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北京，两个口感，包子里的馅跟包子皮永远都是两个味道。坐飞机到北京，看到的是壮观的T3航站楼；坐长途汽车到北京，木樨园下车或六里桥下车，从混杂着人肉味的车厢里涌出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群。

我要从国贸桥步行去大望路。这里是北京繁华的CBD，高楼林立，有北京最高的楼，也有北京最豪华的酒店。多少个深夜或者清晨，我都会沿着建国路驱车经过，旁边的繁华总是一闪即逝。

我熟悉这周边每一家酒店的公关经理和行政总厨，也熟知这里众多高级食肆里的精妙口感，即便闭着眼睛，我也能迅速规划CBD 地区高级料理的美食地图。每当有人问询我在这里吃饭的法则，我也会不厌其烦地向他们推荐国贸饭店的糖饼，柏悦酒店的牛肉面，中国大饭店的夏宫出品稳定的淮扬菜，那里的厨师长叫侯新庆；嘉里大酒店的海天阁有不错的烤鸭，烤鸭师傅姓袁，给不少领导人做过饭；国贸三期四楼有个红馆，做地道的刀削面，国贸地下一层有个甜品店，北京一流，有好吃的奶酪蛋糕和马卡龙；要是想吃西餐，万达索菲特酒店六楼的Heritage 和瑞法餐不错，丽斯卡尔顿酒店意大利餐厅Barolo 有上等的意大利红酒和好吃的墨鱼面，而JW 万豪酒店的CRU Steakhouse 牛排不错；要想吃高级日料，稻菊关张了，只能去滩万，厨师长有点臭脸……这种滔滔不绝显得有点儿臭显摆，时间如果后退10 年，我正留着长发，混迹于国贸附近的小馆子。那时候我只知道清华美院食堂伙食不贵，旁边经常有惊世骇俗的姑娘，百子湾是出租车司机的聚集地，那里有两块钱一瓶的普京和八块钱一份的宫保鸡丁，再就是哪里能吃到口味还不错的盖浇饭，成都小吃里的点菜秘笈以及藏在胡同的烧烤摊谁是冒充新疆人的河南人。

10 年的光景可以改变许多事。国贸桥下面通州的出租车司机扎堆，满4 个人就走，一人分摊25 块钱；郎家园公交车站有奔赴燕郊的930 路公交车，排队的人排出上百米；红绿灯等候时间很长，人们不太习惯排队过马路，从装束上可以看出人群的区别，西装领带制服套裙的男女可能是外企的职员，染着黄毛的半大小伙子可能是送快递或者外卖的异乡人，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可能是初来乍到的打工仔……纽约时尚与驻马店风格在此融合，铁岭风范和巴黎情调在此汇集，1990 年和2020 年忽然相遇，走在这里，我忽然能遇到10 年前的自己，也能迎面碰上10 年后的我。

小摊小贩还在，卖煮玉米的中年妇女推销着甜玉米，两块五一根，桑葚正当时，十块钱一斤，有水果摊，卖削好的菠萝，泡在盐水里，两块钱一片，也有冰糖葫芦，大串的十块钱，小串的八块。一阵风吹过来，飘荡着塑料袋、纸屑、汽车尾气和尘土。依稀还有烤翅的味道，他们都掩藏在小巷里，以前的国贸烤翅搬到了四惠桥下，倒是大望桥下面的光辉小吃部一直没有变，之前卖过掉渣饼，现在是种种麻辣烫。

一个北京，两个口感，包子里的馅跟包子皮永远都是两个味道。坐飞机到北京，看到的是壮观的T3 航站楼，高速公路旁都是高楼大厦，这是北京大都市的一面；坐长途汽车到北京，木樨园下车或六里桥下车，从混杂着人肉味的车厢里涌出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群，看到的是四处扬尘，电线杆子上贴满小广告，电动摩托晃得人眼晕。

哪一个才是北京？哪一个又更真实？高级酒店里的精妙美味和大街上地沟油和假羊肉串勾兑的人间粮食，哪一个才是北京的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