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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翌日,唐千贝出院,四方大乱。

严绣收拾了个行李袋,要去入住唐家。既然她大势已去,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一定要亲手带孩子,这是她的底线。佟奶奶拦下严绣:“你这是要做送上门的老妈子?”

佟奶奶倒不是割舍不下严绣,只不过,家里掉着闸,她黑灯瞎火地还又算了一卦,算出来个大吉,说佟家要人丁兴旺了。哪想,佟铮没能携妻带女地回来,连严绣也要走?佟奶奶身子硬朗,独自坐镇家中不是问题,只是,她这神算子屡屡失手……她是怎么想怎么堵心。

那边,唐千贝一办出院手续,人护士就问了:“孩子叫什么?没名字好多事儿不能办呢。”

岑方方看看表,说等我们十分钟。

五分钟后,唐冠国到了,他拎着大包小包,一下飞机连家都没回:“伊丽莎白,快让我看看伊丽莎白!”

岑方方是一贯的主持人:“抓紧时间,咱们把孩子的中文名定一定。”

“佟佳唐。”唐千贝要一锤定音,“就是佟铮加上唐千贝的意思,‘加’字取谐音,单人旁,‘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佳人的佳。”

这自然不是唐千贝的灵机一动,这是她和佟铮打好的腹稿。

岑方方纠正:“千贝,孩子姓唐。”

“我怎么没叫岑千贝啊?”这一步步的走势,全在唐千贝和佟铮的计划中。

“你……妈这是在给你争取合理的权益!”

“权益?这权益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唐千贝接下来这段话,更是佟铮手把手教的,“妈,如今男女平等是不假,但什么人家才会让孩子随妈妈的姓?一,孩子的爸爸是倒插门的女婿;二,孩子爸妈分道扬镳了的;三,两家相争,胜者王,败者寇。您说,这孩子要真随了我姓唐,咱不得等着外人说三道四吗?”

岑方方鼓动唐冠国:“你倒是说说看吧。”

“千贝,不妨先听听爸爸的名单啊?”唐冠国好商好量地掏出小本子,“一,唐糖。”

“十个姓唐的里面就得有一个大名叫唐糖的,还有三个小名是这个。”

“二,唐佳人。这和你的北方有佳人,不谋而合啊。”

“唐佳人?合着说这孩子囫囵个儿是咱们‘唐家人’了?爸,您比我妈还绝。”

“三,唐诗。”

“几百首啊?”

佟铮挠挠眉心,掩住笑。

岑方方也受不了了:“冠国,咱们是取名字,不是让你组词!”

“Of course(当然)!真要组词的话,我就说叫糖葫芦了。”唐冠国嘟囔。

唐千贝的最后一招,还是佟铮教的。她四两拨千斤:“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的亲妈,我是悬崖勒马,乖乖地跟您回家坐月子了。这佟佳唐,您就应了我吧。佳唐佳唐,这不是把咱唐家的姓氏加上了吗?压轴的都在后面,后面的才是最好的。”

岑方方像是突然泄了气,软趴趴的。或许别人家的闺女都是妈妈的小棉袄,但她唐千贝是身铠甲,所以一旦唐千贝收收刺,岑方方就如沐春风了:多好的闺女啊,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商量呢?

唐冠国锲而不舍:“我这后面还有十好几个呢。”

岑方方倒戈:“挺好,佟佳唐……挺好。”

这一战,佟铮一言未发,但论幕后操纵者,舍他其谁?

个把小时后,唐家四个大人簇拥着佟佳唐回到唐家,万事俱备,只等月嫂。可叮咚一声门铃后,岑方方兴冲冲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严绣,挎着行李袋、两眼放光的严绣。

严绣顶呱呱的事业,不是偶然,她有她的一套,攻无不克。就好比今天,她是把守在唐家墙根儿底下,等来了雄赳赳的月嫂,接着……把人给辞了。她说:“我们家来亲戚了,用不着请月嫂了,这二百块您收着,另谋高就吧。”

听严绣这么一讲,岑方方几乎背过气去:“嗯,辞了就辞了,反正千贝她爸回来了,家里也不是没人。”

“大哥照顾,不方便。”

“您照顾,我们少不了分歧,磕磕碰碰。”

“不能,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我不敢当。”

“咱们是自家人。”

“就因为是自家人,没法使唤。”

“那您就当我是月嫂,挑出我的不是,该骂就骂,工钱给我,咱肥水还不流外人田。”严绣对答如流。

邻居家一开门,就注定了岑方方会以失败而告终。唐家这房子是岑方方单位分的,街坊四邻或敌或友,岑方方全认识。她是个要脸面的人,家丑不能外扬,就这么着,她笑吟吟地将严绣恭请入门。

卧床的唐千贝掏了掏耳朵:“完了,我幻听了。在医院没完没了地听我妈和你妈巅峰对决,这回了家了,耳边怎么还带回放的啊?”

