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节 虚实相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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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莺被迫跟温良远去了库房。库房里空荡荡的,灰尘遍布,只有几辆押运货物的马车,车板上空空如也。
闻莺拿手扇着灰,捏着鼻子问小五:“来这里干吗?”
小五前后绕着马车看,边走边回答闻莺:“既然人死的死,逃的逃,那就只能从还剩下的东西上查起。”
“逃?”
小五瞟了一眼温良远,温良远打着哈哈:“当时那个带头地把所有的认了,那批伙计也都说什么都不知道,这无凭无据的,自然也不能随便关人。”
“到底怎么回事?”闻莺越听越糊涂。
小五在库房里细致地勘察着,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温良远好心地向她解释:“前几日,在一个夜里,正是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闻莺打断他的话:“说重点。”
“那晚因为晚饭吃得太撑了,我硬拉着小五陪我去城门散个步、遛个食,那时候正赶上城门要关,可还有个商队正在入城检察,我正巧路过,就亲自去盘查。因为是夜里,看不太清,我便想抱起一棵树好好瞧瞧,我力气大,一不小心把木材捏碎了。这才发现那十几车木材全部是空心的,只外面剩了层树皮,里面装的全是私盐。”
闻莺被惊得张大嘴巴:“贩卖私盐可是要杀头的。难不成,凶手因为你扣了那批货物,心怀不满才下毒?可是,你怎么就认定是因为这批货物被扣,才有人下毒?”
“还记得客栈那具尸体吗?”
闻莺点点头。
“小五在干涸的血迹和那死者手上发现了盐粒。”
闻莺恍然大悟:“哦,我就说那个死者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么会住在天字一号房呢。原来是个私盐贩子,记得客栈老板说他是关西口音,那一带可不就是私盐猖獗嘛。我爹……我爹曾经跟我提过。”
温良远继续说:“回县衙后,小五便让我去牢中盘问那个押运木材的领头人,可那人在狱中咬舌自尽了。因为之前谁也没料到会有下毒之事,所以我心一软,把押运木材的那帮不知情的伙计全放了。客栈刘掌柜又说,那批人昨日已经全部退房离开了。现在关于那批货也没个可盘问的人,所以小五才要来这里查这些马车,兴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对着唯一的物证,闻莺也上了些心,围着马车看了看:“可这是很平常的马车啊,能看出什么?”
小五从马车上捡起一条麻绳,凑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把所有的麻绳都捡了起来,摊在面前一一摆开。
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麻绳,只有一条是用白色的粗布扭成的。大概是麻绳不够用了,临时用床单拧的吧。
闻莺搞不懂绑木材的麻绳有什么好看的,打算起身去看看别的。
库房里只有一扇悬在墙上的小窗户,一阵风吹过来,把支着窗户的木棍吹落在地面,窗子吱呀一声晃动着合上了,阳光照不进来,库房瞬间阴暗下来。
闻莺看到一堆麻绳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好奇地把那一条拿出来看。
温良远忙去捡木棍,把窗子支好,阳光再次照进来。
闻莺看到自己手里拿的正是用白色布条拧成的那根,于是把扭好的麻绳细细转开,对小五说:“是金线。”
布条是最普通不过的白色布条,可在这么普通的布条里,怎么会有金线这么贵重的东西?闻莺愁眉苦脸,百思不得其解。
小五接过去,放在鼻下嗅了嗅。
闻莺四处张望,这才瞅见温良远正神情严肃地站在太阳光能照到的那一片光明处,她便疑惑地转头问小五:“温大人怎么了?”
小五正研究着布条,抬头看了眼温良远,又低下头去:“他这是条件反射。一暗下来他就会找有光的地方站着,生怕冒出来一个人要取他性命。”
闻莺咋舌,同情地看了眼温良远,心说真是个可怜孩子。
绳子被小五慢慢旋开,闻莺离得近,隐约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拱起鼻子吸了吸,捞起面前的绳子又闻了闻,紧皱眉头想了又想,这香味怎么那么熟悉呢。
沉思了有一会儿,闻莺摩挲着手上的白布,终于想起来这味道在哪里闻过了,十分肯定地对小五说:“是桫椤香。”
“嗯?”
