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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七章

【穆中华】

穿成一团白的南禕已经持续在我眼前晃悠半小时了,我眼睛被晃得疼,揉眼角时,我看到穆子美睁着双圆圆的眼睛,眼珠子随着南禕的身影做钟摆运动。

“死猪,喜欢?”我弓着背坐在巴黎婚纱试衣间的沙发上,手肘支着膝盖沿儿,掌心朝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冲穆子美晃着我脚上的帆布鞋,鞋头朝着南禕的方向。穆子美知道我说的是南禕身上那件抹胸燕尾婚纱,那是南禕试的第六件婚纱,胸口装饰不多,但简洁的设计却很显试穿者的身材,她点点头:“喜欢,姐,你不喜欢?”

“不喜欢。”婚纱这东西是结婚时候穿的,而婚姻对我而言,是件比较无趣的事,记忆里父亲和韩琤的婚姻无外乎是柴米油盐,以及每天清早韩琤递给她爸的那份临水早报。至于我亲生父母的,就更遥远模糊了。那是段让我不自在的记忆,我晃晃头,微笑着看死猪:“不过你喜欢也好,婚纱可以当作减肥目标,不过我估计,就算你减成最小号的酒桶,恐怕也塞不进这件裙子里,也不对,胳膊估计塞得进去。”

死猪懊恼的表情让我憋闷的心情舒缓了些,我看看手表,这个时间,穆子业该是在折磨那个书呆子吧,其实说不上折磨,折磨这个说法只适用于数学不灵光的我。

“那个聂境,这几天你没找他吧?”挖苦完死猪,我没忘关心下她的感情生活。死猪眨眨眼:“没有。”

我叹口气,我和死猪在一起生活了有十几年了,她说谎前爱眨眼的毛病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找得你还是你找得他?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体重印成小广告张贴小区各处,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

“姐,一定要这么恶毒吗?”

“不恶毒你会长记性?”我知道死猪不怕我曝她的体重,不过在刻意把小数点描淡的情况下,穆死猪的体重就瞬间“升级”到了九位数字,八万头大象每天在小区里自由行走的情形是她不能容忍的。她瘪瘪嘴:“昨天他发了条短信给我,我没回。”

“哦。”我把目光从死猪身上转移去南禕那里,她在对着镜子转圈,样子漂亮。

“下次记得回他一条,这是基本礼貌,内容就写‘感谢生命让我认识了你,这让我发现世纪广场的叫花子也不是一无是处,毕竟人家靠脸吃饭吃的是硬饭,和你不一样。”

临水的世纪广场上长年有个脸部烧伤的叫花子乞讨,而穆子美的肖想对象聂境是个面皮好看的窝囊男人。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吃软饭的,虽然死猪不这么想。

可我没想到,这次死猪没有反驳我,她乖乖地点头,双下巴余震四次,我听她说:“姐,我知道了。”

我看向窗外,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南禕试了足有十几件,最后选中一件窄肩镂空纹的裸袖婚纱,我看了那件,白纱齐着锁骨一线剪裁,露着肩膀,手臂被白纱包裹一段,这种设计很适合南禕的小肩膀,当然了,这种评论性的句子绝不可能出自我,死猪身材不好,但审美不赖。

出了婚纱店,我问南禕:“真想好了,就他了?”我还是不看好她和程风。

南禕晃着头:“约莫大概差不多吧……”

这什么话!估计是背着家里偷偷结婚,南禕自己也没底气吧,我当时这么想。

忙了大半天,我们三个肚子都“咕咕”叫,只有死猪开心地计算着自己正消耗着多少卡路里。我们商量了下,选了一个不算很远的饭店吃一口。

可才落座没多久,服务生茶水刚端来,死猪正逐一往我们仨杯子里倒水,我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我看了眼,是韩琤超市里的座机号。这个点儿,能有什么事呢?

