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女追男,隔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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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午后的微风里缠绵着春末的凉意,我用一杯焦糖玛奇朵才挽留住段悠悠,陪我一起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等晏弋。
治病讲究个循序渐进。如果说晏弋是我的药方,段悠悠就是我的药引子,主要功效是帮我壮胆。
作为我生命中仅有的两位死党,段青青和段悠悠其实是一对双生姐妹花,模样一样,性格迥异。过腻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日子,通过抽签决定,段青青远渡重洋求学。压根儿不屑读大学的段悠悠手握高分,打着陪我陪到底的旗号,屈就进了我们学校英语专业。
说是陪我,一进校拿了个全国大学生口语竞赛金奖之后,她就彻底远离大学校园了。现在在某家旅行社打工,专门给国际友人做私人导游,收入可观,荷包丰满。
用段悠悠自己的话说,她人生最大的爱好是挣钱,一切行为均以挣钱为目标。将来就算恋爱,也要找个会花钱且爱花钱的小白脸,用以激发她挣钱的斗志。
直白犀利是段悠悠特点,所以针对我追求晏弋这件事,她的点评是:“你有病吧?”
“我是有病啊!”好多年了。
“你干脆直接去追顾迅。拐弯抹角,还真当是在曲线救国呢,也不嫌麻烦。”
“我试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苦恼地抱住头,要不是段悠悠鄙视我,我实在不愿意丑事重提,“上次表白,一听见顾迅的声音,我就吓晕过去了。”
“你是吓晕的吗?”她轻嗤一声,嫌弃不已地提醒我,“你那明明是醉死了,冉夏凉。”
就算醉死,我也不容易啊!
在大学第一次班聚上大喝特喝,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信誓旦旦宣布,要向暗恋的男生表白,说完,跟个疯子似的跑了出去。据后来追出来的段悠悠回忆,半醉不醉的我为了壮胆,随手抓了个路人,生猛地大声喊出“我喜欢你”,还狠狠亲了人家一口,又无情地一把推开,得意扬扬且猥琐兮兮地笑着掏出手机,然后头朝地栽倒了。
我不信自己能干出这么英勇无畏的壮举,也不能接受她那些糟践我的形容词,遂质问段悠悠,当时为什么不拉住我。她竟然厚颜无耻地回答我,那男的长得不错,你不吃亏。
我承认我天真肤浅,一句“长得不错”,就让酒醒之后的我心安理得地将这段小插曲彻底淡忘。也可能我潜意识里根本不信,黑灯瞎火,随便抓个路人都长得不错,还能任由我乱啃。要是有这种好事,我宁愿天天喝醉,病也好了,艳福也享了。
“我说三点一刻了,比赛呢,你的求爱对象呢?”
段悠悠把手表杵到我鼻尖,不耐烦地追问。我定睛一看表,再抬头望篮球场,打球的人不少,偏偏没有晏弋的影子。
“你该不会记错了吧?赶紧打电话问问。我可没时间陪你干耗。”
我虽确定没记错时间,但也唯有无奈地撇撇嘴:“我没他手机号。”勾紧段悠悠的胳膊,我装可怜苦苦哀求,“再等等,兴许比赛推迟了。”
多年情谊不是吹的,这样干坐着一等又是一个小时。一小时零一分后,多少杯焦糖玛奇朵也挽回不了段悠悠愤愤离去的脚步了。再五分钟后,我深深怀疑自己真的记错时间,凄然地拖着冻僵的双腿,灰溜溜走回宿舍。
“冉夏凉。”
有一种美女,亭亭玉立是一幅画,莺声婉转是一首歌。苏童的一声唤,我就翩翩袅袅入了她的美人图中。
能被女神认识是种荣幸,怀揣这份荣幸我特别团结友爱地对她笑:“有什么事吗?”
“听说,前几天你陪晏弋上专业课了。”
女神也面若桃花对我笑,只是嘴里的“陪”字说得像“三陪”的“陪”。消息传得真快,不等我回答,她又像个经验老到的过来人,拍起我的肩膀:“没关系,大家公平竞争。我喜欢有挑战性的竞争,尤其还有你这样‘一鸣惊人’的对手。”
我这语气冻坏了,实在没法摆出和她一样倨傲自信的造型,吸吸鼻子:“苏童,晏弋今天是不是有比赛?”
