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阑干万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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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霖江带着赵如蕴一路同旁人点头示意、相互寒暄。他虽然依旧冷着面孔,但礼数上却很周全。何况,虹安百货公司的太子爷,谁人不巴结呢!
这是如蕴第一次与他出席这样大的场面。她就在他身侧,看着他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方人群中,从容不迫而又面面俱到地和他们打交道,这是如蕴头一回无比清晰地发现,她的丈夫是这样一个器宇非凡、倚光流离的男子。这亦是她头一回隐约觉得,原来她和他之间似乎有着一段距离——一段她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而邱霖江一直放在她腰间的大掌则更让她无法忽略。他的掌心很烫,炙热的温度透过旗袍沁入她的皮肤,熨烫得她只觉敏感。不得不承认,他与她的那场争执以及此刻正在出席的宴会极大地分散了如蕴脑中的思绪。
走马灯一般的人群逼着她去微笑应付,让她无暇再回想下午和沈清赐的见面。毕竟心里的痛是那么的剜骨,剜骨到叫她生生断了所有的念想只觉被置之死地,却不知是否会因而后生。
她说不清心里的感受,究竟是该感谢他,还是埋怨他。
同又一位太太微笑寒暄完,如蕴轻啜了一小口香槟,隐约听到不远处似乎有点骚动。起初她并不曾在意,将高脚酒杯放到一位侍者的托盘里,正打算问邱霖江宴会何时结束,恰在这时,未及她转头,腰间那只有力的手臂忽然猛地一勾,眼前一花,她被带进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中,耳边刹那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声。
却是有三五个敌党杀手趁着此次宴会浑水摸鱼进来,枪杀的目标自然是主人公曹永鸣。曹永鸣的属下反应极迅速,几乎是下一秒钟便举枪还击,口中高声喊着:“保护将军!”
前一秒钟还歌舞升平的人群瞬间骚乱不已,许多富家太太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有些吓得竟一下子瘫软在地。那几个杀手虽说是来刺杀曹永鸣,但枪可不长眼,顷刻间便有两位无辜客人中弹倒地!
枪声混合着尖叫声,偌大的宴会厅已然成了混乱不堪的屠宰场!
邱霖江和如蕴距离厅门很远,他将她紧紧地护拥在怀里往外移动,手臂的力量传过来,她听到他坚定而毫无慌乱的声音:“莫怕,我定会带你安全离开。”她其实早已浑身发软,心跳得极快极乱,手足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若不是他拥着半懵半醒的她,如蕴觉得自己怕是同那些富家太太小姐一样,早就瘫倒在地了。
眼看厅门已经不远,又一位太太倒下来,却是正正倒在了如蕴的脚前!那太太倒得太突然,如蕴的脚步太虚软,而那一刻邱霖江又恰好分出一只胳膊去推开堵住出路的人群——猛地一磕再一脚软,如蕴竟就这么踉跄地被绊倒了!
电光石火间,邱霖江心下大惊,他的动作已经极快了,然而如蕴的左手却还是被仅存的那名杀手给抓住了!
当黑洞洞的枪口堵上自己太阳穴的时候,如蕴彻底懵住了。
全身无意识地打着哆嗦,那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没有赵贺平沈心华、没有杨淑怡,甚至也没有浮现出沈清赐。唯一的念头,竟是来之前那场争执她还不曾向邱霖江说声道歉——这是意外发生前最就近的一件憾事,惊慌到近乎呆住的这一霎,她的记忆竟变得如蝴蝶一般短。
而这一刻的邱霖江,目眦尽裂。只是半秒钟的慢拍,他的妻子竟成了人质!邱霖江看着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如蕴,只觉肝胆欲碎。
刺杀未成功,其他杀手也已然都被击毙,挟持如蕴的杀手显然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大抵因为人质在手,他似乎宽心了不少,一边慢慢地往后挪动脚步,一边大声叫嚣道:“让我走!否则我杀了她!”
下属唯一在乎的只有将军曹永鸣一人,然而曹永鸣却无法不在意赵如蕴。他右手握枪、左手一抬,示意下属们不可轻举妄动。那头,杀手依旧在慢慢地后退:“快让开!否则我的枪可是快过你们所有人!”
然而杀手忽略了一个人。挟持着如蕴,杀手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曹永鸣及其下属身上,他根本不曾想到现场居然还有另一人有枪——那便是邱霖江。
原想只是参加一个慈善宴会,邱霖江就没有让不言跟来。而现在,唯一能够救如蕴的也就独独他自己了。他觉得他的心从未如现在这般跳得快要冲出胸口来,鼓点一般猛烈击打着催促他要速速动手,然而残存的理智却又在告诫自己必须谨慎。
如蕴被杀手挟持在左边,因而邱霖江悄然地从左侧移到右侧,跟在杀手后面随着他慢慢退步。邱霖江悄悄地从腰后方掏出一支手枪,手心全是汗,但他把枪握得很紧很牢,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杀手的一举一动。
终于,在杀手再一次叫嚣的时候,他举起枪,扣动扳机,然后瞄准那人的后脑勺便是用力一击!
