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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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过去经历的很多种悲痛那样,回忆里的痛是成长的必经过程,人生总是需要继续前行,而吉米更加懂得生命的无常和脆弱,她是个不怕死的姑娘,偶尔想起死亡这样的字眼,除了好奇,鲜有畏惧。大概是成了别人眼中的怪人,却在自己的世界怡然自得。
不清楚卢乔西是什么时候从香港回到米兰的,吉米只在大半个月后才见到卢乔西。这个男人长大后不仅多了一份难掩的睿智,还学会了以假象掩饰真性情。她很多次看着他的笑,都觉得那笑比哭更难看,比如此时。
恬静的歌者在台上唱着忧伤的英文歌曲,卢乔西靠在吧台边,手里握着酒杯,他看着台上,身边的苏青看着他,目不转睛。一个人若是另一个人的囚笼,那么毫无疑问,苏青在卢乔西编织的囚笼里迷失了方向。
“听说苏青喜欢了卢乔西很多年,这些年他们形影不离,亲密如爱人。”
“难道他们不是?”吉米转头看了眼温瞳,在她看来,那两个人再般配不过,苏青看着卢乔西的表情,正是爱着一个人的模样。
温瞳摇头:“要么走,要么做朋友,这是卢乔西给她的两个选择。”
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漫长的岁月里,连自己都开始分不清,那种感情究竟是爱还是习惯。她跟着他,超越过时间的洗礼,在他身边成为最好的伙伴。某些时候吉米是有些佩服苏青的,那一定是个心很大的女子,只有这样才能容下一个不爱自己的卢乔西。
吉米想起很久以前,她对卢乔西近乎固执地追随,在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要么爱要么不爱,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她想如果今日自己和苏青互换位置,是不是也能像她那样守着一个人?
一曲终了,忽然有阴影挡在她们面前,吉米懒洋洋地抬眼,酒吧里光线昏暗,甚至带着刺眼的光束,眯着眼,仍是第一时间认出了Rola。Rola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嘴角溢着讽刺或不屑,举起一大瓶威士忌冲吉米颔首道:“我们来喝一杯。”
“我没兴趣。”吉米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
Rola显然没有要放过吉米的意思,手一伸拦住了吉米的去路,她目光里带着挑衅,嘴角上扬,有一种说不出的蔑视。吉米一直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无关爱情,即便她们之间没有Bene,她们也不是会喜欢对方的人。
吉米揉了揉眉心,头疼地开口:“Rola,你很清楚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于我,你没必要纠缠着我不放。”
“我只是想和你喝一杯,你不给我面子,难道不是你的问题?”
每个人都年轻过,年轻时的轻狂总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等长大一些后再回头去看当时的自己,你会发现那时的自己有多蠢。吉米也经历过这样蠢的时光,庆幸的是她没让自己一直蠢下去。
她经常看着现在的Rola,就像在看曾经的自己。
吉米方才喝的是啤酒,她不能喝混合酒,每次只要喝超过一种以上的酒就会上吐下泻,上一次喝混合还是在卢乔西家里。她第一次喝混合酒是在卢乔西离开以后,她以为酒精能够麻痹疼痛的神经,不料却将自己喝进了医院,那次之后吉米才懂得,为一个已经走远了的人折磨自己,太不值得。
“喝了这一杯,你就不再来纠缠我?”一杯酒换清净,倒也划算。
“那要看我的心情。”Rola说着已经开了酒瓶,满满一杯威士忌,刺鼻的酒精味刺激着她脑子里某根神经,也不知道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谈个男朋友竟还要被对方的妹妹当成情敌纠缠不清,她有时候想想便觉得自己可笑。
另一边的卢乔西自然被吸引了目光,他看过去的时候吉米正站着,一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杯洋酒,完了擦擦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忍不住弯起嘴角,靠在吧台上欣赏她的豪迈。他认识的吉米永远像个战士一样永无止境地战斗,她的孤傲,她的勇猛,她深藏不露的脆弱,以及她的偏执,每一个面的她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一一掠过,这些年,他不但没忘了她,反而将她记得更深刻。
卢乔西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丝缱绻恰巧被苏青捕捉到,她从来没看过这个男人对任何人流露出一丝流连,直到吉米出现。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即便昏暗如酒吧,那个女孩儿的眼睛仍如星子一般璀璨,只那一双永远透着孤傲的眼睛便将她所有的努力都比了下去。
“你爱她什么?”苏青突然问他。做他拍档这么多年,就算芳心暗许,也从没过问过他的隐私,这一直以来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在她决定守着他成为他最亲密的朋友那一刻起,他所有关于他自己的东西都不再是她探听的范围之内,可此刻看着他看吉米的眼神,心底的嫉妒疯狂地蔓延,几乎要将她辛苦筑起的理智吞噬。
卢乔西玩世不恭地挑眉,就着嘈杂的音乐清楚地说道:“我不爱她。”
这个回答简直出乎苏青的意料,她的心脏狂跳,好像下一刻就会从胸口破口而出。
“我曾经以为她是我生命里的不可或缺。”
“现在呢?”
