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收到江南小镇一位友人的来信,内附一封娟秀小楷书信:“江南无所赠,聊寄一枝春”,还有一枝粉红如初的梅花。 其实,跟这位友人仅一面之缘,她是我旅宿的那家旅馆的一个职员,一起喝茶聊过三两钟头,话挺投机,她的人温润静雅,似是透着一缕芳醇,像淡雅的梅花。巧的是,她的名字里面有一个“梅”字。 记得初到那家旅馆,一进院门,立上房檐或是枝头的鸟雀叽叽喳喳灌满庭院。梅花正艳,花事将熄,桃花尚未放,春光潋滟,空气浓于酒。卧房二楼朝南,后窗临水,日光宛若磁石聚拢铺在水塘里,三两朵流云落在水面上,两只水鸭亲昵有如新婚燕尔,一会儿钻进水里,一会儿探出头来,颇增几分生气。 一阵风过,窗帘将动未动,窗前的一盆绿萝刚浇过水,湿漉漉的,吐着绿意。 许是不知名的缘故,旅馆客人不多,走廊安然静谧,宽绰敞亮,便于倚栏阅读。闲暇时读读诗词,日子会变得漂亮些。阅读作罢,晒晒太阳,抖一抖身上的霉气。庭院里春色蠢蠢欲动,一个穿粉红衫子的姑娘从井里打水,拎着满满一桶水浇一树栀子,枝下的泥土鼓起了嘟嘟水泡。 晌午时分,我靠在廊前的栏杆上,边赏景边听音乐,谋得几分怡然欣悦。一直到下午,暮气苍苍,天色向晚,庭院里泛出暗紫的颜色,太阳沉下去了,晚风轻抚。情之所至,想起一句禅语:“人有此处彼处,岁有今年明年。”想那释然者,必有无羁情怀,不累于万物,不累于耳目,不累于造次颠沛。 夜间,没有人语,没有杂声,捧读沈三白的《浮生六记》,方知这卷流芳华章问世的因由,出自东坡的“事如春梦了无痕”,牵绊人际的种种事端犹似春梦,梦醒了,了无痕迹。烦恼炽盛,所求不得时,我一度想饮一坛“醉生梦死酒”,可那日子奔腾不息,有例行的仪式,也有琐碎的俗务,怎能无动于衷? 月沉,落下春雨,雨点敲着斑驳的窗户,熄灯卧眠,梦,说来就来……江南的情调是诗情画意的,风和日丽,草长莺飞,柳绿花红,小桥流水,衣袂飘飘……不过,最见情致的还是烟雨中的江南。江南,春天多雨,总是淅淅沥沥,缠缠绵绵,雨滴从槐树枝杈的间隙里漏下来,沙沙沙,敲打着枯叶铺陈的沙土。 隔着雕花木窗遥望江南春雨,甚是惬意,偶尔一阵风掠过,细雨聚成一团团岚烟,好似谁家妹子窗前的纱帘。目力所及之处,朦朦胧胧,惹得人只想出门走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逢着一位丁香一样撑着油纸伞的姑娘。空气湿漉漉的,到处是苍翠欲滴的绿,盛开的桃花沾满了水珠,衣荡花枝。 河边的柳枝随风轻吻着哗哗作响的春水,烟雨中的粉墙黛瓦,还有那撑伞彳亍穿行于田塍上的路人,仿佛都被雨水溶化了。 回城后,为生计奔忙依然是个主命题。闲暇之余,我还时常想起一些人和事。不过,没有思念那么浓,没有相望那么热,只是稀薄地想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