她杏眼一转想了会儿,不无惋惜地道:“没错,很精彩。不过已经比完了,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不会吧,莫非时间没记错,地点记错了?我忙追问:“不是篮球比赛吗?”
女神闻言,登时退后半步,对我流露出从难以置信到不可理喻的表情:“冉夏凉,你跟我装傻充愣呢吧?晏弋是他们学院排球队的主力,干吗参加篮球比赛?”
排……球……
篮球是球,排球也是球,同样是球,我为什么想不到呢?!
飞奔去排球场的一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带着一种莫可名状又无力抗拒的负罪感。大概是当时晏弋邀请我看比赛的态度太诚恳,我在篮球场苦等的表现又太傻缺,两者相较取其轻,我决定告诉他,之前一个多小时我在忙学习大业。
排球场位于校园偏僻的角落,设施规模远不如篮球场。场边杂草丛生,比赛结束人去场空,此刻更是静得出奇。我爬上球网旁生锈的裁判高台,举目远眺,眼底尽是荒凉,瞧不出丁点一场精彩比赛刚刚落幕的痕迹。
所以,我脑海中实在无法描绘出晏弋跳起杀球,俯身救球的矫健身姿,只觉得好饿啊,想一口热汤……
“嘶!”
臆想出的热汤刚到嘴边,后脑勺猛地一痛,碗摔了,汤没了。
约莫进行了一秒钟无实物表演,沉痛悼念打翻在地的热汤,我气冲冲地抚着脑袋回过头,先看到了疑似凶器的排球,再看到手握凶器的疑犯——晏弋。
一身运动装扮的他,白皙的脸颊微红,散发着运动过后的活力与朝气,周围草木都像被他感染,生机再现。他静静而立,仰头望向我,似乎面带笑容,但微微弯起的嘴角,怎么瞧都觉得悬而欲坠,随时会垮下来。
我倒宁愿他面无表情,也好过现在似笑非笑。
刚被饥饿掩盖的罪恶感又自愿自发地蹿出来,身在高处,心在谷底,完全受不了他灼灼的视线,我又想干脆逃跑算了,目的地食堂。
他玩着手里的排球,一步一步走近:“冉夏凉,我以为你既然打算追我,至少应该对我有点基本了解吧。”
没错啊,有一点了解,然后按基本常识推断,结果推断错了而已。
“不用拿本子了,我知道你想写什么。”
伸进口袋里的手一滞,我低头愣愣看向正下方的晏弋。他眼神笃定,吃定我的样子着实让人憋闷。于是我手指打弯,掏出同样在口袋里的纸巾,擤了把委婉又不失隆重的鼻涕。
晏弋笑了笑,把排球扔进我怀里,利落地攀上裁判高台坐到我脚边:“你也够执着的,一等一个多小时。”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他招手示意我坐下,读懂我似的随口道:“刚巧经过篮球场,看见你了。”见我眼睛又瞪大一圈,他状似无辜地耸耸肩,“我以为你在等别人。”
你让我去看你比赛,我直愣愣地矗立风中,你以为我在等别人。脑子里都是回形针吧,曲里拐弯的。
我的无动于衷让他不解地蹙起眉,试探性地问:“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原来又是激将法,对我没用的,多年的老毛病哪那么容易治啊!
“冉夏凉,苏童约我今晚一起上自习。”他好像脖子抬酸了,说着伸手想拉我坐下。
我惊恐地一个闪身避开,差点没直接从高台上跳下去。别碰我,我可是身怀毁人命根的童子功!
也许我动作太夸张,表情太狰狞,晏弋盯着自己半空中的手怔了下,淡淡一笑,才悻悻收回去,好像有些失落,又有些无奈。
我真不是故意的,害怕所以抵触,跟你本人无关,跟你性别有关。不想场面再尴尬下去,我急急坐到他身边,只是稍稍拉开些距离,以免不必要的意外发生。
他侧目掠过我努力营造的间隙,认真地看向我:“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我懵懂地摇摇头。刚刚注意力全集中在他那只手上,什么也没听见。
他大概也料到了,很有耐心地慢慢道:“苏童约我今天晚上上自习。”又朝我投来探究似的打量,“冉夏凉,我很好奇,你这个样子,到底要怎么追我?”