我按下接听键,听到电话那头一片狼藉的声音,店员小李哭着和我说着什么,可惜我一句也没听清,但我清楚一点,超市出事了。

来不及多解释,我拉起南禕和死猪朝超市飞奔。

韩琤的超市建在城北一条还算宽敞的马路上,距离超市五百米远是所初中,那里的学生是超市的主要消费群,今天,超市门口也站了不少学生,可没人进店去买东西,他们在围观一场围殴。

围殴的人数一共有十几个,我、南禕和死猪夹在七八个男人中间,是被围的。我和南禕是柔道班里认识的,她段数比我高点,所以背对作战的我俩基本是大亏没吃,伤还是有的,毕竟对方有些身手,死猪就没那么好运了,除了最开始一屁股坐晕一个外,一直被打。

渐渐地,没吃饭的我体力不支,被对方一个人横扫一脚倒在地上,我心想这下完了。

就在这时,远处有警笛声传来。

警察叔叔,你们可算来了。我被人拎上警车时,没忘回头朝韩琤笑一下,可没想到,她也被带上了警车,我旁边那辆。

“出来时你得请我吃饭!”被揍成独眼龙的南禕冲我龇牙咧嘴。我却在想,家里几个主力都进了局子,谁来捞我们呢?

死猪在警局里清醒过来,她在那时也知道了对方是聂境女朋友找来警告她的,起因就是聂境发给她的那条信息。

我看着垂头丧气的死猪,决定暂时口上积德,回去再慢慢教育她。

我朝对方几个混混看去,他们似乎早习惯了警局,样子懒散,一点也不拘谨。

我们双方各自录了口供,虽然事出有因,但还是涉及公共场所聚众斗殴,需要有人来保释才能出去。可我怎么看到有几个警官和混混的头头笑,他们甚至还闲聊了几句。

“姐,我给家里惹麻烦了……”死猪的脸肿成冬瓜,这脸型倒让她的道歉多了几分虔诚。

而我在犹豫,或许只剩通知外婆来捞我们这一条路了。

可是家里的钱不多,再说外婆心脏不好,这都是问题……

外面天色暗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腿蹲得发麻,明明是夏天,我却觉得冷,看起来只有投降了。就在这时,关着的房门开了,刚才还一脸严肃的警官进来,态度却转了一百八十度。

“你们可以走了。”警官冲我笑了三十秒我还在发呆,警员的笑容就有点尴尬了:“没待够?”

当然够了,我打架没打傻,不会把这里错认成希尔顿。我只是不明白,就算是外婆来叫了,警员的态度也太好了点吧。

可看到叶之远时,我明白了。

他穿件白色的短袖衬衫,站在走廊那端,笑容干净灿烂。

“没事了。”他对我说。

叶之远会来,我开始惊讶,后来就不惊讶了。

他旁边还站着几个穿警服的人,我认得其中一个,刚刚和混混聊过天的,旁边那个估计是他领导,站姿上就看得出。领导和叶之远说话,发现对方没在看他,一侧脸,看到不远处的我们。

后面的事情有点像反转剧。领导连说了两次“受惊了,我们会严肃处理他们的”,没记错,就在不久前,我们四个也是被划在要严肃处理的范围中的吧。

“穆子业是不是让你把小学六年的数学都补了?”下楼时我看着叶之远,他挠了挠头,我总觉得他挠头的动作特傻气,不过很符合书呆子的特质。他乐了:“倒没有,是我第一次给这么小的孩子补数学,方法不大成熟,子业接受起来有些难,所以讲得慢。”

我斜眼瞧他,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应试教育下的高智商产物,丝毫不会融会贯通,数学系的高才生教起小学数学来,水平也不过如此,和我差不多嘛。我和他之间拉起的这道水平线顿时让我看他顺眼了不少。

