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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3

从弄堂里拐进去,秦栾树便开始后悔。

这里不是主干道,行人本已稀稀落落。更何况是抄近路的幽窄的巷子。她顿时想到,香港警匪片里层出不穷的变态杀人案多半是在这种巷子里发生的,恐惧便从心底一点点蔓延开来,迅速窜满整个神经。

她甚至感觉一直有人在身后追赶她,她却不敢回头看。现在她的腰肢已经变得僵硬无比,只有双脚像是达达的马蹄,疯狂地朝前迈去。而身后的脚步似乎越来越近了,甚至还在怒吼她!她的神经越绷越紧,越绷越紧。实在是万不得已,只能拿出小学时参加百米冲刺的劲,拼了!

在她抵达轻轨站台的时候,蹊跷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秦栾树捂着自己像乱了套的五线谱一样上蹿下跳的小心脏,鼓起勇气朝周围看。哪里有什么可疑的跟踪者?多半是她自己吓自己。她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长椅上,打算掏硬币坐轻轨,却顿时惊跳起来。这才是真正恐怖的时刻啊!

她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没有包!她的包什么时候丢掉的!她怎么也记不起,是在鞋跟断裂的地方,还是在奔跑的途中?她一路返回,将途经的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地检查,却也不见踪影。

想想也是,就算有人发现,也会顺手牵羊,谁还会在原地等着完璧归赵啊!

她颓唐地走回站台,摸摸口袋,居然还有一个硬币!这感觉就好像要渴死在荒芜的沙漠里,却突然发现水壶里还有最后一滴水。可犹豫良久,她还是在坐轻轨回家还是打自己的手机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拨通了自己的手机。龚琳娜还没来得及开唱《金箍棒》,对方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就瞬间袭击了秦栾树的耳朵。

“我说了不认识这手机的主人。我只是恰巧捡到她的包!“

听起来,他受了不少骚扰。

秦栾树小心翼翼地答道:“不好意思,我是这手机的主人。”

她这样一提,对方的声音就更火了。

“你是聋子吗?!我喊了你半天,你居然一直往前跑!“

原来刚才不是幻觉。那个人是想还包给自己,可她哪里知道呢。这世界太不安全了,谁还没一点自我保护意识?她有些懊恼,却只能低声下气求对方将包送还给她了。

可那家伙却横声横气地挂了电话:“我现在有急事。你先想办法回家,晚点再跟我联系!”

“喂……我身上没钱……!”

她还没来得及说这句话,话筒里就传来嘟嘟的忙音。她无可奈何地跺跺脚。

是怎样!不想还了吗!

包里虽然没有很多钱,可是身份证和履历表都在里面啊!还有那款早已过时的旧手机。

校园卡还没来得及停,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然而,她回来整整三个月,手机却从来没有响过。

她知道,她已回不到过去了。

4

秦栾树坐在电话亭旁不敢走。她在挣扎,是不是应该再打一个电话过去。

天幕已经完全降了下来。浑圆的月亮,在无数璀璨的星星点缀下越发显得清透的美。在A大的几年,倒是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夜空。也许有,只是,她所有的记忆都只剩下黑色的。犹如一夜的暴风骤雨。

在陈笙南的实验室,她一眼就看见了姚浅璃。她坐在高脚凳上,晃荡着双腿,笑得花枝乱颤。瞥见秦栾树,竟毫不避讳,仍然由着陈笙南拿指甲钳挠自己的手掌心。好一对打情骂俏的小冤家!

倒是秦栾树这正牌女友显得如此唐突,站在实验室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笙南抬头也看见了秦栾树,他惶恐地丢下指甲钳,却不小心在姚浅璃的手上擦过去。姚浅璃矫情地叫了一声,指腹冒出一丁点的小血泡。一丁点的小血泡而已,陈笙南却紧张地握住,就在秦栾树的面前,毫不犹豫地吸吮起来。于是,秦栾树也将买给他的滚烫的馄饨毫不留情地砸过去,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以为陈笙南会追出来。可是,他没有。

她在实验楼前面的人工湖边坐了很久。直到整栋楼的灯都暗淡下去,直到她将所有的石子全部砸进湖里,他还是没有出来,姚浅璃也没有出来。她实在无法想象,在被她撞见的情况下,他还可以假装若无其事。她甚至还替他做了辩解,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她一直在等他说出自己的苦衷。可是,他也没有。

她开始堵他。在宿舍楼,在图书馆,在食堂。可无论她撒泼取闹还是低声哀求,他只是沉默地绕过她,始终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直到最后,她将所有的纪念品用行李箱运到他的寝室,一件一件地砸到他身上。他终于冷冷地开了口:“别让我厌恶你。”

秦栾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曾以为他们可以相互扶持走完漫长的一生,可这一刻,她悲怆地知道,他们结束了。

她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手。

箱子里还有最后一件礼物,是一罐杨梅酒。端在手里,沉沉的。当初他花了太多的时间和心血特意为她酿制。可这一刻,她却奋力地砸在地上。砰的一声,支离破碎。杨梅滚得到处都是。整个屋子,一片狼藉。暗红色的汁掺杂着白酒浓郁的香气在地面不断地延伸,在空气里流转,染成氤氲的悲伤。这血一般触目惊心的颜色渗进他们白色的鞋底,灼伤着他们的脚。

谁也没有动。

她从未想过,她与陈笙南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

可任何事物都是易碎品。玻璃罐、时光,还有爱。

她花光所有运气,直至再也无法肆无忌惮地复刻这似锦的时光,只是得到一个结论:爱是她漫长青春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唯有存在有保质期的记忆里,等待时间一点一点过滤。

就好比,动物园里的凶猛动物。再驯服感化,终究不减劣性。离得太近,难免伤亡。唯有隔岸观望,才不会受伤。

不会受伤,就,不再痛。

回C城的时候,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退学的事情,除了闺蜜阮绵绵。

阮绵绵拿起手中的遥控器就对着她的头上敲去:“你这傻逼啊!因为被甩了就退学,丫的脑袋被门挤了吧!”

秦栾树没有反驳。

退学自然不是因为失恋。太多的厄运绕成一团乱麻接踵而来,她只是应接不暇。

很多事,不想提起,也无从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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