我尤为仔细地听了他的前一句话,立刻陷入沉思之中。苏童和他上自习,我难道要蹬着自行车去接他下自习?这好像是男追女的招数,女追男行得通吗?
糟了,我自行车没有后座,让这位大高个坐前面横梁,这样的画面好像不是很和谐。换个位置,请他载我,好像也不太合适……
我纠结地拿出小本子,灵光乍现:“你有没有自行车?”各骑各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我写的是标准的小楷,晏弋却像读草书一样愣是看了半天,略无语地问:“你是不是应该先问我,答应她没有?”
哦,我一瞬间猛醒,好像是这个逻辑,忙不迭点头。
“冉夏凉,我的话你究竟听见了吗?”
同样一句话多了“究竟”两个字,从口气到吐字都重了不少,晏弋说得那是咬牙切齿。我好惶恐,好无助,咱俩声波频率是一致的吗?我又听漏了什么?
他干脆不搭理我了,抽去笔,唰唰写下力透纸背的几个字:“你打算怎么追我?”
真是个好问题,可惜我还没开始打算,但是不能让他认定我是无备而来。要回笔,我试着问出:“从约你吃饭起步,如何?”
“然后呢?”他问。
然后送你去上自习,这不又绕回“你有没有自行车”这个问题上来了。我有先见之明,手指向本子上“自行车”三个字。看到这儿,晏弋的脸彻底垮掉了,像和自行车有仇一样。
他径自跳下裁判台,冷若冰霜地面对我:“一个小时后,学校正门等我,听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
“记住了吗?”
我再点点头,目送他果决转身,一径远去,一刻也不愿多停留。看来自行车果然和他有仇,可能丢过很多。
关于“如何追求晏弋”这个问题,我在学校正门等待他的十分钟里依然毫无头绪,遂决定打求助电话给段青青。这种问题不能问段悠悠,她保准会豪气干云地说,拿钱砸他,狠狠地砸,不留情面地砸。
段青青一听我采纳她建议,当真找人单练,朦胧惺忪的睡意一下子烟消云散,口齿异常清晰。她告诉我,女追男无非就是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的日常生活,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觉得离不开我,进而眼不见便相思难耐,见了面又恋恋不舍。见或不见,我都在他心里辗转出现,那我就成功了。
我说讲得好,就是没听懂,可不可以举例说明。她可比段悠悠有耐心,一一说来教导我。给他买早餐,约他吃午餐,晚餐必须附赠电影票。他学习帮他占座,他运动替他加油,他睡觉给他道晚安。缺什么送什么,最好是自己亲手做的,买的也要说精心挑选的。如果他说什么都不缺,那就制造意外,让他非得缺点什么。优点无限放大,夸他夸到自己都脸红,让他觉得在你心中他没有缺点,他就是个十全十美的完人,自始至终位于你生命之巅,让你无限仰视,无限崇拜……
我在她慷慨激昂的女高音中,不禁挺胸抬头仰望天空,天是那么的蓝而悠远,我是这么的充满希望:“这些事情,能在我还没克服社交障碍的前提下完成吗?”
手机那头刹那间安静无声,片刻响起段青青优雅的笑:“Oh,dear夏夏,我一激动,忘记这茬儿了。”笑完之后,她又变得正经八百,“你随身小本子带了吗?扔掉它,扔掉一切可以依赖的外界交流工具。把自己逼上绝境,置之死地而后生!”
“真的要扔?”我迟疑了,不自觉地攥紧衣服口袋。
“扔什么?”
浑厚的男声突如其来,我惊得一抖,抬起头,又是那张似曾相识的脸。那天他冲我比过大拇指,再往前一想,这人不就是被苏童当众拒绝的潘岳朗嘛。
“冉夏凉,对吧?晏弋说一起吃饭,让我来找你。他应该马上到了。”
我不知道该点头表示他没认错人,还是该摇头表示完全听糊涂了。一个晏弋,我已然应付不来,再加个潘岳朗,想要让我吐血阵亡吗?或者,他是故意给我制造困难,好让我知难而退,主动放弃?
这……这……怎么可能!从决定改变自己的那日起,我已经把写满“放弃”的人生字典销毁干净了,现在任何困难都不能阻挡我向光明未来前进的脚步!
包括晏弋,包括你——潘岳朗!