出了警局,道旁停了辆出租车,车里的司机打着哈欠,却没不耐烦的样子,看到我们出来,他嘴巴开开合合,算是活动下面部,等我们上车。

韩琤一路懵懵懂懂,她大约想的是我和叶之远的关系;南禕揉着嘴角,看上去很累,我知道一回家她就会直接押着我问“你什么时候和叶之远多了渊源?”死猪倒让我省心,直接和我说:“姐,你和叶大哥再打辆车吧,我们四个……一辆车挤不下。”

这个死丫头,自知之明来得还“挺是时候”。我倒没拒绝她的“好意”,目送着他们上车,再看着车子开到路口转弯不见了。

“我去叫辆车。”叶之远说着就往路边伸手,我拦下他:“这里离家不远,你要不觉得和我这个女流氓走在一起会拉低你好学生的档次,咱们走着回去。”

他这次没笑,凑到我跟前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我们的距离很近,近的我几乎看得清他脸上那两个很浅很浅的雀斑。那是个让我觉得危险的距离,我屏息,却没后退,等几秒后他后退回安全的距离,我才板着脸说:“干吗呢!”

“你该是有点身手的,路数走短走快,可惜总是顾下多过顾上,所以打架时候会被人攻击上三路。”他伸手在我身上指了指,又突然收了手,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哼了一下,书呆子还挺绅士的,知道害臊。

本来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这次也没生叶之远的气,我关心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他嘿嘿一笑:“我对你身上的伤做了下统计学分析,从概率角度推断的。”

我有种吐血的感觉,心想他是不是从上个世纪穿越来的妖孽,准备拿数学拯救世界吧!

但因为这,我倒意外地觉得叶之远还算个不错的人,爱钻研学术的人一般没什么花花心眼,而南禕说我全部战斗力都长在嘴上了,其他地方都是薄弱环节,不适合和太聪明的人相处。

我问起派出所的事,我知道就算不花钱,也存在个面子人情问题,我不习惯欠人。叶之远的回答倒很轻描淡写:“一件小事而已,想谢我,哪天我倒想试试你的拿手菜。”

我的拿手菜其实很拿不出手,是道在东北乱炖基础上稍微改了改的菜色,倒是被穆子业奉为美味,不用问,这事铁定是穆子业和叶之远说的。

“他倒是都和你说。”我轻哧一声,“你和他约了下次补习的时间了吗?”

“后天下午。”

“后天早点来,在我家吃中饭,我给你做那道菜,别误会,我只是想表示下对你今天帮忙的感谢而已,我可没把你当朋友。”我觉得自己有点别扭,迅速地补充,“还有,我做的菜不好吃!”

那天,我发现叶之远不算个难相处的人,他不像我认识的那些男生,厌恶我的专业,鄙视我对专业的热情,他……嗯,还不错。

可不错不代表我接受得了家里那群人以叶之远为开始,议论起我和顾千山的可能。

外婆的嘴成功地把我折磨疯,晚上躺在床上,南禕问我:“你不喜欢那个叫什么顾千山的,那喜欢什么样的?总要有个具体标准吧。”

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回答:“别太奸,但要有脑,不要帅的,但别是丑八怪,话不能多,但也不要哑巴……大概先这几条吧”

南禕白了我一眼,十分瞧不起的样子,我不以为然:这要求很低吗?

【叶之远】

从在警局见到穆中华,到现在回家,我的心一直跳得很快。开始是因为她脸上那些伤,对方是不是男人,打女人!后来的心跳是因为我那么近距离地看了她的伤,我也是后知后觉的,所幸脸没红,不然就真丢人了。

快三十的人了,初恋?想到这,我忍不住又笑了,接触多了,了解多了,我发现穆中华真是个让我想不喜欢都难的人。

“小叔,有什么开心事,说来听听。”叶文彦这么问我时,他坐在一辆黑色宝马里,车窗下拉着刚好露出他半张脸,而我站在家门前,看着车里的他,脑子想的是穆中华,笑容溢于言表。

