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创造力提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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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和史蒂夫来说,高中的操场就像我们的第二个家,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解释我们决定在霍姆斯特德高中校园里吃致幻剂的原因。我们当时肯定无知又自大,以为这是个好主意,可我们也很幸运,学校的操场很大,从大街上根本看不到里面,而且到了周六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已想不起我们是怎么得到致幻剂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药是我拿来的,因为史蒂夫此前从未沾过这东西。我隐隐记得我从口袋拿出两粒带包装的致幻剂给史蒂夫看,心想我们或许可以分食一粒。不过我俩都不愿意这样,于是我们连包装纸一起,一人吞掉了一粒药。然后,我们开始等待。
我们坐在人文馆两层建筑的楼梯井上,头顶上是连着围墙的屋顶,心中充满激动和期待。至少我是极度兴奋的。这是史蒂夫的第一次,尽管他有很多大胆的理论,可在我们等着药物起效的时候,他看来有些害怕。然后他突然开口告诉我,要是他“行动了”,我就得叫他“不要摆架子”。他把“摆架子”这几个字说得特别有莎士比亚味道。我心想这也太夸张了,但听来很动人。可紧接着他就说他特别希望我能练习一下怎么说“不要摆架子”这句话,这样我就能准备好去处理“那事”。准备处理什么?我压根儿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些话既奇怪又令人尴尬,可他一脸的认真,我只好依他。
“不要摆架子!”我说。
“不对!你得说得更坚定一点。”他很认真。
“好吧,”我说,“嗯嗯⋯⋯不要摆架子!”
还是不行,对他来说我的语气还是不够坚定。
“不行!”他的声音大了起来。他已经对我不耐烦了,却还在尽量保持礼貌。“再来一遍。这很重要。要是你的口气不能再强硬一些,你根本不能阻止我。”
阻止什么?我哈哈大笑,心里却很担心。他的行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在我做了第三次尝试之后,他忽然站起来,自己演示了一遍,还竭尽全力给我解释:“不对!你得这样说才行,你得说得更有力道!”然后他伸出胳膊,大叫道:“不——要——摆——架——子!”
老天!我已经尽全力了,可整件事看起来简直滑稽透顶,我不禁笑了出来。可史蒂夫没笑,他盯着我,反复强调一句话:“要说得和真的一样!”他皱起了眉头,“快点,快说呀!”虽然我尽了力,可还是很快就笑得东倒西歪,根本不可能用坚定的语气说出一个字。练习以后我不仅没改进,反而更糟了。
在我看来,史蒂夫太可爱了,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而且,对于我显然无法理解的问题,他居然这么认真,这使他的可爱程度又增添了几分。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时候,我意识到致幻剂已经起作用了。
“嘿,开始了!”我叫道,“你好极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在史蒂夫结婚后去探访他,我们的女儿丽莎当时大约十三岁,而史蒂夫的儿子雷德还是个待在小推车里的婴儿。在他的帕洛阿尔托的房子外面,我们正要去散步,史蒂夫毫无预兆地开始批评我,他的话难听极了,而且荒唐透顶,就像一挺机关枪向我扫射。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而且太可怕了,他的大意就是说我做人真是彻底失败,我听后只觉得透不过气来。不管这样的行为出现过多少次,你都没法为之做好准备。我沉默不语,史蒂夫的妻子劳伦对他大叫,叫他别再说了,就连她也为我愤愤不平。回想史蒂夫第一次吃致幻剂的那一天,他害怕的就是这个吗?他肯定知道他有这种类似图雷特氏综合征(以不自主的多发肌肉抽动和猥亵性言语为主要临床表现的原发性锥体外系统疾病。——译者注)的行为。现在我才明白,他当时有多清楚他自己的情况,却还极力掩饰,我感觉有些伤心。
可在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史蒂夫意识到不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于是他放松下来,开始惊叹,而且不再担心。接下来的九个小时我俩都在一起,玩、聊天,凝视对方的脸,一会儿哈哈笑,一会儿又装严肃。他拿他自己和我开玩笑,逗我笑,引发我思考,真是有意思极了。服了致幻剂,我们又如此相爱,所以一切都变得闪闪发光,震颤人心。我们的吻湿湿的,那种感觉非常特别,接下来,我们同时融入了彼此,一切都变成了粉红色,飘浮起来,我们触摸睫毛,去体会触摸时的感觉。一切都无从隐藏,没有恐惧,没有障碍,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然而,太阳缓缓地穿越天空,傍晚,我们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这才意识到我们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后来,我们从人文馆大本营出发,去了斯特林和霍姆斯特德拐角的一个果园(很遗憾那个果园现在不在了),摘了些杏吃,这是我们唯一吃过的东西,可这已经足够了。