“呃,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破坏你们约会。你可别误会,听我解释,是这样的……”
我杀红眼不要命的凌厉气势,吓得潘岳朗连连后退,嘴里乱七八糟讲个不停。突然,他身子一顿,像看到救星降临一般两眼放光,指向我身后。
“他们来了!”
他——们!还有谁啊!阻挡我前进的绊脚石未免也太多了点。
我无力地回头望去,夕阳晚霞中,晏弋和苏童正有说有笑地朝我们走来。帅哥美女,青春洋溢,只觉他们必是人生无限美好,处处阳光明媚,着实令人羡慕呀。而一脸艳羡的我和目光呆滞的潘岳朗,就是他们人生道路上一道不怎么优美的风景,名为“奇山怪石”。
略施粉黛的女神一笑,千娇百媚生:“冉夏凉,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女神一定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转世,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还正愁不知道怎么和晏弋单独相处,现在问题迎刃而解啦。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回过神的潘岳朗,忙满脸堆笑大献殷勤,“苏童,你想吃点什么?”
女神回他一个施施然的莞尔,便以同样的殷勤拂面,问向晏弋:“学长,你想吃什么?”
晏弋想都没想,看着我张口即道:“你想吃什么?”
你们这是要开罗圈会吗?我望了眼用自身修养克制愠色的女神,又瞧了瞧眼里只有女神的潘岳朗,再看回耐心十足、笑容和煦的晏弋,挪开眼,对着空气,说……
“说你不挑食,胃口小,甚好饲养,三餐面汤都能饱!”
是谁?声音这么有爆发力!
一时搞不清天外飞声从何而来,我却见他们仨不约而同将视线集中到我右手。一低头,才发现手机闪烁显示通话中,而且不知怎么又被我按成了免提。地球那头的段青青就这样旁听了我们的罗圈会,并擅自发表了个人意见。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全都用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努力不被巨额国际话费打倒。以至于我吃了两口水煮鱼,辣得满地找水。苏童好心地递上一杯果汁,问我为什么不早说不吃辣,之前还云山雾罩地招呼她,想吃什么随便点,不要顾及我。
“冉夏凉,你可真有意思!”女神被我逗得咯咯笑,好奇地问,“以前在同乡会怎么没见过你?”
我喝掉半杯果汁,随口道:“以前都单打独斗,最近刚找到组织。”
“有没有参加什么社团?”女神又问。
摇摇头,我还是专心吃饭好了。
“我在校电视台做主持人,你有没有兴趣?”
女神发出诚意邀请,我这个情况只有拒绝她才最有诚意。话没出口,她身边的晏弋淡淡地替我回答道:“她不会有兴趣的。”
此言一出,女神立刻对我失去兴趣,转而真像位女主持人一样,煞有介事地问晏弋:“学长,电视台和校学生会关系这么好,为什么每次聚会你都不参加?”
晏弋笑了笑没说什么,潘岳朗倒放下筷子,热络地揽下话头,滔滔不绝起来:“去年参加过一次,吃完饭回来,半道上遇见个变态。他喝了酒没啥抵抗力,差点被变态劫色,就此再也不敢参加任何集体聚餐了。”
变态,劫色……原来不分男女,只要人长得不安全,出门都是危险重重。
我不禁同情地望向对面的晏弋,他夹菜的手一顿,像是不经意地微微抬眸。四目相对间,我特诚心地致以无声慰问,他却忽而嘴角噙笑,喃喃低语道:“嗯,是个变态。”
莫名倒抽口凉气,我怎么觉得像在说我,心里那么瘆得慌呢?社交障碍是心理疾病没错,但不至于病成变态吧。
“啊,是吗?!”女神瞬间又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听得花容失色,“我们学校居然还有变态。”再展柔情似水,娇滴滴地对晏弋道,“学长,以后我们都一起上自习,好吗?”
听过段青青的言传,又见识到苏童的身教,我算明白了。女追男段数太高,我还是先从尝试和晏弋正常交流入手吧。
晏弋爽快,大方道:“好啊,大家一起。”
本已面露惆怅的潘岳朗当即眉开眼笑,积极响应,我也跟着点头。端着端庄女主播派头的女神勉强一笑,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上帝公平,关一扇门,开一扇窗。我的一筹莫展和潘岳朗的一往情深,折磨得我们死去活来,却也把我们的脸皮刺激得越来越厚。我俩就这么天天乐此不疲地跟在晏弋和苏童后面上自习,心安理得地做着两只快乐的大灯泡。
唯有晏弋帮苏童答疑解惑,头并头肩并肩,明眸善睐对温润谦谦时,我们会在眉头哀怨成川的对望中,不约而同地长叹口气——
“唉……”
潘岳朗痛苦地捏紧拳头,转看向我,绝望中又透出一抹不甘不愿:“冉夏凉,我们结盟吧。”
难道我们现在看起来还不够像难兄难弟,还需要组织结构规范化?
