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22年夏天始,沈从文便与北京结下不解之缘。这座博大精深的城市成就了这个来自湖南乡下的“凡夫俗子”,使之成为名扬四海的旷世文豪。在北京,沈从文开始在文坛上崭露头角,逐渐成长为当代文坛的中坚力量。他的成名作《边城》至今依然是文学研究者们的必读物。汪曾祺评价说:“《边城》的语言是沈从文盛年的语言,最好的语言。 既不似初期那样的放笔横扫,不加节制;也不似后期那样过事雕琢,流于晦涩。这时期的语言,每一句都‘鼓立’饱满,充满水分,酸甜合度,像一篮新摘的烟台玛瑙樱桃。” 现在,沈从文虽已驾鹤多年,但他的作品依然还在,他所走过的街道和故乡还在。他生前在北京居住过的那些地方,都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痕。 酉西会馆贫贱不移其志1922 年夏,十九岁的沈从文离开湘西,只身来到北京,立志考取大学。来到北京之后,靠着远房表哥的关系,沈从文住进了酉西会馆。如今,位于前门外杨梅竹斜街61 号的酉西会馆尽管依然处在繁华热闹的大栅栏中,并被列入“宣武区文物保护单位”,但却是破败不堪,其功能也由以前的湘西人的“联谊所”变成了北京市民的住房。 千年古都让沈从文大开了眼界,也尝尽了世态炎凉。考试失败之后,冬天都衣衫单薄的沈从文一边刻苦自学一边想着写点文章来赚取生活费。不曾想屡试不中,并备受市侩小人的冷嘲热讽。好在,这个内心倔强的湖南人并没有对生活丧失信心,以自己与生俱来的勤奋来坚强地与苦难作斗争。 尽管势利小人们对沈从文冷嘲热讽,但大气醇和的北京城却慷慨地接纳了他。 从酉西会馆出来,向东走上二十分钟,就能来到前门大街。当时这是北京最繁华的地带,如今也是游客来京的必游之地。尽管大部分建筑和街道都经过整改与翻新,但依然保留着明清两代的规模。大栅栏里各个铺子门前各具特色的柜台让人叹为观止,店内的风味小吃和手工艺品更让游客流连忘返。 地处和平门外的琉璃厂是沈从文的常去之地。闲暇时,沈从文常去琉璃厂观看文物古董,翻阅绝版古书,欣赏大师真迹。沈从文惊叹琉璃厂是“中国文化博物馆”,在这里领略到了中国文化的魅力,为日后从事文物鉴别打下了基础。 银闸胡同文坛崭露头角半年之后,沈从文从酉西会馆搬到了银闸胡同。沈从文居住的“窄而霉小斋”是一间由贮煤房改造而成的小房间。在这里,沈从文度过了精神上颇为丰裕,而生活上却极端贫困的两年时光。 “窄而霉小斋”紧邻燕京大学。建国后,北大迁到了海淀,旧校区改为他用,但著名的北大红楼却得以保存,成为了“新文化运动纪念馆”。红楼位于东城区沙滩北街(今五四大街)29 号,地处五四路北侧,西邻景山公园,东靠中国美术馆,由红砖砌就墙体,高五层。是新文化运动和五四爱国运动的发起地,从这里走出了胡适、辜鸿铭、钱玄同、傅斯年、罗家伦等著名学者。 沈从文在银闸胡同的那段时间,适逢时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提出兼容并包的治学精神,推行校门对外开放治校政策。他顺理成章地成了北大旁听生,孜孜不倦地学习日语、历史、哲学等课程。不过,衣食无着,贫寒交加的困窘生活却丝毫没有改变。为了糊口,沈从文甚至一度想弃笔从戎。 1924 年冬,一个风雪交加的天气里,“窄而霉小斋”里迎来了一位贵客——郁达夫。郁达夫见在忍饥受冻之余依然坚持写作的沈从文,备受感动,就将自己的衣服送给他,并请他吃饭,还留了些钱。告辞时,郁达夫鼓励沈从文:“好好写下去。”三个月后,沈从文终于以芸芸的笔名在《晨报副刊》 上发表了一篇《遥夜》的散文。 香山慈幼院创作渐入佳境在北大教授林宰平的推荐下,沈从文来到了香山幼慈园,做了图书馆办事员。香山远离北京市中心,是当时文人游乐、聚会的常去之处。现在仍是旅游胜地,每天,从市里开来的公交车上总是坐满了远足登山的游客。山上,古树参天、榕树成行、泉水淙淙、亭台层层。春季繁花似锦,夏日凉爽宜人,秋天硕果累累,冬来满山披银,霜降前后,充盈眼球的香山红叶更是瑰丽无比。 沈从文搬来不久,就爱上了这个幽雅宜人的世外桃源。他喜欢在夜半时分独身一人登山望月,并将所闻所见写进了自己的作品里:“西山一切,小麻雀的声音,青绿色的天空,山谷中的溪流,晚风,牵牛花附着的露珠,萤火,群星,白云,山泉的水,红玫瑰都让我想起了梦里的美人。”他所说的“美人”大概是故乡凤凰吧。在这里,沈从文找到了归属感。 “听法松”是沈从文最喜欢的地方。这两株古树经历了八百多年风雨,高矗入云,树冠上相对生长的大枝都长长伸延,犹如两个虔诚的佛教徒在拱手听法。在树下的山石上,沈从文常与友人谈论文学、人生、神仙鬼怪,有时候还会从屋内拿出琵琶弹奏一曲。听法松背后的山门里是有西山诸寺之冠之称的香山寺。该寺依山而建,错落有致,严整壮观,也是沈从文常来的地方。 