“没什么。”我觉得我现在的笑容该是有点大,收敛下嘴角,我看着他下车,“好久没吃羊肉馅饺子了,妈说今晚做。”

我看到叶文彦轻笑一声,我知道他为什么笑,在叶家会因为一顿羊肉饺子露笑脸的就剩我了,程牧尧不爱吃饺子,像叶文彦他们,他们的笑脸大约只会在合同成交的数字又有了新突破时才偶尔看得见一次。

今天的叶文彦情绪不高,他没再多话,和我一前一后地进门。他大我七岁,是我二哥的儿子,二哥前年心肌梗死去世了,文彦继承了他在叶氏里的职位,听说前阵调任成了采购部主管。叶文彦有个五岁的女儿,却和我亲。

才进门,听到门声的平萱几步从客厅跑来,边跑嘴里喊着:“三爷爷,我的漫画我的漫画!”

我猛拍下脑门,今天出门前平萱和我说想要一套才出版的漫画书,我答应了,也买了,可在穆家知道穆中华他们出事时,一急,书忘在穆家了。

“平萱对不起,三爷爷忘了买了,明天三爷爷去给你买好不好?”我蹲下身子,摸摸平萱的头,平萱瘪着嘴泫然欲泣,换成以前,她肯定直接泣了,可她爸就在我身后,偏巧她爸这时候还大声咳嗽一声,这声咳嗽对平萱很具有威吓性,小丫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她还想说什么,可看眼她爸爸,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叶文彦不喜欢平萱,也不喜欢平萱她妈,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来往,这是叶家不公开的秘密。我妈因为这事不知骂了叶文彦多少次,可说起来这事也不全怪我这个侄子,他和那个女人很早就认识了,然后相爱,后来如同许多狗血剧里面的剧情一样,女的莫名失踪,叶文彦颓废了一阵后认命地接受了家里安排他的这桩婚事。

可是后来那女人又回来了,情形还很落魄,于是剧情再次反转,叶文彦和那女人又在一块了。圈里人说,文彦这种情况是男人的通病,初恋情结。我不这么看,在我看来,文彦属于不长眼,没挑到对的那个而已。

可我没想到,叶文彦那天回家,是和他老婆提离婚的。

争吵开始在第二天上午,我在房间刷校园bbs,还是那个帖子,内容的风向已经转到谁是“我亲过”了,我拉开抽屉,里面有块方形镜子,我照了照:你们找得到我的概率大约在0.003%左右,加油吧,我的IP是国外代理的,途经五洲八洋。

楼上的哭声来得突然,我手一抖,差点摔了手里的镜子。退掉bbs的登入状态,我关了电脑,出门去看情况。叶文彦该是站在楼梯转角的,我妈也在,我听到她的拐杖声了,我还听到文彦他老婆的哭声。

哎,我叹口气,爹死娘嫁人的事我就算管也管不明白,我关上房门去看平萱,那个小丫头该吓坏了。

我在平萱房间的大立柜里找到平萱时,小丫头早哭得没了模样。

“三爷爷,爸爸是不要我和妈妈了吗?”她问我,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把她抱出来,揽在怀里:“平萱,三爷爷带你去买漫画书好不好?”

平萱犹豫了下,点点头。

“三爷爷,你不会不要我吧?”平萱今天的问题明显很多,心理学上说,这种情况大多代表说话人很不安。

“当然不会啊。”

“哪天你娶了三奶奶也不会?”

“三爷爷要找就找个和三爷爷一样喜欢你的三奶奶。”话音才落,我脑子里那个带点虎气的“三奶奶”竟然破天荒地来联系我了。

管家和我说穆中华来电话时,我瞬间还有些不信,可真等听到她说的话时,我就更不信了。

穆中华说:“叶之远,求你个事儿,假装做我一阵男朋友,成不成?成不成,给句痛快话!”

她说话的口气很像一个在抢亲的女土匪,我可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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