“我喜欢的女生喜欢我的好哥们儿。我追她,她躲着我。现在她追晏弋,我才有机会天天见她,这绝对是一种非人的折磨。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他一五大三粗的男人,长得也算英挺潇洒,非得眼眶湿润,把自己弄得如此惨烈,还要我可怜他。我是说不出口,否则不见得谁比谁更可怜呢。
好歹他的女神还没把晏弋追到手,我的男神已经和校花双宿双飞了。我再慢一点,兴许真就只能恶毒地祈祷他们早结早离了!
得不到我热切回应,他小眼一擦,问:“欸,我还纳闷了,你怎么老不爱说话?”
涉及个人隐私,我端起水杯喝口水,随手在书页的缝隙处写道:“我有病。”
潘岳朗把书扒拉过去瞧了瞧,再看回我,眼里满是钦佩。我很快解读出四个字——自强不息。
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目光坚定地说:“看来我必须要帮你,快,把QQ号给我。”虚指着前面的晏弋,又压低嗓门,“回头我把这家伙的体重三围,兴趣爱好,不良恶习全部告诉你。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也很想要,可是——
“我没电脑。”
一写完,潘岳朗震撼了,钦佩之情瞬间升级成无上敬仰,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那种。可想而知,我在他心里的形象被升华成——虽身患残疾,家境贫寒,却自强不息,奋发向上的励志少女。
事实上,他面前的励志少女和书店里的励志书籍一样,都是骗人的。
那晚,顾迅恋爱的消息如一盆冷水浇得我透心凉,接着我就将一瓶货真价实的冷水浇到了我的笔记本电脑上。白烟茫茫中,我心思百转千回,默默落下两颗后青春年代的泪。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别灰心,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潘岳朗神秘兮兮地凑近我一些,“你还记得那天上课吗?他本来不打算来的,一听我跟他说,之前被他推了一把的女生来了,他立马又赶过来上课。事情不简单啊,我问他是不是对你有好感,你猜他怎么说的?”
我猜他英雄救美,确实对我有……
“他说,你这个人挺好玩的!”
哦,英雄看走眼了。
没事,“好玩”也是一种人格魅力,比起女神的外在美,偏低调内敛一些罢了。
我只不过又多欣赏了会儿女神的外在美,潘岳朗急忙解释道:“你也别担心,是我非拉他和我们上自习的,不然我连苏童的面都看不到。”
看着他俩跟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似的,然后你自怜自艾、郁郁寡欢,演狗血连续剧呢?
拿起笔,我提出一个无比严肃的问题:“你就不怕他们日久生情,好上了?”
“不会。”潘岳朗当即否认,胸有成竹地说,“我了解我兄弟。”
我又提笔问:“你兄弟怎么评价苏童?”
“漂亮。”他很坦白。
“我又不了解苏童,怎么和你结盟,怎么帮你?”
看到我回归正题,潘岳朗精神大振,手掩着嘴,悄声道:“比如现在,你约晏弋出去走走,给我一点和苏童单独相处的时间,就算帮我大忙了,盟友!”
一声盟友喊得人肝儿颤,不服不行,朝他递个眼色,我率先起身离开教室。不多久,晏弋也走了出来。
我们站在空荡的走廊里,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我实在对看不下去了,眼珠四下乱转再看回来,他还在看我。
我手伸进右边口袋掏小本子,他终于微笑着开了口:“潘岳朗说,你向他抱怨,这几天一直没机会跟我单独相处,心里很难过。”
呸,盟友!都是用来出卖的吧!
