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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七章

穆青峰抬手就要打那无赖,赖三也不是省油的灯,也开始还手,两人就这么厮打着。在场的齐齐色变,好些人是穆青峰带出来的太史府邸侍卫,见到少主挨了打,表情都说不出地古怪。

“给我杀了他,拖出去喂狗!”穆青峰屁股上还带着两个脚印,恶狠狠地叫起来,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样的脸?

“少爷,这……”一个幕僚阻拦,穆青峰将他一推,指挥那些家将:“都站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是!”家将们齐齐答应,沧浪郎响声中,手持十几把雪亮的腰刀向赖三围了过去。

赖三吓得连连后退,面无人色,可是他家巴掌大的屋子,屁股大的院子,又能退到哪里去?再者说他那两下子也就是个掐架的料,要他真的和手持刀剑的士兵战斗?不用一时三刻,便是个乱刃分尸的下场。

便在这时,郡主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这一声突如其来,又利又尖,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随即她惊叫不停,直往赖三身后躲闪。

元锦已经抢先冲上前去,一个劲问郡主怎么了。

“刀!刀!杀了……杀了。刀啊!啊!父王,父王,刀啊——!”小郡主使劲摇头,状若癫狂,她叫声越来越凄厉,人也越来越向赖三身后躲去。

“穆公子!快快收了刀剑!”元锦叫道,“郡主曾受过惊吓,见不得兵刃!”

穆青峰也知道刀剑让郡主受了刺激,他有心先杀了赖三再说,但见小郡主声音凄厉得就像见了鬼一样,这也实在太难看。万一一剑下去,鲜血飞溅,她再吓出个好歹,在自己老子那里又要吃挂落,只好招呼众人收了刀剑。

他对赖三冷笑一声:“你好!你很好。”

赖三虽性命无忧,但魂魄还在天空上飞着呢,听他称赞自己很好,语气阴冷,竟随口道:“怎么的?你看上我了?”

穆青峰这辈子没遇上过这样懒怠的糟货,一怒又要抽剑。赖三已经扯着脖子叫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啊!太史公子要赖账啦!大家快来听啊!纷纷柳絮吹、哩里莲花落!说一段,太史公子仗势欺人真不好!”

“你闭嘴!”

“好,我闭嘴!横竖我说的也不好,不过我前院就是说书的,我打算仔细编一段,咱一天三次,一次三回,帮你好好说说!”

穆青峰脸色青黑,身边文士轻轻劝道:“公子,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有损身份,我们把郡主接回去要紧,咱自有机会给公子出气。”

穆青峰只得狠狠咽下一口气,抓起郡主,咬牙道:“这里不是好所在,请郡主速速跟我回去吧!”

小姑娘惊魂刚定,被他一抓,又叫了起来。

“穆公子!请你放开郡主!这成何体统?”元锦上前,脸涨得红红的。

穆青峰不耐烦道:“你一个小丫头,竟敢对我大呼小叫!这便是你的体统吗?”

“是奴婢失礼!”元锦脸白了白,道,“不过穆公子,奴婢是下人,你一样是郡主家的下人,郡主不愿意上车,你这样硬拉着郡主,岂不是更加失礼吗?”

穆青峰眼睛一瞪,却被身边中年文士拉了一下,他放开手,气呼呼地问元锦:“那你说怎么办?”

“自然要好言相劝……”

“她是傻的!劝有什么用?我劝了这么长时间,你没看见吗?”他气呼呼地喘着气。

他一放开手,小姑娘却又对她自己掉在地上的白帽子发生兴趣,蹲下来一根根玩那白毛。她也不进屋也不出门,就这么堵在门口,好似周围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安安静静地玩起来。屋子里里外外的喧嚣全不入耳。

元锦好生难过,眼睛又红了,忽觉袖子动了动,转头看时,见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小流氓赖三正拉着她袖子讨好地笑:“你别难过,郡主娘娘现在其实好说话得很,小人的赏赐什么时候能……”

元锦看着他的目光写满了鄙夷:“郡主便是尊称,娘娘那是称呼宫中贵人的,从来没听过什么郡主娘娘,你这样乱说,后果可轻可重。”

“呃……”赖三脸色微微一红,他哪里懂这个。“我是说,我有办法让郡主跟你回去,你们说的赏赐什么时候能给我。”

元锦眉头微皱,道:“告示既然贴出去,自然不会食言,你有什么办法?”