现在?他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吉米,她站得笔直,昂着头像个斗士越战越勇,而在他眼里,那个人分明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不能给别人看的软弱是对自己的惩罚。
他放下酒杯朝她走去,没再回答苏青的问题。或者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吉米觉得冷意从胸口一点点蔓延,起初只是心跳加快,手掌火烫地渗出一层冷汗,头昏目眩,逐渐加快的心跳伴随着阵阵绞痛,她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紧紧把手捏成了拳头。
要撑过去,至少不能在Rola面前倒下。
又一杯满满的酒递到自己面前时,她第一次踌躇着。温瞳在暗处一个劲地冲自己摇头,面上的焦急就仿佛她此刻正奔赴火海。
在她触到酒杯的同时,另一只手先她一步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她惊讶地对上他笑眯眯地眼睛,一瞬间的狼狈没能躲过他的眼,只那么一秒钟,久违的心疼从心底滋生,总是希望她能长成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却是他将她逼成了如今这样逞能的地步。
不会喊痛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溃烂成渣,却无能为力。
“你是谁?”Rola不满地低吼。
卢乔西没搭理她,一个侧身挡在吉米身前,也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他高出她一个头来,特意曲着双腿与她平视:“要不要和我去兜兜风?”
吉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
卢乔西笑了,满足地勾住她的肩膀,一手架开拦住他们的Rola,Rola气得直在身后砸酒瓶子,那两人却视若无睹,大大方方地出了酒吧。她原本只是要吉米出丑,百般找吉米麻烦也不过是排解心里的不甘,吉米在她眼里傲慢的不知天高地厚,偏偏就是这样的女孩儿成为Bene的女朋友,Bene每每谈起吉米的时候眉宇间的欢喜显而易见。
Rola不知道那是不是代表吃醋,但她知道,她很讨厌Bene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提到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偏那还是可以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爱情即使变得这样卑微,连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都成了奢望。爱原本该是救赎,于Rola,却成了罪孽。
冷风迎面而来,吉米迅速地甩掉卢乔西,窜蹿到角落不住地呕吐起来,一手撑着墙壁,单薄的背影在城市的夜幕中孤独而落寞,即使是这样一副狼狈不堪,她扔不忘自己的保护色。
直到胃里翻空,再也吐不出什么来,她蹲在墙角干呕,胃疼不得不让她蜷起身子稍加缓解疼痛,手脚冰凉,这样冷的夜她却满头大汗。
卢乔西再也看不过眼,走过去不发一语,弯腰将她抱起,突然的腾空让吉米惊呼出声,随即怒视着他:“放我下来。”
“不想疼死在大马路上你就给我安静点。”
“你少多管闲事。”
“你的事怎么能说是闲事呢?”他讽刺地笑说,把她扔进车里为她系好安全带,知道吉米不会安分的任由自己摆动,直起身漠然说道,“你不必为了和我耍脾气折腾自己,你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如果不去医院你应该撑不到天亮吧?”
他说得没错,至少她需要止痛药来缓解胃部的疼痛。
回到家已经将近天亮,吃了止痛药后疼痛由深至浅,吉米在卢乔西的车里沉沉睡去,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这一觉她睡得特别安稳,连被卢乔西从车上抱下进了公寓都没察觉。他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又叮嘱温瞳等吉米醒来千万记得让她吃药,温瞳好笑地看着卢乔西,认识卢乔西这两年,几时见过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唠唠叨叨得像个婆婆,卢乔西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交代完便走了。
他坐上车点了根烟抽,思绪越来越混沌,某些画面又清晰又模糊,他从前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大抵也就这样了,可谁知,竟又让他遇到了吉米。他选择的这条路布满荆棘,从没想过将谁拉扯进来,唯独面对吉米,充满不忍和不甘。
他曾以为吉米是他生命里的不可或缺,而他没有回答苏青的是,她同样是他生命里无法挥去的梦魇,紧紧缠绕,午夜梦回徘徊在思念的边缘,有时挣扎得仿佛要窒息。
有些人可以爱却不可得,有些人得到了却没法爱,还有一些人,你得不到又没法爱。
卢乔西烦躁地吸完最后一口烟,驱车而去。
吉米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酒精这玩意儿了,自从上次被Rola灌了一瓶多的洋酒,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星期,以至于那一周的课业全部落下,心里又不畅快又没地方发泄。
转眼又到了六月考试月,吉米比之前更加忙碌,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等考完所有科目已经到了六月底,温瞳向打工的咖啡馆请了一个月假,问吉米:“想去上海看看吗?”
吉米自小在香港长大,只知道那个城市是母亲的故乡,很小的时候曾随着母亲去过几次,只记得穿梭不尽的弄堂和繁华的外滩,那是母亲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她只要一想内心便蠢蠢欲动,再加上温瞳的循序诱惑,小手一拍,豪迈地点头:“马上订机票,进军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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