“我曾经闻到过一次,布庄织布的时候会事先把丝线熏上这种香料,这种桫椤香刚熏上时味道十分清浅,就像是雨后很清新的自然香味,很多人都很喜欢。桫椤香入水会融,所以衣服一经浣洗,香味便会跑出来,味道就会越来越淡。这种布料织出后,为了防止香味散失,很少染色。这种香料本就稀少,大都被布庄垄断了。是以桫椤香的布匹大部分都是皇亲贵族才穿的。一般情况下用桫椤香熏制的都是上好的绸缎,这种棉布的情况倒真是有些少见,更何况上面还缀着金丝,有些奇怪。”
温良远这会儿才从怕有刺客刺杀的恐惧中缓过来,跑过来问:“小四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嗯……因为我以前在布庄干过活,了解一些。”闻莺吐吐舌头,呵呵地笑。
事实上是因为当初皇上曾赏给她爹这么一匹布,她因为喜欢这种香味,和柳闻月争了半天,最后把布扯坏了,两个人坐在破损的布料前哭了半晌,到后来还是二娘用那匹布给她们两个一人绣了一个枕头才算了事。
小五没温良远这么八卦,沉思着说:“或许这块布不是用来做衣服的。”
闻莺根本没有考虑这种情况:“不用来做衣服那用来干吗?做绳子吗?用桫椤香熏出来的布匹做绳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五把旋开的布条展开,大致拼凑了一下:“看,四四方方的,边际处有金线绣好的花纹。你觉得像什么?”
闻莺还在仔细瞅着,温良远就嚷嚷着:“像桌布!”
温良远这么一嚷嚷,闻莺觉得还真是桌布,不过谁家的桌布这么奢侈,绣了金线就算了,还熏桫椤香。
闻莺喃喃地说:“一定是有钱人家的桌布。”
温良远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同,扯了扯布条,不可置信地问:“这块破布真那么值钱?值多少钱?”
小五把布一收:“走吧。”
“走?”闻莺惊讶。
小五难得嘴角抬了抬:“嗯,该吃饭了。”
“这就走了?”闻莺恋恋不舍地看着可以说是唯一的线索,“这布能找到凶手吗?”
小五回答问题向来只回答一次,见闻莺和温良远没动静,自己一个人就走了。闻莺抬脚跟上去,温良远还在库房里研究布条,嘟囔道:“这布被撕成这样还能不能卖出去?”
闻莺看着温良远就觉得可怜,叹着气摇着头跟着小五走了。
小五没有回住处,也没有去厨房吃饭,反而出了衙门上街了。这会儿正是吃早饭的时候,闻莺眼巴巴地站在一家包子铺前,使劲儿地吞口水,可怜兮兮地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
小五停下步子看闻莺,有些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递给她,闻莺欢乐地抱着银子去买包子了,买完跑回来还不忘递一个给小五,小五的眼神似乎很嫌弃。
切,不吃就不吃。闻莺哼了一声正要把手收回来,小五先她一步把包子接了过去,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才轻轻咬了一口。
闻莺好几天没有碰肉腥了,砸吧着嘴吃得倍香,连手指都吮进去了。然后就又被身边的人嫌弃了。
闻莺吃完包子才意识到自己跟着小五来到了家布庄,闻莺吃饱了,心情也好了,在布庄里转了转,问小五:“你是要买蓝色的布做新衣服吗?”
小五不理她,闻莺也习惯了,开始自己一个人看布匹,看了一圈挑出一匹喊小五:“买这匹吧,你穿肯定好看。”
小五也正站在一旁翻翻捡捡,听见闻莺喊他便朝这边看过来,闻莺拿着那匹布笑盈盈地朝他晃,他甚至还能瞧见她嘴边刚吃完包子没有擦净的油星儿。
付账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根本不是来买布的,闻莺喜滋滋地把布匹抱在怀里,心里琢磨着刚刚吃了人家几个包子,帮他拿东西算是还债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迎面过来一个老人,扯住店里的掌柜吩咐:“待会儿若二少爷再来拿钱,可千万不能给了。”
掌柜回答得十分为难:“这……二少爷发起火来,小人也扛不住啊。”
老人叹口气:“咱们成家怕是要毁在他手里了。”
闻莺听完,心里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五的神色倒是比之前好些,眼神也轻快了不少,闻莺问他:“这家布庄是不是快关门了?”
“嗯。大概。”
闻莺看着手里的布叹气:“那刚刚真应该再讲讲价的,可能还会便宜些。”
小五看着闻莺鼓起嘴巴皱起眉,难得地笑了笑。
“乘人之危?”
“不。”闻莺严肃地换了个词语,“是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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