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说要看画展的吗？吉米，我这个学心理的都抽空陪你去看了，你倒好，自己在这里睡大觉？”温瞳叉着腰，乍看之下完全像个欧巴桑。

吉米这么想着，睡眼蒙眬间扑哧一声笑出来。

“很好笑？”温瞳作势要扑上去揍她，她抱住头连连求饶。

“我知道错了温瞳，给我十分钟，我马上起来。”

吉米说话向来算数，说十分钟就十分钟，她套了件宽大的厚毛衣，戴了顶毛绒帽子，手里一副又大又厚的手套，用清水洗过的脸上未施粉黛，温瞳有时候很羡慕吉米，至少吉米活得很自我，这样的人虽然有时候会很别扭，但绝大多数的时候是快乐的，因为他们能够取悦自己。

吉米推了她一把：“想什么呢，要迟到了。”

温瞳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认识吉米这两年多来，这就好像是另一个自己，那一个很多事敢想却不敢为的自己，吉米做事从来不会先去想结果和得失，她在乎的是当下，就像当初对Bene的那些好感，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就奋不顾身地走向Bene，尽管从一开始吉米就知道，自己和Bene或许永远也不可能天长地久。

吉米是学设计的，她很爱画画，这次的画展据说是她最喜欢的画家巡展，圣诞节的后面一天刚好到达米兰这一站，会在米兰展览三天，之后再到巴黎。吉米好不容易才托人弄来两张票，当天便迫不及待的和温瞳约了时间。

她看着吉米蹦蹦跳跳地进了展厅，原本呼之欲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一路上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吉米，这场画展的主办之一是卢乔西，从顾臣尧那里听说了吉米和卢乔西的过去，却始终无法真正得知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两个人相见如陌生人，吉米是敢爱敢恨的人，这样的人往往越逃避，就表明越是放不下。

她盯着吉米的背影突然想，也许有些事情，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才是最美的。比如吉米遇见卢乔西。

卢乔西在侯展厅查看完最后一道工序，确认画展会顺利展出，才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当初会答应接这个画展也是因为画家是自己的恩人，巡展到了米兰，找到自己帮忙把关，一个不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是那种连自己的事有时候都懒得管的人，这次接下这个画展，连顾臣尧都觉得意外。

他揉了揉鼻梁，不经意歪了歪头，那个火红的影子就那么不期然地跃入眼底，就好像很多年前，那个女孩子不知不觉间便揉进了自己心底去。

她随意套了件毛衣，帽子手套，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依然是从前的女孩子，此刻离自己不到十米的距离，却觉得中间像是隔了汪洋大海，走不到彼此身边去。

卢乔西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几下，下一刻已经迈出步子。

吉米正认真地欣赏，歪着头不住地赞叹，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想是温瞳，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你看人家画的，大师就是大师，光是一幅画就能直抵人心，这样的力量不知要经过多少生活历练才能得到。”

吉米一直觉得，能让人得到力量的作品才是真正的好作品。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钟情于这位画家的原因，每每他的作品总能触到她心底最深处，那种发自内心的自省，只有他的画里才能给。

“你也可以。”身边的人悠闲地开口道。

吉米吓了一跳，随即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立即回头并退后几步，她看着卢乔西，眼底全是疑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卢乔西耸了耸肩道：“和你一样，恰巧也是这位画家的粉丝。”

“我不是粉丝。”她立刻反驳，在她心里，粉丝这样的词等同于折辱了自己喜欢的画家，她只是喜欢他的作品，并且从中得到力量和自省，如此而已。

瞧着她倔强的样子，卢乔西弯了眉眼，赞同地点头，不由说道：“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这样一句听去微不足道的话，却让两个人同时怔住。吉米的目光逐渐转淡，两人之间的生疏感和陌生感，经过时间的沉淀，似乎越加深刻。越是长大，越是怕记起从前。在没有再遇吉米之前，卢乔西虽然是想念的，但却不曾像现在这样，那种心底的欲望似乎随时都能喷涌而出，可理智却提醒他一切早就已经结束。这样两难的境地，当初竟是自己一手造成。

这些年，他的女孩儿，长大了，却，也冷漠了。

“你却变了很多。”吉米忍不住讽刺道，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在她身上长了刺，这些年她从不轻易露出自己的锋芒，她低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始终和这个世界融合，甚至学会了与自己不喜欢的人事物妥协，不得不承认，卢乔西的离开让她懂得了很多，却也让她更加明白，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完全拥有的。她曾经那么害怕会失去他，后来害怕成真，才终于相信现实的残忍。

活在童话里的只有公主，而她显然连当公主的侍女都还未够格。

卢乔西陪着吉米在画展转了一圈，带着她角角落落逛了个遍，那一年离开之后，很多次地想过再相逢的场景，甚至做好了这一生也许再也不见的打算。而今她真真实实的在自己身边，虽然神情漠然，再也不是那个会把自己当成神的女孩儿，但此刻，他内心的平静却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那个属于她的地方，始终还是只能是她。

画展结束时已经临近午夜，吉米这才想起自己是跟温瞳来的，不由觉得窘迫，跟在卢乔西身边太过专注，似乎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只要在他身边，就自然地大脑一片空白，吉米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抬头却见卢乔西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顾臣尧已经把温瞳接走了。”

吉米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型。

“她本想跟你打声招呼，但看你看得这么入神就没打扰你，不过圣诞节后面一天，趁着还有节日的氛围，是该让人家小情侣过过二人世界。”卢乔西的口气像个十足的大人，在说这话的时候更多的是感慨。其实他对节日向来没有什么概念，不管是圣诞节还是情人节或者是春节，对他来说也只是个普通的日子罢了，那些与日俱增的压力不会因为那是节日就突然消失或者不见了，苏青说过，他是个不浪漫的人，但是她不知道，他的浪漫，在多年前，全部消耗在了某个女孩儿身上，再也给不了别人。

卢乔西送吉米回家，展览馆离吉米的公寓并不远，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卢乔西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她双手抄在裤兜里，一蹦一跳，全然没有开始时候的疏离和不自在。吉米就是这样的女生，不管伪装的多巧妙，时间一长，自然而然便露出了原本最真实的样子。所以他从前常常说她，她是个不善于也不适合伪装的人。

那时放学，总是他在前面，而她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己身后。如今时过境迁，他们互相换了个位置，彼此的距离却并未拉近，反而越来越远。他们的青春，终究还是在那一年散场了。

青春是手牵手坐上了永不回头的火车。而他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快到公寓的时候，远远瞧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吉米小心呼出一口气，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和卢乔西在一起，那种不自在，几乎要窒息。她还是和多年前的自己一样，面对他的时候，从来不像自己。

似乎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们，Bene下车，远远地朝她招了招手。卢乔西的脚步顿在原地，对远处的男子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开。像极了他一贯的风格。

吉米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问：“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