“简单得很!”赖三转过去对小姑娘道,“郡主,你想不想吃肉啊?”

“肉!”小姑娘眼睛明显亮了。

“可是我没有……”

小姑娘立即泫然欲泣道:“耳环……你说的……肉……”

“我说了当了耳环给你买肉吃……可是……出了点事,三哥忘了买……哎哎哎,你别哭啊,你回家,你跟着这个叫元锦的姐姐回家,你放心,保准有肉吃!”

小姑娘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元锦,赖三冲元锦拼命使眼色,元锦柔声道:“是,回家就有肉吃,很多很多……”边说眼泪边落了下来。

小姑娘露出神往之色,终于点了点头。一屋子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元锦喜气洋洋地吩咐在马车边准备脚踏。再看向赖三,神色就缓和很多了,她向赖三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也上了马车。

赖三不由自主地追着马车跑起来,道:“你自己小心点,多穿点注意别冻着!你吃肉别吃太快,一口别吃太多!让这个姐姐帮你切成小块再吃,噎着了要喝水,觉得咽不下去就别吃了啊!”

说话间,马车已经越走越快,赖三有些失魂落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他没精打采地往回走了几步,却见穆青峰骑在白马之上,冲他眯着眼睛冷笑道:“你还想回去?老老实实跟我走吧,我负责好好招待你。”

赖三后脑一阵冷飕飕的寒意,暗叫不好,怎么把他给忘了?他脑里转圈,突然指着后面惊叫道:“你爹来了!”

穆青峰一愣,心道父亲来了?那恐怕要挨骂!他一转头,并没见到父亲身影,再回头只见赖三手脚并用,已经夺路狂奔。

穆青峰一声狞笑,纵马追去,赖三跑的脚后雪片纷飞,跑的姿势极其难看,但是他又怎么能比得上马匹速度?片刻间就给穆青峰追上了。此刻马车还没走太远,赖三扯着脖子大喊:“郡主!郡主!”车内并没什么动静。

“郡主!等等我,三哥和你一起走!等等三哥!等……”他几步努力往前冲去,却被穆青峰赶上,抓住脖领子,一把提了起来。

“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其实我什么酒也不吃,我戒酒了!”赖三在他手中,姿势狼狈,眼珠子乱转。

“我把你举得高高的,一扔下去,马蹄子一踩,那声音好听极了,你不信就仔细听着!”穆青峰满眼都是残忍的笑意,赖三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郡主!郡主!杀人啦!”赖三扯着脖子狂喊,“郡主!三哥叫你呢!快点出来,对了,刀!刀!快来看,刀光剑影啊,你不是害怕吗,现在外面刀光剑影,大刀片子满天飞啊!要杀人啦,你再不出来就真要杀人啦!搞不好你爹你娘你弟你妹你老母都要被他杀了!一个不剩杀光光啊!就剩你三哥一个人了!快点叫他不要动手!不然你就没三哥了!你这个小傻子!快点出来啊!”

他喊郡主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但‘小傻子!’三个字一出口,车窗一动,郡主探出头来,咯咯笑道:“三哥!你讲的什么故事?我要听!我要听!”她只管笑得开心,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境况。

赖三大喜,脖子还在别人手里提着,他极力挣扎着,嘴上却笑着道:“好说,好说,三哥肚子里别的没有,故事那是现成,咱从盘古开天地说起,那个盘古啊……这也太远了,你让我上车,我慢慢说给你听。”

“不要,我要听你老母那个!”小郡主摇头,“你刚才讲的,杀你老母的那个!快点讲吧!”

