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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第六章

说起来,昨天所参观的贝桑松也时常可见到琉璃屋顶。毕竟是邻省,文化上有交叉的地方。只是孔泰地区的琉璃屋顶却没有这里的拼得如此艺术,它们多采用碎拼法。

从主宫医院出来,我们理所当然地参观了几个有名的酒窖,一个极其美丽的花园,顺便再看看路两边古典的房屋。

而后,我不想再走了——脚依然痛,有几处已被那双美丽的鞋磨破。我们走到主街,准备从那里拦辆顺风车继续前行。

可是,我在巴黎生活太久,完全忘记了地方小城的作息习惯——虽只是十九点,太阳依然高挂,但街上路上已见不到第三个行人。没有行人,更没有车,静得连风都似停止了呼吸。

我们穿街走巷,除了碰到一只在花园墙上行走的猫,未见到任何活物。汽车安静地泊在院门前,花儿悄悄地孤芳自赏,池塘的水暗暗地流,就连刚才在缠着游人脚的天鹅与野鸭都不见踪迹。

若不是偶尔见到窗前人影一晃,或是风儿偷偷捎来的孩童的笑声,我们真会以为自己迷失在了侏罗纪公园中的无人镇。

我们只能转到主要大道上,往南继续我们的冒险历程。

穿着鞋我已无法行走,我脱了它们走在路边草地上,并一路同Iciar唱着歌——唱得最多的是行军歌。一公里的行走,两公里的行走……十公里的行走,磨坏了我的脚。

乡间公路修得非常好,只是没有预留人行道。马路的边界与草场防护栏之间最多只有几十厘米的空档,以至于我们走过牛群时,手会被头伸到栏外的好奇奶牛舔一口。

我们既无手机又无手表,出了市镇即完全失去时间概念。唱着歌说着话,看路边的里程碑,发现不知不觉地我们走了十二公里,换算一下,我们大概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

这时,前面有几位骑着自行车的荷兰人迎面而来,车后座上挂着鼓鼓的行李袋——那里定有防寒服及帐篷。他们每年夏天都会出现在法国各个地区,骑车游历。应当讲,荷兰人是最环保的旅游者。

询问他们之后,我们知道前方七公里处有一个露营点,在那里找辆汽车不会太难。

一位个子不高的男子注意到我受伤的脚,他要我坐在一处木桩上,用清水帮我冲洗了伤口,再用一种灰黄色的药膏厚厚地涂抹了一层,缠上了药用绷带。他将药膏送给了我,说这种药是奥尔良的一家药房自配,效果出奇地好,这种伤损,一夜即能治愈。

我听得半信半疑,更何况上面的法文说明它专门治婴儿的红屁股——我这哪里是红,已经血肉模糊。

与他们道别后,我们再前行一个多小时,果然见到一个免费露营地的标识。我们再也走不动了,决定今夜就住此处。这种露营地通常都有用餐木桌,我们将再次征用。

露营地设在一个内陆河岸边,有私家船停泊在港口。看上面的国旗,若非来自德国,即是英国或比利时,并无法国本地船。

风景他家独好,Iciar叹道。

营地上的人们都在用餐。我们早已饥渴难耐,只是包中一堆物品,没有一样可以食用。有一户人家正在烧烤,看起来,食物超级丰富,办个派对都足够。我们打算向他们买十欧元的食物。

可是,他们不懂英文,法语行不通,西班牙语也不说,中文当然不用试。而且态度足够冷淡,五个人铁青着脸,毫无一丝笑容。

我们手里举着钱与他们对望,情形尴尬。这时从河里跑上来两个半大的孩子,套着充气臂圈。他们居然会讲中文,让我十分惊奇。

两个孩子是双胞胎,今年已有十二岁,都选了中文作为主修外语,已学了三个学年。我知道芬兰以瑞典语与芬兰语为主要语言,英语必修,其次会开设法语与俄语课程,倒未想过芬兰也有学校开设中文。

Iciar又是千百个不服气,为什么选修中文,不选修西班牙文?

我说,因为中国太远,够神秘。而西班牙是骑着自行车就可到的地方,近到家门口,就不用学了。你不常讲风景他家独好吗?其实也是越远的越好。

有了两位神情一样严肃的小翻译,他们终于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却还是一言不发,众人散开继续做事,没人理我们。

我将举钱举到快生锈的手收回,考虑要不要悄悄地走掉,才转身即见身后加了两把白色花园椅,看情形,他们是在邀请我们坐下。

我在脑中仔细搜索着有关芬兰的记忆。这是圣诞老人的故乡,也是桑拿浴的起源地,我不会陌生。每年圣诞节都有关于圣诞老人的电视专辑,必定要讲到芬兰。这是欧洲第七大国,冬天严寒,夏天温暖。最北的地区在北极圈内,夏天有三个月的极昼,而冬天则有两个月的极夜——六十天的黑夜,这该如何忍耐?

所以芬兰人崇尚SISU精神,即以意志与毅力,理性面对逆境。

在我想东想西的时候,我们面前多了一张折叠桌,很快有人默默无声地端来两瓶冰镇啤酒及几碟下酒小食。我们道谢,他脚步都不停,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理会。

两个小家伙深得遗传,虽会讲中文,却也惜字如金,不知这样如何能练好语言?