“砰”的一声,子弹从那人的后脑勺直接穿过,在额前留下了一个血窟窿!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迟缓地转身似乎想看究竟是谁竟让他遭此暗算。全身警戒的邱霖江根本不给他机会,对准他的眉心又是一枪!那人再支撑不住,终于轰然倒地。
变故一个接着一个,赵如蕴已然完全懵在了那里。炸裂的“砰砰”声仍犹在耳,眼前又突地出现了一摊腥味的红!然而不等那摊红扩散开来,一道身影已经严严实实地将周遭全部堵住了。
她终于重新落入了他的怀抱。
坐在曹永鸣安排的车里,如蕴紧紧地偎着邱霖江,车厢里的气氛绷得很紧。前后只是两个钟头的间隔而已,她却觉得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一般久。身心俱疲、神情恍惚,却幸得那双牢固的臂膀。
像是因之前的疏忽而后怕了,他一直将她牢牢地箍在胸口,那两只强有力的臂膀就如同挣不脱的铁索。若是之前,或许她会觉得这两道铁索是囚牢,然而对此时的如蕴而言,它们却是这世上最安全的避风港。
如果不是他,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后果。当满堂的人逃的逃、倒的倒,当曹永鸣及他的手下都不敢轻举妄动,当她头脑一懵以为自己无法再一次沐浴清晨的阳光时,是他救了她。是他,让这个惊险的夜色重新恢复温柔。
就在各种念头都在如蕴脑中翻滚的时候,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至极又沙哑干涩的嗓音:“对不起……对不起。”
邱霖江后来又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下巴用力地搁在她的头顶,双臂收得越加紧。然而他接连的这几句低沉沙哑的“对不起”竟一下子逼出了她的眼泪。
方才混乱开始时她不曾哭,被杀手挟持住做人质的时候她也不曾哭,却是此刻,他这几声饱含着痛惜与愧疚的“对不起”在一刹那就让她的眼泪倏地决了堤。他没跟她道歉的时候她倒也不曾觉得什么,可现在“哗啦”一下,百种心酸一齐涌了上来。
有委屈,有惊怕,却也有几分庆幸——庆幸今日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攀着他的胳膊一直掉眼泪。哭累了的时候,府邸也终于到了。邱霖江先下车,然后一弓腰就将如蕴抱了出来,直抱回他们的卧房。
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交谈,她似乎忘记了如何说话,而他则似乎忘记了如何放开她。深夜入眠的时候,他依旧紧紧地拥着她,同她十指相扣。
这场极大而又有惊无险的风波在几日后曹永鸣的登门致歉中便这么过去了,然而如蕴渐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对。一连六日,他忽然在她面前极沉默,若是无事怎么都不说话。饶是如蕴再迟钝也到底领悟过来,他在跟她冷战。
原来,参加宴会之前的那场争执还不曾掀过去。
她原不觉得自己有错,然而遇险时他的挺身而出却让她心软了。每每想寻个机会同他说几句话时,他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避开去。这么一来,如蕴到底有些愁了。
邱卿悦打小就是个人精,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里可装事了。这天早上用过膳,邱霖江已经出了门,邱卿悦抱着一本书敲了敲如蕴的房门:“二嫂,在做什么呢?”
如蕴本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发呆,法兰西实木雕花镜子里头倒映出一条金项链,坠子是粉色的心形宝石。她伸手去摸上头的钻,正无意识地摩挲时忽然听到邱卿悦的声音,自然吓了一跳。她慌忙垂下手,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有一丝浅促:“是卿悦啊,你可真真吓了二嫂一跳。”
邱卿悦其实瞧见了如蕴的动作,但她也不拆穿,只大摇大摆地踱进来,挨着如蕴坐下。将捧着的书搁到梳妆台上,卿悦道:“二嫂,这几本书是二哥借给我的,一会儿他回来后你记得帮我同他说声谢谢。”
如蕴的表情有一秒钟的僵硬。顿了顿,她道:“左右是你哥,怎的不自己同他说?”卿悦一边摇头,一边仿佛嫌弃似的皱皱鼻子,道:“那张又臭又冷的脸,我才不想瞧见呢!”双手搭上如蕴的肩,她又亲亲热热地说,“二嫂,让你日日对着他那张脸,真真难为你了。”
嘴唇动了动,如蕴微微垂下眼睑,到底没有忍住,对卿悦说道:“莫要这般说他。你二哥他……其实是很好的。”
一丝促狭和得逞的兴味从卿悦眼中一闪而过,然而面上她却仍旧蹙着眉嘟着嘴,不住嘟囔道:“才不是这样!二哥若是真有这般好,那二嫂你为何都不同他多说几句话?”
“我……”如蕴一时间词穷了。双颊窘迫地一红,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字却都没有下文。卿悦等不及了,追着问:“到底因何缘故?二嫂,你倒是说呀!”