呃……赖三心道,怎么好像被傻子骂了?可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使劲从穆青峰手里挣扎下来,一溜烟跑到郡主车前,企图上车。无数侍卫嚓的一声拔出刀剑,瞪着他。

“郡主!小傻子,快让我上车!”赖三叫道。

“讲故事!讲故事!”郡主催促起来,却并没有要他上车的意思。

赖三无奈,只好跟着车一溜小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随口编着故事,几步路走下来就已经灌了一肚子的西北风。

穆青峰眉头皱了一下,此刻已经在街上了,追到郡主车前给他一剑?看见的人太多,郡主要是没啥反应还好,要是被吓着了,他和他爹真没法交代。

而一直惦记赖三的王七早就被侍卫挡在后面,他没有能力冲上来,眼看着三子跟着车走了,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在后面急地跳着脚喊:“三子!三子!”眼泪横流。

赖三也知道这次恐怕不太好过去,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声,心里十分难受,回头强笑喊道:“七叔,放心,穆公子带我回去领赏呢!叔,你等着我拿大金元宝回来接你!”

“三子,你说真的吗?真的?”王七愣愣地问。

“当然啦!不然他能屁颠儿屁颠儿跟着我?叔,你放心吧!”赖三挥手向王七一摆,就紧追几步,跟着车跑了。

穆青峰一带马缰跟上马车,马蹄嘚嘚,车轮碌碌,一行人就这么压着冰雪走了。

待得这一群人马走远了,住在棚户区的贫民慢慢走出来,好奇地向远处张望。

一个车行把势感叹,多少的马车,这辈子都没见过。又有几人跟着附和了几句,便听见那个叫胡庆的酸溜溜地在那说:“赖三好本事,都能把郡主拐回家。”

“可不敢胡说!郡主是我家三子救回来的!可不是拐回来的!”王七听他这样一说,老大不乐意,擦一把眼泪鼻涕,争辩道,“我家三子心善,见她孤身一人在外面,怕吃不住冻,给她吃喝,还把她领到家里,这不就好心有好报了?”

这些草民还是很敬畏官府的,听说官府的人都承认了赖三救了郡主,那还能有假吗?闻言都是惊叹连连。

一个半大孩子突然叫道:“我在路上听说找到郡主的赏一千两黄金!那……赖三哥算不算找到郡主?他、他是不是要得一千两黄金了?”

一句话就让大家眼光齐齐聚在王七身上,一堆人齐齐冲他吸冷气,眼睛羡慕得又红又亮。

“赏钱还没拿到手呢,就抖起来了。”胡庆冷笑一声,“你们还当他赖三真能拿到这一千两黄金呢?哪有那种好事?要我说,他们叔侄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三子救了郡主,没他那小郡主指不定就冻死了!”王七不服气地说,“郡主娘娘一条命,还不值一千两金子吗?”

“你说救就救了?哪个能证明?指不定还是你拐走的呢!一千两金子,太史大人还能不查证了再给钱?”

众人一听,都窃窃私语起来,这话说得有理,人们看王七的眼神就不自在了,有些胆小的就想立刻回家,生怕被他沾了,也要陪着坐牢一般。

王七四周看看众人的表情,心也就凉下来了。草民的情绪十分容易调动,不然流言是怎么传播的呢?

这要是真的拐带了,那还不得连累上他们。“喂!王七,你还是快逃吧。”有个街坊忍不住扯了他一下,“你悄悄走,我们大伙都不说。别等事发了,连你也给抓进大牢里去。”

“我要去救三子!”王七的眼珠子也红了,“就算要告御状,我也要把三子救出来!”

王七多年来攒下的几个钱在怀里,东西都捆好了,因一向吝啬惯了,在这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依然啥也舍不得丢掉,锅碗瓢盆破衣服烂褥子,三四个巨大的包袱,此刻通通抓起来背在背上,在众人有些敬畏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走去。

“救命啊——!”赖三扯着脖子大喊,“杀人啦!救命啊!不给钱还用炮打啊!至于吗?”