及至正餐时间,我们被邀请坐到他们中间,就算是Iciar擅长与人打交道,在这里也只能低头闷闷吃饭。而他们之间,也不太多说话,性格内敛到冰寒。

我一直以为这户芬兰人性格例外,直到有一日去那里旅游,住了大半个月才明白,他们是典型的芬兰性格——芬兰人个个如此。我想大致是严峻的气候条件,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了芬兰人这种古怪的民族性格。

不过,那次旅行倒是让我知道芬兰人个个善饮,不喝酒不讲话。我去的时候正是八月七日,赶上啤酒漂流节,几千只橡皮艇拥拥挤挤地漂在Kerava河上,大家一路上听音乐划船,喝酒聊天。酒只能是啤酒,不能带烈酒上船。若哪位与邻船的人聊得相投,则直接换到他们船上去。

我所乘的船换到最后,没有一位相识的朋友,全是陌生人。只是几瓶酒喝完,这些闭口如蚌的芬兰人都有讲不尽的话,陌生人也成了朋友。

我再讲回营地的这些芬兰人,酒到半酣之后,他们终于有点普通人的样子,开始讲几个笑话,人与人之间有了互动。小翻译也开始忙了,左右做着翻译。这顿晚餐,结局总算完美。

入夜,我们被安排在船舱中入睡,他们均出一个小小的舱室给我们,有两位男士在外面草地上露营一夜。

船上空间这么挤,但船内却有一个宽敞的桑拿房。据说芬兰人有句名言是“先造桑拿,后造房”,看来此话不假。

其次呢,在船入口的一张小长桌上,并排放着七部手机,即非苹果也不是三星。它们无论款式新旧,一律诺基亚——芬兰人的本地品牌。

我看了不禁汗颜,好似我从不用阿尔卡特,虽然它是地道的法国品牌。

躺在左右轻轻摇荡的床上,我渐渐要入梦乡,睡在上铺的Iciar却忽然问道,他是不是也是芬兰人啊,所以才会那样沉默是金。

她未讲这个他是谁,我却一听就明,心里仿若被灌了冰水一样,马上清醒过来。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答道,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吧。

Iciar在上铺翻个身,说道,嗯,巴黎到贝桑松坐高速列车只要两个小时,哪天下班可以直接出现在他宿舍门口。

我吃了一惊,问道,你去做什么?

Iciar从上铺探下头来,蓬蓬的鬈发遮住了她的脸,却遮不住她眼中的光芒。她说,你不喜欢他,可我蛮喜欢,可能是西班牙人都热情得过分,所以这种冷冰冰的性格很吸引我。

我说,要冷冰冰的,可以找那位芬兰人啊——那两个小孩的叔叔,他不是还未有女朋友吗?

那位又太冰了,还是贝桑松这位冷暖正好,至少时不时会笑一笑。人超帅,语言又相通。

Iciar讲完后,重又翻身睡好。我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估计她在微笑着憧憬。以她的美丽热辣,这位天神估计会抵挡不住,束手就擒。

我的情绪瞬间低落。两个好朋友同时喜欢一个男子,这是多么无聊又烂俗的剧情,却偏偏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只是,她有勇气去追求,我却不行——我在其他事情上面很大气,但对感情却内敛又保守。我猜想自己是一个胆小的人,害怕受伤。

在床上翻转几次后,我咬咬唇,提醒道,那你动作要快哦。现在是假期,他的宿舍有可能只是暂住,开学后他若搬走就再难找了。

床一摇晃,Iciar翻身下来了,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道声谢谢又爬了上去。

后面Iciar又讲了许多话,不外乎是恋爱中的女孩子的傻话。比如讲,她要马上转去贝市上学,近水楼台先得月。若他们在一起,她不会冷淡我,我们三个人一起再冒险;又讲,其实向他借笔时她已被他清新无邪的笑容惊住。而后说她走时偷拿了他的照片,是放在桌子上的一张小小证件照。

最后,Iciar说她要自己努力,争取幸福。她讲完,便安心入睡。

我却辗转难眠,记忆似处在反叛期的小孩——我想叫它不要回想那一段与他有关的片断,但那一段情形却越是在我脑中反复放映,让我头痛。我只有逼着自己数羊,不知将这圈羊数了多少遍才最终睡着。

第二日被Iciar叫醒,我还有些睡眠不足的晕。查看脚上的伤势,果然全部结痂。这种药还真的奇效,我将它郑重收起。

早晨略有清凉,这户人家经过一夜沉淀,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冰冷态度。我们已经见怪不怪,知道他们外冷内热,所以自自在在地与他们一起吃完早餐才道再见。

他们示意我等一下,小翻译讲今早他们帮忙找到一辆要离开的汽车,已同意将我们搭载。正说着,已有一辆车到了营区绳线外,车后挂有两辆自行车。车门打开,有人冲我们招手。

我们与他们拥抱告别。两个孩子并不多说好听的词汇,只是搂住我很久才放手。

车子驶出好远,健忘的女主人才提醒,刚才那户人家准备了一个大礼盒给你们。打开一看,里面有瓶装水、饼干、香肠、袋装面包、熏肉及超薄防水垫、保暖衣。一式两份,绝对公正——标准的芬兰作风。

我们两个都好感动,心中微暖。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完全可以这样简单又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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