“不是回放,不是重播,唐千贝,她们演续集了。”佟铮一样是一个头,两个大。

严绣就这么住进了唐家的客房。岑方方和唐冠国回屋一关门,岑方方就下了指令:“她要帮,你就让她帮。但孩子的事儿不准她插手,洗衣、做饭通通推给她,我就不信她不知难而退。”

“这……这怎么好意思?”唐冠国犯难。

“那她怎么就这么好意思!”岑方方脸色发青,也是被逼得没辙没辙的了。

客房门一关,佟铮对严绣旁敲侧击:“妈,冲动是魔鬼。您换个角度想想,您与其和我丈母娘在钟点工的问题上死磕,那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将来孩子……孩子用钱的时候,您一掷千金砸得咣咣响,那才叫‘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

“妈有钱,”严绣争分夺秒地打开了行李袋,算是安顿下来,“妈有的是钱。”

“多少?”佟铮试探。

严绣没察觉,照旧碎碎念:“用钱的时候,妈保证掏得比千贝妈快,不会落队。”

“我是问您,‘有的是钱’是有多少?”一时间,佟铮直奔主题。

严绣抬头:“铮铮?”

这话题,是佟铮不擅长的,他不好开头,便无从深入,更结不了尾,末了只有不了了之。

当日,岑方方找了佟铮密谈。岑方方直截了当,说:“反正家里的事你也插不上手,索性去上班吧。”

“这我得和千贝合计合计,她这生完了,怪依赖我的,总想让我多陪陪。”佟铮的硬骨头、暴脾气是对外人的。岑方方不是外人。在这点上,佟铮要比窝里横的好太多。

“依赖那都是惯的,能惯,就能戒。”

佟铮点点头,就要撤。这种小阵仗,败就败了,无所谓。

可接着,岑方方又说得字斟句酌:“佟铮,你跟我交交底,你手上……大概有多少存款?我知道,你和千贝婚后还是各管各的钱,但我过问过问,总不为过吧?”

岑方方语出有因。佟铮有妻有女了,他不能没有点儿钱。

事发突然,佟铮顿了一下。“你有多少钱?”这问题他才问过严绣,扭脸就有人反过来问他了,还真让他……不好作答。

“忘了?”岑方方催促,“这不能忘了吧?那存折上白纸黑字地印着呢。”

“妈,这年头谁还用存折啊?都网银了。回头我打个单子出来给您过过目吧,不然口说也无凭,您说是不是?”

岑方方挥挥手,挥退了佟铮。一个女儿是一点就着,动不动跟她死磕;一个女婿虽不负隅顽抗,但我行我素。岑方方的日子,也的确是不好过的。

佟铮一回屋,迎面砸过来的就是唐千贝抛过来的手机,他稳稳接住。

唐千贝垮着肩膀:“白眼狼!店里生意好的时候,我推掉了多少来面试的人,就因为念旧没炒她鱿鱼。如今这稍稍一不景气,她反倒把我给炒了。全球经济都萎缩了,我只手也遮不了天啊。批评我没有生意头脑,她算哪根葱啊她?”

佟铮领悟:“你唯一一名Employee(雇员)不干了?不过容我插一句啊,请问你店里……生意什么时候好过?”

唐千贝的文艺情结,代表的是遗传与变异中的“变异”。唐冠国和岑方方皆是循规蹈矩之人,可他俩的结晶唐千贝偏偏不走寻常路。

打小,唐千贝就憧憬流浪生活,热爱草原和雪山,鄙视书呆子,倾慕文体部部长,像每个小女生一样想开间书店,或是甜品店。她梦想着在每个小雨淅沥的午后,捧一本《海边的卡夫卡》,Espresso(浓咖啡)上的拉花一定要像件艺术品。她们不在乎这么做有没有活路,她们不食人间烟火。长大后,唐千贝学了金融,混过500强的企业,然后……开了间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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