在香山,沈从文不仅和董景天、陈翔鹤、丁玲、胡也频等人成为挚友,在创作上更是硕果累累,先后在《晨报副刊》《现代评论》 《小说月报》上发表了一百七十余篇作品。 西城达子营见证爱情之地1933 年9 月主持《大公报》文艺副刊的沈从文与张兆和完婚。婚后,居住在西城达子营的一个小院里。院中有一株枣树和一棵槐树,因此被沈从文命名为“一枣一槐庐”。 达子营古城“鞑子营”,元灭明兴之后,明朝皇帝将前朝军官及家属集中安置于诸卫所,这些卫所被称为“鞑子营”。到了1930年代,蒙古后裔早已不知去处,沈从文的到来让这个地方变成了民国文人的聚集地。著名学者梁思成与林徽因夫妇、知名 凌叔华、卞之琳、冯至等常在此举行小型聚会。 沈从文和张兆和的爱情在当时被传为佳话。林徽因十分羡慕沈从文“尖锐上奔进” 的感情态度,说:“过去我从没想到过,像他那样一个人,生活和成长的道路如此不同,竟然会有我如此熟悉的感情,也被在别的景况下我所熟知的同样的问题所困扰。”婚后,幸福美满的生活让沈从文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创作激情,先后创作了《虎雏》《猎人故事》《扇陀》《如蕤》《月下小景》等小说,那本被翻译成多国文字的中长篇小说《边城》也创作于这一段时期。这部小说寄寓着沈从文对“美”与“爱”的美学理想,也寄托了本人难以诉说的隐痛。著名 曹文轩评价说:“(这部作品)最使我着迷的,就是它的那份呆劲和孩子的单纯。” 东堂子胡同51号沉醉于文物研究东堂子胡同在东单北大街的协和医院之东,朝阳门内南小街之西,长约八百米。 沈从文在1953 年搬进51 号院的时候,此地还是典型的四合院聚集的街区。现在已经变成了高楼林立的繁华商业区,能够看出以往气息的只有总理衙门和西堂子胡同里的蔡元培故居。在这里,沈从文度过了二十八个春秋。 沈从文在1950 年至1978 年在北京中国历史博物馆任文物研究员,主要从事文物和古代服饰的研究。他所任职的中国历史博物馆的前身是位于天安门北面的北平国立历史博物馆。1959 年7 月,馆址迁到了天安门东侧,2004 年与中国革命博物馆合馆为中国国家博物馆。建筑面积二十多万多平方米,藏品数量高达一百二十余万件,是全世界最大的博物馆之一,更是展示中华民族文明的宏伟殿堂。馆内大量做工精美、艺术价值颇高而又历经沧桑的商鼎周彝、秦砖汉瓦向游客们展示了中国光辉灿烂的古代文明。除了文物真迹之外,独具匠心的陈列设计能瞬间将人们带进特定的历史时代中去,诸如战国部分入口处的水陆双战仿铜浮雕门栏与汉代部分的汉墓石刻浮雕柱门,都起到了极好的烘托作用。 得天独厚的工作条件为沈从文的研究提供了便利。在供职文物研究院期间,他埋头于各种古代文献之中,撰写出版了《中国丝绸图案》《唐宋铜镜》《龙凤艺术》《战国漆器》等著作。文革期间,尽管他被错划为黑五类,但却没有放弃手头的工作。在这个简陋的房子里专心致志地写着《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这部书付梓之后,成为了学术界中的文献瑰宝。 崇文门东大街22号豁达乐观享晚年1978 年,沈从文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他的住处迁到了位于崇文门东大街22 号的社科院宿舍。在崇文门东大街和建国门南大街的交汇处,坐落着中国唯一的、规模最大的城垣转角楼——东南角楼。沈从文在迁入新住处之后,偶尔还会拖着年迈的身躯,登上城楼,去追忆往昔,谈古说今。在这座宏伟的建筑里,他应该会想到故友梁思成吧?后来,在角楼的基础上,又建成了明城墙遗址公园。只是,驾鹤西去的沈从文无缘去欣赏“老树明墙”“残垣漫步”“古楼新韵”的景致了。 沈从文在社科院住过两个宿舍,第一处并不多大,“只有两间南北方向的小屋,外加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卫生间。但是,豁达乐观的老人却非常知足,高兴地对前来拜访的弟子说,“我买了4 个书橱,这下可以摆书了……”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他又搬到了一个相对较大的房子。他的表侄黄永玉在《这些忧郁的碎屑》里记下了沈从文最后的生命路程:“表叔在临终前两三年,得到党和政府的认真关注。给了他一套宽大的房子,并且配备了一部汽车和一位司机。遗憾的是太晚了。”1988 年,这位文学巨匠、考古专家闭上了双眼,永远离开了世界。 沈从文(1902年12月28日—1988年5月10日)原名沈岳焕,字崇文,湖南凤凰县人。现代著名 、历史文物研究家、京派小说代表人物,二十世纪最优秀的中国 之一。代表作品有《边城》 《八骏图》 《长河》《湘西散记》《从文自传》《云南看云集》《烛虚》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