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仇人”，这种感情或许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告别一段关系也许只对于一个心意已决的人来说，需要的只是勇气，难的是清除这段关系留下的影响。忘掉过去是一句多么容易的劝诫，而对于当事人来，做起来又是多么难。

被强暴，痛苦的开始

2009年初春，19岁的张瑜在表姐的带领下，离开老家，进入深圳龙岗的一家工厂打工。一个月后，表姐因为家中有事匆忙离去，留下了形单影只的她。

工厂的日子单调乏味，在这种机械重复的生活中，有关“性”的一切成了廉价的调味品。工人们常以此开着隐秘而尴尬的玩笑。2009年7月，在一日的繁忙结束后，有个男工突然很神秘地对张瑜说：“给你看样东西。”张瑜正纳闷，男人从背后拿出一本书，大叫：“你看看这是什么？”张瑜一看，顿时耳根子都红了，“就是那种很黄的照片。”张瑜又气又羞，把脸一转，急匆匆地逃跑了。恍惚之间，她听到背后男工们一阵哄笑。

张瑜非常生气，然而那幅图时不时冲进脑海，让她久久不能平静。此后的几天，张瑜尴尬地发现，那个男工总是闯进她的视线里，这让她心如小鹿乱撞般不安：“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他啊。”

正值盛夏，毒辣辣的太阳让人慵懒疲惫。一天，张瑜趁着午饭时间偷偷跑回宿舍休息。睡梦中，张瑜突然感觉有个人把被子掀开了，趴在她身上，她猛地惊醒了，定睛一看，原来就是几天前给她看图片的男人。

震惊，慌乱，张瑜挣扎叫喊，然而，男人用更加粗暴的态度来回应张瑜的反抗。“他掐我脖子，还扇我耳光，说再叫就杀了我。我害怕死了，想控制住不哭。”然而，张瑜不停的抽泣还是惹怒了男人，男人的扇打让张瑜头晕目眩，双颊通红。

末了，男人并未善罢甘休，拿出手机一阵狂拍，张瑜见状赶紧抓起身旁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男人一把扯开被子，威胁道：“藏他妈的藏！我已经拍了你的照片！敢跟别人说你试试看！”说完后，男人转身离去。

张瑜想到了妈妈，恨不得飞奔回去扑在妈妈怀里大哭一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张瑜欲言又止，想到离家前妈妈“不要乱交男朋友”的嘱咐，张瑜心里五味杂陈，“这种事情怎么跟妈妈开口啊！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直重复着，妈妈啊，我好想你啊。”

接下来的三天里，张瑜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宿舍里，“就是一天到晚问自己怎么办，怀孕了怎么办，没人要怎么办。”她甚至想去找那个男人报仇，但一想到他说“杀了你”那种恶狠狠的眼神，张瑜就胆战心惊。

接纳，异乡的依靠

张瑜因为三天没有上班而被开除。想到偌大的城市，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不禁凄然。“想回家，可出来赚钱还不到半年，父母问我，我该怎么说？”

正当张瑜犹豫再三时，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我是魏杰，听说你离厂了，你现在在哪？”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竟有人默默地关心自己，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暖意，告诉了对方回家的打算。

“我就是魏杰”，会面后对方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她万万想不到刚才那个体贴暖心的电话竟来自威胁要杀了他的男人。本能地，她想到了逃跑。

魏杰一把抓住了要逃跑的张瑜，对她说：“我知道，你恨我。不过我是真喜欢你。我对不起你。”

张瑜一听火气顿起：“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啊！”说完，对魏杰拳打脚踢，而此时的魏杰全然不见了之前的凶狠，任凭张瑜捶打，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张瑜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魏杰见此，拍了拍张瑜的背，说道：“你先在我表妹那里住一段时间，先找到工作再说吧。”

魏杰的强硬让她不知所措，只好任由他拉着走。“当时很晚了，我确实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车站里傻站着。想到这里，腿就不听使唤地跟他走了。”

“我当时还是很恨他的。我打他，他丝毫不还手，这让我很意外。隐隐觉得他已经把我这样了，还能对我坏到哪里去？”

