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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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闻扫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只是默然凝视着雪地,陷入了沉思。
居延只是个前哨军驿,守军也只有百余人,即使是入侵杀了他们,也还有后方五十里的驻军,更别说还有玉门、昆仑等处的大关隘。是什么样的高手,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在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地方引起了这样一场大劫?
他垂目,眼中光芒流转,忽然,在脚下雪地里发现了什么。
他蹲下,仔细凝视,指尖触摸到的,竟是一角衣襟。
衣裳雪一般皎洁,触手却很薄软,薄得几乎可以一撕即破——在这样的寒苦之地,是谁犯了疯癫,敢穿这样的衣裳?
朱闻稍一用力,衣襟陡然一扯,那重量,让他感觉到底下还有人!
他迅即抽出卫士的长刀,以刀背深掘,一刻之后,衣襟的主人出现在他眼前。
雪片轻轻飘过,宛如佳人的酥手,拂过朱闻的剑眉。出现在他眼前的女子,正侧躺在冰雪之中,身上星星点点,皆是血沫。
在朱闻的回夜宫中,有来自各地的缤纷佳丽,五色眩迷,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肌肤——宛如玉色入骨,晶莹剔透。朝上的玉颈,因失血而苍白得近乎透明。
朱闻将她轻轻扶起,只见乌发蜿蜒垂下,散发着犹如月华一般的光芒。
犹如受了蛊惑,他伸出手,将那缕发丝绾起。下一刻,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
被刻了青墨黥纹的雪白脸庞!
仿佛是无瑕的雪上溅了墨汁,又仿佛是明月当中突起的阴霾,那黥纹繁密连贯,在雪白肌肤上显得狰狞可怖。
卫羽在一旁看得真切,有些惋惜地道:“这是犯了大逆罪才施加的黥刑。”
朱闻失神片刻,随即探了探女子的气息,只觉得气若游丝,女子正命悬一线,脉络之中,更有一道阴寒之气——大概是身子娇贵,受了边疆的风雪,寒气已经积蓄其中了。
大概没救了。
心里虽这么想,他却鬼使神差般将她抱起,交予侍从,随后看向其他挖掘的地方。
不久,便有结果报了上来——
“除了这些人,守军们全数毙命。”
朱闻沉吟片刻,看着满地狼藉,知道不宜久留,于是命令道:“出此变故,全军回转吧!”
他扫了一眼那些颤颤巍巍的奴隶和女人,想了一下,道:“将他们也一并带回吧。”
似乎怕被人误以为仁慈,他又加了一句:“宫中正好缺人手,他们就是此行的战利品。”
队伍开拔。风雪漫卷,很快便将这一地喧嚣淹没。
一个月后。
几道身影飞驰而来,停在这片雪地废墟前。
“燮国那些蛮子真是粗鲁,杀百余人而已,居然也会弄得雪崩!”黑衣人的头领不屑道,他是根据在场情景,自行推测而出的。
“怎么没把他们也压在里面算数!”
冷笑的诅咒声后,他们便四散分开,重新开始挖掘雪地。
比起先前,他们可算是肆无忌惮,随意将人的躯体挖出挖断,一阵乱刨后,终于有人如获至宝,惊呼道:“在这里了!”
挖出的女尸面带黥纹,已然被砸下的岩石和雪水弄得浮肿,再也看不出模样。那人细细查看,终于在女尸脚上发现一双玉纹丝履。
他瞪视着女尸鞋尖上的那一双明珠,只见它们在雪光映射下,宛如日月华光一般。
“就是她了!”
他冷声哼笑道:“大人物又如何,还不是死得卑贱屈辱!”
随即,他剥下鞋子,一声呼哨,众人回转。
风声飒飒,宛如往日,所有的秘密,都掩埋在雪中,了无痕迹。
两个月后,回夜宫中。
风从极北之地吹来,庭院中枝条虬劲,雪凝其上,宛如瑶柱玉条,皑雪及膝,紫色琉璃瓦下的冰棱亦是闪烁五彩。
女子的嬉笑声从不远处的高阶上传来。扫雪的宫役们偷眼看去,只见绸衣如云,衣着精致的侍女们簇拥着几位美貌妃子,正迤逦而来。
香风夹杂着妃子们的细语轻笑,天被雪光映得透亮,越发照得她们肌肤莹润,美不胜收。
这时,一只纤纤素手伸出,慵懒而精准地将枝头一小朵粉梅掐下,树枝轻摇间,雪屑纷纷落下,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挡了,另有人忙不迭地用丝帕拭去燕姬鬓间的残雪。
燕姬笑吟吟地随侍女们忙乱,一手却持了那一朵小梅,轻荡碧袖,便插入侧髻之中。她正是芳信年华,又生得花容月貌,在雪色与梅韵映衬下,不禁让周遭人看得有些痴了。
“妹妹倒是会选,才一伸手,便独占了那芳枝上最美的一朵。”一旁略微年长的女子仿佛不胜欢愉,掩袖笑道,“等君侯回转后宫,立时便要被妹妹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燕姬目光微动,慧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光,却是笑得纯真无辜。她嗔道:“姐姐又在浑说,刻意拿我取笑。整个回夜宫中,谁不知你瑗夫人在两年前就蒙君侯宠眷,立为侧夫人,乃是他第一心爱之人呢!”
她刻意在“两年前”这些字眼上加重语气,然而眼波流转间,却只见纯净笑意。
这妮子好生可恶,竟在讥讽我是昨日黄花吗?
瑗夫人目光一凝,心下已是大怒。她微微咬唇,却是隐而不发,笑容丝毫不减,亲热地挽了燕姬,一起向前漫行。
二人步伐轻盈,瑗夫人又是刻意,几步之后,便领先众人几丈,遥遥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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