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水稻开镰,稻黄桔香,便是江南人一年一度收稻捉蟹,持螯品蟹之时,也是一年中最为快活的日子。清代,文人李渔嗜蟹如命,称螃蟹为“天下第一味”,又因为蟹价昂贵,在蟹未出之前,李渔为一介文人,囊中并不宽裕,所以早早就开始储钱,以备螃蟹上市之日所需,家人笑其为“买命钱”。李渔认为,蟹味之美并不仅仅是因为在水产品中可以名列第一,就是在山珍海鲜当中,也应将蟹之鲜列为第一。 先生原话这样说:“予嗜蟹一生,每岁于蟹未出之时,则储钱以待。家人笑予以蟹为命,呼其钱为‘买命钱’。”他又说:“合山珍海错而较之,当居第一,不独冠乎水族而已。” 旧时,蟹稀价贵,只有权贵巨富才吃得起,草民百姓难于问津。特别是在贵州一些山区,乡民嗜辣,鱼虾之类水产只有上等宴席才能见到。清光绪某年,有一豪客聚宴于集秀楼,酒至半酣,餐桌上出蟹一簋,在贵州,一只蟹竟然可以卖到银子一两,此时举座皆惊。 清《清稗类钞》是这样说的:“贵州地处山地,其民嗜辣,鱼虾之物,非上品之筵不得见。光绪某年,百川银号容某,宴客于集秀楼。酒半,出蟹一簋,谓一蟹时值银一两有奇,座客皆骇。”文中不难看出,螃蟹之珍。 到了民国时期,蟹也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可以随意问津的,
周作人在《吃蟹》一文中这样说,正阳楼大蟹,“只有官绅巨贾才吃得起,教书匠只能集资聚餐,偶尔去一次而已。” 但是,华夏地大物博,江南地区自古就是锦秀之地,多数地方水产品相当丰富,每到蟹汛旺季,竟然有蟹价极廉的时候。王安石说:“海边珠犀常入市,人间鱼蟹不论价”。 苏辙也说:“紫蟹鲈鱼贱如土,得钱相付何曾数”;“蒲莲自可供腹,鱼蟹何曾要钱?” 古人还有:“稻熟湖蟹贱,膏蟹满江波,价比鱼虾廉”之句。特别是在南方江湖中,有时螃蟹繁殖过快,一到了稻黄蟹肥之时,如果渔民在网中捕到了螃蟹,并不为之高兴。因为蟹价过廉,蟹脚容易破损鱼网,居然得不偿失。因此,古人甚至有:“得蟹为厌,蟹价过廉,蟹脚坚利,易为破网,获利无几”之说。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江南地区工商业兴起,野生螃蟹资源渐渐枯竭。初时,人工养殖不多,沪杭一带螃蟹价格奇高,令众多市民望蟹兴叹。直到96年以后,随着江浙螃蟹养殖户的逐年增加,养蟹致富迅速传遍大小乡镇,菜场供应渐渐充裕,才令食客大饱口福。 江南人烹蟹方法甚多,人们有煮、蒸、煎、炸、炒、腌等方法,少数地方也有取鲜活而食的。清代,美食家袁枚主张:“以淡盐汤煮为最好”;
李渔认为:“蒸而熟之, 才能不失真味”。文人顾仲对于烹蟹方法有细微的描述。他认为,将螃蟹入锅,活活炮烙过于残酷。主张施以淡酒,加入各种调料,令其醉而不动,再入锅烹饪,其味则更好。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活蟹入锅,未免炮烙之惨。宜以淡酒入盆,略加水及椒盐、白糖、姜、葱汁、菊花叶汁等搅匀入蟹,令其饮醉而不动,方取入锅。置蟹蒸之,则味足矣。” 如果将螃蟹蒸煮,剔壳而食,虽味美而口淡,鲜味大打折扣。因此,古人认为,须有佐料相配,各地因域而异,有蘸醋、盐、梅、酱、葱、蒜、糖、姜、酱油等伴食的。但是通常以姜、醋两味为多。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这样说:“鲜蟹和以姜醋为上。” 吾乡苏州太仓食蟹不同于众,村人有一种调料,称“五香糟油”,此料别处没有听说过。制作方法有讲究,外乡虽有模仿终究不得其法。清代,袁枚这样说:“糟油出太仓,愈陈愈佳。”我查过《太仓县志》,有过这样的记载: “糟油,须糯米蒸熟,置甜酒入缸发酵,酿成浆液。入丁香、陈皮、花椒、茴香、淮盐等数十种香料,渗入糟油底子,存放半年,可食。”蘸糟油食蟹极为可口,味远胜于一般姜醋调料,其味不仅香味浓郁,且能除腥提鲜,更能添味增食欲,还能吊出比其他蘸料更适合螃蟹的味道。家父每说太仓的食蟹之法,总是津津乐道,可惜多年在外工作,早就不得其味了。吾辈也只是耳闻而已,并未真正吃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