魏杰表妹很少着家，在此期间，魏杰来看望过张瑜一次。“我听到他在外面敲门，说找我。”而张瑜的愤恨始终让她无法面对魏杰。“是他害了我，要不是他，我能变成这个样子吗？”然而，不开门又让张瑜心生愧疚：“这毕竟是他给我找的地方，我这么做终归不好。”没有过多久，张瑜重新找到了工作，搬离了魏杰表妹家。

爱上他，命运的玩笑

因为魏杰的主动，他的影子从来没有从张瑜的生活里散去。

尽管得不到回复，魏杰每天都会给张瑜发短信；尽管避而不见，魏杰会趁着空闲来厂子看望张瑜。同厂女工不明就里，经常拿此打趣。

而在此过程中，张瑜对魏杰的态度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她说：“说实话，我那时候已经不太恨他了，只希望他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希望魏杰能彻底退出她的生活。

2009年9月的一天，魏杰没有发来短信，张瑜有些慌乱，想起同伴们“见好就收”的劝告，忽然有一种失望，她猜测魏杰不再发短信的各种原因。然而一转念，她又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可以不再来干扰我的生活”。

就在张瑜忐忑不安地猜测时，魏杰第二天来到厂子里找她，告诉她自己已把工作辞了，“我们都在外面漂着，你要是不嫌弃，我俩做个伴吧！”

“我当时心里很慌，不知道要怎么办，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魏杰当初强暴她时那张凶狠的脸，平时待她好时温柔的脸，都一齐冲进张瑜的脑海，占据着天平的两端，不停摆动。魏杰看她呆呆地站着不动，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最终，那句“做个伴”打动了张瑜。在外漂泊的孤独感让她把所有的顾虑抛在脑后。“老实说，他对我真的不坏。经常来看我，给我带水果。再说，我已经这样了，还指望嫁个什么样的人？”张瑜强迫自己忘掉那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他们跟普通的情侣没什么不同。尽管如此，张瑜还是偶尔会对自己进行道德审问：“我怎么会爱上强奸自己的人？我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离开，摆脱梦魇

2009年10月，两人在外租了一套房子，开始了同居生活。张瑜本以为魏杰会成为她在异乡温暖的依靠，但幸福并未如期而至。

经济窘迫，房租捉襟见肘。2009年11月的一个晚上，两人因此吵了起来。

张瑜想搬回厂里的提议惹怒了魏杰，他抓起张瑜的头发，把张瑜的脸狠狠地往墙上撞，一边喊着：“你他妈再说一遍。”张瑜一边哭喊，一边求饶。“我清楚地听见自己头撞击墙的‘咚咚’声，我害怕他真的会弄死我。”半晌，魏杰松开抓住张瑜头发的手，张瑜一下子瘫卧在地上。然而，魏杰仍不肯罢休，骂骂咧咧地踢着张瑜的小腹，张瑜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二天，张瑜醒来发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想到魏杰强暴她时的凶狠，张瑜想大哭一场，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快？平日那个对她和善的男人哪去了？

晚上，魏杰回到家，立马向张瑜道歉，看到一个壮实高大的男人双腿合拢，低头站在自己面前，张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一想到魏杰发脾气失控的样子，张瑜心生恐惧，转过脸，不理睬魏杰。

魏杰不断地示弱求饶还是让张瑜冷淡的态度有所松动。“我不是没想过离开他。只是每次打我后，他都很后悔，他是真心对我，我一直以为他能改好。”而事实上，这种期盼的背后也隐藏着对魏杰控制欲的恐惧，“我怕他，他要是知道我想离开他，非打死我，他要把我绑住一辈子。”

积聚的矛盾如岩浆一般喷薄而出，一次次的失望和痛苦终于让张瑜决定离开魏杰。2010年7月，在一次家暴后，张瑜悄悄离开了两人生活的地方，回到了老家，为近一年的感情生活画上了句号。“他本来答应我，这个时候回他老家结婚的”。

时间慢慢把过往的纠葛和痛苦抹平，只剩下一段回忆。张瑜始终认为这段感情跟别人没有分别：“他爱过我，我爱过他。只是两个人性格不合适，没有走到一起。”

文/重庆青年报见习记者 郭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