话音未落,咚!又是一声炮响!赖三吓得脚一软矮了半截,随即跳起来,又放声尖叫起来。

“快让他住口!”穆青峰脸色赤红,简直怒不可遏。

赖三叫出第一声的时候,侍卫就想上前制住他,但是他人就在郡主车架旁,这些侍卫到了车架旁有些胆怯,不敢扑上去,就这么略一踌躇,第二声炮响,他就又叫起来了。

赖三活了二十岁,光在评书里听过炮仗这种东西,哪里知道三声炮响,中门洞开,那是欢迎重要人物的礼节?他还当太史知道他得罪了自己儿子,要打死他给儿子出气呢,并且是拿炮轰!

郡主车架快到太史府邸门前,太史府邸两扇几达一丈高的黑漆大门向两边打开,随后就是炮响。说书的嗓音再好,也模拟不出真炮的声音来,三声响过,赖三腿也软了,眼看大门内密密麻麻无数兵士快步奔出。这些人个个生的宽肩细腰、相貌不俗,看着精神得很,而且也不像普通士兵腰里挎着一把单刀就算了,这些人手里拿着的可是十分巨大的斧钺、金瓜等兵器,俱是金黄色,耀眼生辉。

他哪里知道这些是仪仗?兵器都不是真家伙?一见这么多人冲着他冲出来,千军万马杀他一个啊!只道这次死定定、死翘翘、死得结实牢靠!绝无幸理!他立马扯着喉咙叫起救命来。

“小郡主!小傻子!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救命啊!你吃了我的包子,全肉馅的,一咬一嘴油啊!”

最前面跑出来的仪仗兵已经隐约听清他说的话了,忍不住面面相觑,后头穆青峰带来的侍卫们个个惊出一身冷汗,再也不能让他胡说八道,纷纷冲上前去,将他围在中间。

穆青峰额头青筋直跳,呵斥道:“给我掐死他!”

“天打雷劈的货!爷爷认栽!这次骗了你爷爷,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投胎还做你爷爷!”赖三见众人来势汹汹,郡主又对他不管不顾,估摸着大限到了,嘴里越发没了遮拦。

几个侍卫冲上前来,七手八脚将他牢牢按住,一个亲卫在他肩头一按,呵斥道:“住口,别冲撞了贵人!”

他这边被人牢牢制住,一群士兵很熟练地排成了整齐的仪仗,所有马上之人全下了马,牵着马在一旁恭敬站立,将中间郡主的车架让了出来。

一个中年男子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疾步而来,他一身青色棉袍,腰系布带,脚穿布靴,颇为简朴,然而异常整洁,周身唯一的装饰,只有头上一根乌木发簪。

看打扮他就和书馆里的教书先生,或者没有几个小钱的生意人相差无几,但在这里是绝对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教书先生或者生意人。因为他这种从容的气质,龙行虎步的身姿,和周围侍卫恭敬的态度,无一不透露出他的身份必然不凡。

天气很冷,他穿的也不算多,却没有一点畏寒的样子。此人正是定西王府的太史,手握大权多年的太史穆延陵。

穆青峰已经疾步上前,低声道:“爹爹,郡主在车里,这次……咳,肯定不是空车,我刚刚还看过。”

穆延陵微微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撩衣摆,就在雪地上跪了下来,沉声道:“下臣恭迎郡主!下臣照顾不周,让郡主受惊,请治臣罪。”

他后面所有人都跟着跪下来,穆青峰自然不能老子跪着他站着,也连忙屈膝跪下。转眼间,就安安静静地跪了一地人。

雪花纷飞中,黑压压一地低垂的人头,天地庄严寂静、气势恢宏。

就在这一片肃静中,突兀传来一声大叫:“姓穆的!你祖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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