那天,我们只做了一些新恋人都会做的事,而这却胜却无数。那天晚上,致幻剂引起的强烈感觉开始逐渐消失后,我们便分手各自回家了。那之后的周一,史蒂夫在学校里特别兴奋地告诉我,吃了致幻剂后,他可以感觉到胃黏膜。他真是兴奋到了极点。我看得出来,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虽然我不太能理解。
在我们第一次吃致幻剂之后,史蒂夫和他的一些朋友在圣克鲁兹木板路公园又吃过一次致幻剂。他告诉我,这样做他能享受到无穷乐趣,所以想和我再试一次。我觉得他是喜欢在迷幻状态下坐摩天轮,这样看下面的人群和月光下浩瀚的大海会很有意思。然而,对我来说,这绝对不是个好主意,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说,没什么比在游乐园里吃致幻剂更可怕的事了。我只愿意躲到暗处,等待药力慢慢散去。我们真的去坐摩天轮了,可我害怕极了,只能死死抓住侧面的栏杆,然后再抓着史蒂夫,盼着这一切快点结束。那是我这辈子坐过的最漫长的一次摩天轮。
我和史蒂夫决定离开木板路公园,可他显然无视自己当时的状况,偏要开车,而我则瘫倒在了车门边,他这才放弃。那之后,我俩就在圣克鲁兹木板路公园边上挤作一团,在沙地上坐了好几个钟头,看着对方,嘻嘻哈哈地笑。一直到了晚上,致幻剂药力才逐渐消失到可以安全开车的程度。
在那里,我们没有事情可做,个性层层剥离,看着史蒂夫可爱的笑脸,我明白到自己是多么纯粹和深刻地爱着史蒂夫,而他也是多么纯粹和深刻地爱着我。这样的爱情不同于我以往所了解的一切。那几个小时过得如同在翻看一本书。我几乎说不出话来,生命的河流在我们之间流淌得那么快,以至于我想不起该说什么,我们只是凝视着彼此的眼睛,而史蒂夫一直在讲笑话,直到我告诉他我感觉好些了。我们沿着海滩去了北边,找到一块面积很大的海滩。我们在那里铺好睡袋,距离海水很远,免得我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被海浪包围。我们一起躺下,史蒂夫蜷缩在我身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我睡不着,睁着眼睛躺了几个小时,他的呼吸声和波涛声一直在抚慰着我。
那个时刻成为了我这一生中最深刻和永恒的幻象之一。在致幻剂的残留影响下(这是服食致幻剂后最舒服的一个阶段,因为所有的压力都消失了,就连最简单的呼吸都能带来纯粹和奇妙的快乐),我经历了一场清醒的梦境,在这个梦里,我看到了很多透明发光的钟,它们悬挂在数十亿英里高的苍穹中,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连好几个小时,我看着那些天空里的钟塔,耳畔回荡着叮当声。每一次潮水涌来,那声响便响彻我的体内,在我眼中,那色彩和声音成了一个巨大的统一体。以前,我都是靠感官去感受,而那夜之后,我总是可以看到声响,听到颜色,感觉颜色、形状和声音联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随后我相信,那个钟的幻象来自我们融合在一起的意识。我至今仍然这样认为。
吃了致幻剂后的感觉就像来到山顶,看到一幅可以改变命运的景象。一旦体会过了,那景象就永远不会消失。(即便消失了,也只是因为你已将之超越,或是某些更为致幻的东西将之包入其中。)服用致幻剂之后,你甚至不知道你的整个生命是否已经围绕着那爆发性的顿悟时刻而重组。顿悟历来如此,要花费很多年才能搞清楚。如果不是带着某种神圣的意图来服食致幻剂,就会变成一次鲁莽的骑行,若是带着崇敬之心,就将进入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未知领域。对年少的我们而言,致幻剂是类似诸神火种的东西,可以力挽狂澜,它打开了门,门内有至关重要的认知,而且这门永远都不会关闭。说实话,一个人的命运绝对会因致幻剂而改变。
史蒂夫服用致幻剂后有何体会,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把麻瓜变成绝地武士,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致幻剂可以提供绝妙的宗教体验,可它并不能代替修行。史蒂夫后来公开谈论过致幻剂的妙处,因此我觉得他认为致幻剂给他带来了非常重要的变化。可我认为我们两个人都并没借助致幻剂度过十九、二十岁,直到我们已经开始承担成年人的责任。
最重要的是,我认为致幻剂的泛滥在某种程度上响应了核弹。拉姆·达斯后来说,通过打坐静修,我们可以进入更高的境界(他还说打坐静修要比药物带来的体验更稳定,更持久)。而我却觉得,致幻剂与那个时代非常合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把这个世界带进一种全新的视野中,这种视野以生命而不是死亡为本。以当今的标准来看,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运动貌似有些天真,但正是因为这段时期,我们如今的这个复杂且高度发达的国家才会充满生气。
交友心理治疗小组努力让男人痛哭流涕,让男人和女人互换角色,使他们在生活里和两性关系中变得更加真诚。各种各样的草根团体之所以成立,都是为了打造一个更人性化的世界。在人群中呼吸并积聚力量是一个更迭过程。这创造出了一套有关思考、幻想、艺术和科技的新方法,有助于开发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女权主义、黑豹党、人类潜能运动、反饥饿计划、音乐剧《头发》⋯⋯所有这些点亮了一道全新的地平线。亨特·汤普森提出了一句著名的口号:“当现状变得古怪,古怪也就成为了正面事物!”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人们有勇气,有思想,有意愿,任何人都可以创造不同。许多人确实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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