他迈开脚步与我擦肩而过,毫无征兆地俯身贴近过来,笑意不减地轻声说:“我没觉得你有多难过嘛。”
靠太近,都能数得清他的睫毛。回过神,他已经走远了,我忙疾步追上,边走边写:“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之间一点进展都没有,我还是很着急……”
他一把抽走我奋笔疾书的小本子,扇起小风,凉凉地道:“你不努力,我想我们很难有进展。”
不慌不忙地从左边口袋掏出另一个小本子,我踮着脚写给他看:“明天起,我给你买早点吧?”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为什么?我不解地看向他。晏弋云淡风轻地回道:“你尝过连续一个星期,课桌里被塞满各种早餐的滋味以后,就明白了。”
赤裸裸的炫耀啊!我从小到大只从课桌里翻出过一星期前的面包,造型独特,像绿毛刺猬。
想到这儿,心里一阵恶寒。晏弋还以为我是感同身受,点头赞我:“懂了吧。早餐免了,换个方式。”
段青青的教导我谨记于心,可理论与实际一结合,我就没辙了,勉强写道:“苏童平时怎么追你的?让我借鉴借鉴吧。”
晏弋漂亮的眸子如流星,瞟过欠漂亮的我的脸:“不适合你。”
为什么?我内心大喊。
“因为你们资质不同。”
你当少林寺里招工呢,她骨骼清奇,武学奇才,我头脑简单,四体不勤。
“冉夏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找我帮你克服社交障碍,而不去找别人?”
教学楼外夜风习习,吹起面前白衣少年额角的刘海,露出他幽深似海、凝神专注的眼。好看自不必说,执着认真的模样更令人不敢敷衍了事。
这个问题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答案只有一个,我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你人好,有亲切感。而且,还莫名其妙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生怕他把我的话误解成一见钟情的朦胧版,我又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总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你觉得呢?”
我摆出证件照一样的标准姿态试图唤起晏弋的记忆,他却顾左右而言他:“我觉得如果你不先喜欢上我,会很难有所突破。”
喜欢你,我可以吗?
一抹浅如薄云的笑晕开在晏弋唇边:“冉夏凉,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当然有啦!我不仅喜欢,而且可以持续四年至今。不论与他相隔几间教室,还是山水遥遥,更不论他心在何处。我的世界那么小全是他,他的世界那么大却没有我。我也许仅是他毕业纪念册里一张普通的脸,一个普通的名字,组合而成一位普通的女同学,这都不要紧。我只要继续着我的喜欢,继续为他心动,为他悲喜,为他努力就好。
想想,我都觉得自己伟大。伟大的人永远不需要为自己的伟大留名,所以,我没有回答晏弋的问题,而是下笔反问道:“你呢?”
晏弋凝神静默片刻:“很久以前喜欢过,可惜她不喜欢我。现在……”
现在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又是轻易不给我打电话的段悠悠来电,我只能忍住抓痒挠腮的好奇心,万般无奈地接通电话走开。
“段悠悠,有事吗?”
“是,老大,明天一早有活儿是吧。好好好,我这就回去拿资料。放心放心,很快到,你等着我,我知道……”
段悠悠的一通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我纳闷数秒,顿悟,她这是拿电话找借口开溜。于是我很配合地一声不吭,保持沉默听她继续神侃,直到越听越不对劲。
她口气不善,语速飞快地飙出一大串英语,声音忽大忽小,明显不是对我说的。凭借自身深厚扎实的英语功底,我精准地抓住其中的几个关键词——几个说出来很不利于国际社会和谐的词。
段悠悠的性格我了解,轻易不动怒,一怒那可是火山爆发,天崩地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干不出来的。段青青临出国前,只交代过我一句话,遇到突发状况,一定要控制住段悠悠,严防死守。
“喂喂,段悠悠,你怎么啦?千万冷静!”手机那头段悠悠的咒骂声仍在持续,我这头不明状况,更是心急如焚,边掉头快步朝校门走,边又不停劝,“段悠悠,你在哪儿?等我过来你再动手也不迟啊!”
“迟”字还没出口,电话断了,我顿时慌了,什么也顾不上,脚下飞快,脑子也飞快地思考这会儿这位火爆娘子到底在哪儿。
段悠悠带客有个保留项目,甭管是哪个国家的国际友人来访,她都会带他们去一家中西合璧的酒吧,叫“君子嬉皮”。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喝到用土陶碗装的血腥玛丽,还有二锅头兑可口可乐的特调,美其名曰“红星闪耀美国梦”。
这个时间段,她应该是在那里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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