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豆腐开锅!”那人只要扯开嗓子喊,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声音或远或近,悠远而绵长,里面充满浓郁的韵味。 北京最美的季节是秋天,北京秋天最美的时刻是黄昏。 秋末冬初的北京天黑的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依偎在三环边高楼大厦后面,只消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逐渐退出整个城市上空,远远拥吻着蓝紫色的西山。阳光笼罩着的钢筋水泥的建筑,被精致地描了个金边,倘若恰巧走在故宫的城墙外,看着在夕阳的余辉中矗立的角楼,不禁会觉得:只有这个时候,不管北京怎样日新月异的变化,古都的色彩千百年来一直没有变。尤其在黄昏时刻,恍惚能穿越千年百年的时光,看透这祥和温润的色调,找到只属于北京的古老韵律。 在北京秋天的黄昏里,你也会越来越爱这个古老又年轻的城市。 北京的黄昏时分,和行人一样归巢的还有这座城市里的另一群主人——乌鸦。或许它们停留的时间比这里的人还要久远。 没有人去考究过北京这座城市里有多少只乌鸦,它们从什么时候就落户到这里,总之,在北京秋天的黄昏时分,乌鸦们好像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全聚拢了过来。 据说,老北京的乌鸦大有来头,它们曾经有着高贵的身份和地位,在清朝时,乌鸦们被奉为神鸦,每天还专门有人喂食,受到特殊的保护。或许从那时候起,这群神鸦就毫不客气的把自己当做这座城市的主人了吧! 学院路上大学云集,这些大学里多是些年代久远的老旧建筑,建筑不高,有着浓重的苏式风格,灰色和红色的小楼掩映在高大的杨树之间,而乌鸦们就栖息在这样的书香氛围,它们就像是这个城市的诗人,孤独而高傲的歌颂黑暗。其实,一年四季,这些乌鸦都是在黄昏时分从四面八方返城,然后在枝头聒噪。但是,也只有在北京秋末的黄昏,树叶飘落,夕阳把天空染红,停留在这些光秃秃的树上的乌鸦们才更让人注目,它们像五线谱上那些黑色的音符,时而静止,时而跳跃,谱写出一首北京黄昏的恋歌,而歌颂者正是这些黑色的鸟儿,用磁性的嗓音唱着一首亘古不变的民谣。又像是古老的叫卖调儿,一声声远远近近的传来,穿透城市的黑暗,给人一种浅浅的温暖。 夕阳已经逐渐隐退到西山之后,只在天边隐隐的露出一点光晕。此时,北京的夜晚华灯绽放,亮如白昼,各种璀璨的霓虹闪烁,把夜晚的北京扮得更加光鲜年轻。站在宽敞的落地窗里,回想起小时候北京的黄昏,也是这样的夕阳,窄窄的胡同街道上不时有人推着小木车沿街叫卖。循着叫卖的声音从家里跑出去,远远地看到一个黑黑的被拉长的身影在路灯下摇晃。 最爱那一声:“老豆腐开锅!”只见那人推着吱呀做响的破木车,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小路上行走。小木车上挂着两只大木桶,黝黑黝黑的,一盏小油灯用一个布满油污的玻璃罩起,被绳子紧紧的拴在一根小木棍上,直直的绑在小木车的车把上。“老豆腐开锅!”那人只要扯开嗓子喊,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声音或远或近,悠远而绵长,里面充满浓郁的韵味。 这声音我曾听了很多年,只是那个时候从没感觉到它那种透着乡愁的美丽,一声声,或慢或紧;一板板,或缓或急的回荡在脑海里,一点点把人拽进记忆的深处。那时候,只要听到这个声音,我一准儿会拉着爷爷的手,端起白瓷大花碗去买一碗热气腾腾的老豆腐,还不等到家,小半碗已经被我吸溜着下肚。夕阳中的北京色调温润醇厚,这样的色调容易制造怀旧的氛围,站在窗前,闲看外面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捧一杯热茶,看夕阳逐渐隐去,眉黛似的燕山浅浅地镶嵌在远方,思绪好像回到很远的过去,在北京秋天的黄昏里,面前展开一幅古老的画卷…… 段长鹏,《顺义文艺》杂志编辑,顺义区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顺义区中学美术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