,赵襄子派谋士张孟潜出城外,说动韩魏两家反戈,结果智伯全军覆没、战败身亡。三家分了智伯领地,晋国灭亡,韩、赵、魏并雄于世,也就有了名重青史的“三晋”。
智伯死后,赵襄子为泄愤,将其头颅作成“溺器”。遁逃山中的豫让发誓要为智伯报仇。他多次行刺赵襄子均被擒捉。赵襄子感其忠勇屡次放了他。豫让痴心不改,漆身毁容,吞炭哑嗓,变成一个“既疯又哑”的乞丐,伺机行刺。赵襄子去卧虎山狩猎,走到一座桥上,战马惊跳,赵襄子知道又是豫让潜伏桥下,命卫士捉拿。豫让自知复仇无望,求得赵襄子应允脱下衣袍,让他刺三剑以报主恩,而后伏剑身亡。太史公曰:“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漆身为厉,吞炭为哑”;漆身两说:一说用胶漆涂身容,肌肤腐烂变形;一说用烧红的铁豆灼脸,血肉模糊,面无人形。吞炭,则是强咽炽炭,口腔生烟,即刻失声。历古到今为报君恩而自残自伤至如此境况者,举世惟豫让一人!变形后的豫让行乞於市,“其妻不识”;但朋友识之,大惊而泣道:以你的才学去投靠赵襄子,再谋行刺,不是也有机会吗?何苦如此自我摧残!豫让说,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让天下后世怀二心事其君者惭愧!
士为知己者死,乃豫让为人准则——智伯知我,我为智伯报仇而死,魂魄可安矣。豫让被赵襄子识破,傲然上桥领死,说:“明主不掩人之美,忠臣有死名之义。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以致报仇之意,则虽死不恨!”襄子明君,成其大义,豫让呲牙裂目,拔剑三跃刺其衣袍,曰:“吾可以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唐代诗人胡曾慨然诗曰:“豫让酬恩义已深,高名不朽到如今。年年桥上行人过,谁有当年国士心!”
三晋义士,壮怀激烈。后世人认为豫让之死惑也,愚也,道义上烈士英风,行为上不可理喻。我观豫让肝胆冰霜,烈烈轰轰!古人重名节,天下轻于身,品行操守、坦荡情怀非常人所能领会。都说生死之交慕左伯桃与羊角哀,古代高义者更有一位少为人知的青荓。赵襄子游园林催马不前,命参乘青荓察看,见好友豫让持利刃潜藏于草丛。青荓两难于守人臣之节和交友之道,舍身取义,“乃退而自杀”。《吕氏春秋》评说道:“青荓豫让,可谓之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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