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七月,唐山市场上就有卖煮新花生的了。按正常季节,新花生得九月份才能上市。这季节卖的花生,都是用地模蒙种的。 新煮花生一上市八块钱一斤,这季节的花生,尽管粒儿不成,但煮着吃又香又嫩又新鲜,是最好的下酒菜。每到这个季节,我下班后买一斤,到家再拌一盘黄瓜豆皮,这两个小菜就成了我最顺口的下酒菜了。
用新煮花生下酒,香而不腻。剥着新煮熟的花生,看着电视,喝着酒,不仅可以消耗时间,还可以多喝点酒。
我家附近有个商贸城,卖新煮花生的有十几个摊。卖新煮花生的都是附近郊区的农民。
小赤口村生产花生,以前我有一个学生叫赵秀云就住在这个村。我记得一九九零年暑假我家访去她家,她家的三间老瓦房,老的已经西噜呼扇了,好像被风一吹就要散架,屋檐上的茅草绿的比房子还精神,木头小马窗户上连纸都没有,屋里黢黑,没有电灯。我进屋一脚就迈进了炉坑里。
炕上没有席,是用土黄的牛皮纸糊的炕面,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我和她父亲只好坐在院里的枣树下聊起了赵秀云的学习情况。
她父亲说,她们的村子人多地少,她家有三亩地,秋天种麦子,拔了麦子再种晚玉米,剩下的地种几垄花生,打了花生,一部分换油,剩下一部分卖了做零花钱。还得给孩子交学费,日子就这么着凑合着过。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赵秀云家里怎么样我不知道。去年,我在210公交车上看到了她一次,赵秀云比过去胖了,白了,也有气质了。她说结婚好几年了,孩子由婆婆看着,自己在一家公司当文秘。
说到煮花生没想到说起了我的学生赵秀云。还是说说我自己的事吧。
上中学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放学跑到花生地里捡花生,说是捡,其实就是拿。农民把刨出来的花生在地里晾晒,等把花生拉走后,我们捡丢在地里的花生角。
地里散落的花生角,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看得见数不清。我们把捡的花生装在裤子腿里。当我们要走出花生地的时候,村里护秋的民兵扛着半自动步枪把我们包围起来,我们扛着装满花生的裤子向后撤,后面是一条大沙河,把我们拦住了,我们看着湍急的河水,看到一步步逼近我们的民兵。没办法,我们只好跳到了河里。
齐腰深的河水,把我们的衣服都弄湿了,我们上岸就跑,民兵们冲着天空放几枪就回去了。我们每人扛着一裤子花生回到家里,到家衣服还湿着呢。
当年我们捡花生的地方,叫小赤口村。就是我的学生赵秀云住的村。但我不知道,当年护秋的民兵里有没有她的家人,更不知冲天空放枪的有没有她的父亲。
淘气的学生时代过去后,我下乡到了滦县。我下乡的地方就是花生产区。村里大部分土地种花生。到了夏天,整个田野是一望无垠的绿油油花生秧子。
到了秋天,花生秧黄了,队长慢嘶拉语地说:“大伙把镐刨深点,别把花生蛋丢在地里。那是咱大伙的血汗哪!都听明白了吗?”大伙谁也没吱声。他又说:“大伙开始刨吧!”。
我们每人一条垄,三个人刨的花生放在中间的垄上。刨花生的时候,大伙都很卖力气,二十多亩地的花生一个上午就刨完了。
休息时,有人抱来一大堆长着花生的秧子,用火点着,等花生秧子烧红了,用沙土埋上,焖上十几分钟,再扒出来,花生就熟了。烧的花生比煮的花生更香,剥开黑黑的花生皮,里面的花生仁冒着热气,潮乎乎,香香的,嫩嫩的。这时,队长也凑过来,剥俩粒放在他的豁牙子嘴里,慢慢嚼,边嚼边说:“真香,这要是有壶酒多好。”
晚上队长的媳妇煮了一大锅花生,叫我到他家吃,我打了一斤散白酒去了队长家。
我记得那天晚上就煮花生喝酒,队长把我给灌醉了。我是怎么回到房东家都不清楚。
回城后,每年新煮花生一上市,我就开始吃,一直吃到新花生变成了老花生。
尽管新花生好吃,但吃起来怎么也找不到当年在队长家吃煮花生的那种味道。
我每次喝酒都纳闷,那也真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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