被卿悦逼迫得没法子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极小声一股脑儿道了出来:“我似乎惹恼了他,想跟他道声歉,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卿悦只想捂着嘴偷乐,不过眼下如蕴就在旁边,她自然只能忍住笑。清了清嗓子,卿悦佯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叹了口气说:“这可如何是好……二哥这人向来冷面敛容的,若是记仇,往后的日子那么长,二嫂你可怎么办?”
听卿悦这般说,如蕴的心口一紧,绞在一块儿的手也瞬间僵住了。屏住呼吸,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措和担忧问:“那我……卿悦,你有什么法子吗?”
“法子有一个,简单极了。”卿悦笑得眉眼弯弯,带着一股餍足感,“二嫂心里怎么想便同二哥怎么说,保管有用。”
天气已经渐次凉了下去,尤其是这些日子,若是不在旗袍外头加一件长袖针织罩衫,便是在屋里都会有凉气袭上来。
傍晚时分,如蕴穿着一件包臂半袖的缎面旗袍,自然觉得有些冷。绿缜恰在房里,她便吩咐道:“替我将那米色的罩衫取来吧!”绿缜本正在擦拭着衣柜的门边,听了如蕴的话之后头也不曾抬,只毫不客气地道:“二少奶奶,您看不到绿缜正在忙吗?”
从前还在赵家的时候绿缜就对她不甚上心,活儿虽也是做的,但时不时地偷个懒,甚至呛声亦是有的。此时如蕴并未恼,只又说了一遍:“绿缜,将我的罩衫取来。”
“二少奶奶,您就不能等绿缜忙完这里吗?若是实在等不及,您自个儿去取。” 绿缜依旧没有抬头,应声地极顺溜。
这么一下,如蕴终是恼了。她是主,她还不曾来气,绿缜倒先没好气了。站起身,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楚:“我再说最后一遍,将我的罩衫取过来,现在就去!”绿缜这回倒是抬头了,一转身面向如蕴,眉毛揪起大声道:“我说二少奶奶,您就非要折腾人吗!”
“佣人替主子取衣服,到了你这儿竟成了折腾人。”一道淡淡的嗓音在门口响起,“绿缜,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邱霖江的口气说得极淡,然而里头的讽刺与怒气却是那么明显。他就立于门口,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绿缜,时浓时淡的威仪气度把绿缜一下子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地,绿缜浑身都止不住地哆嗦,颤着声求饶:“二少,绿缜不敢了!绿缜真的不敢了!这就、这就去给二少奶奶……”
他的目光横过去,不等她结结巴巴说完便打断,说出来的话冷峻得紧:“如你这般的佣人纵使赵家养得起,邱家可养不起。常嫂!”他朝着外面高唤了一声,片刻后常嫂低眉走来,只听邱霖江对着常嫂道,“把这个不知所谓、毫无规矩的丫头,给我扔出去!”
绿缜早已面色刷白,一边拼命磕头一边哭着求饶:“二少,求求您别把绿缜赶走……求求您二少……”她又突然哭着侧向赵如蕴,“二少奶奶,求您看在绿缜一直照料您的份儿上帮帮绿缜……做牛做马绿缜都甘愿!”
她哭得凄然,邱霖江却不为所动,只是在见她转而向赵如蕴求情时眉头挑了挑。望向如蕴,他问:“这样的丫头,你要为她求情吗?”
一直不发一言的赵如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邱霖江和绿缜。不知为何,尽管他沉着声面色愠恼,她却生出他是为自己出气这样的想法来。念头冒出一点便怎的都压不下去了,再想到那晚他的挺身相救,如蕴只觉得,他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略微想了想,她说:“赶出府就不必了,底下哪里缺人手便让她去哪儿吧!”她看着他,问,“这样可以吗?”
邱霖江似乎只是在等她的决断。听如蕴这么说了他也不曾坚持,点头表示同意:“就这么办吧。”然后又吩咐常嫂道,“常嫂,回头寻个剔透的丫头来服侍二少奶奶。”
常嫂拖着哭喊挣扎的绿缜出了屋,邱霖江脱下黑色风衣,却听一旁如蕴开口说:“给我吧。”
她就站在他的右边,伸出手等他把风衣递给她。他诧异,但并未说什么,却是依言将风衣递给了她。
如蕴仔细挂好风衣,转过身见他已然在软皮沙发上坐下,顿了顿,她走到他跟前,轻声道:“谢谢你。”
邱霖江第二次诧异。他怔了一瞬,抬头扫了她一眼,然后松开衬衫的头两个纽扣却并未说话。他以为她会走开,毕竟他的疏淡表露得这般明显。然而她竟在他身侧坐下了。
“谢谢你。不仅仅是因为方才的事,还有上回宴会的事……总之,谢谢。”她望着他挺俊的侧脸,郑重地说下这些话。他“嗯”了一声,终于微微侧头看她的眼,那双乌黑的眸子正映着他的脸。
“你是我的妻子,这些都是理所应当,何用言谢。”他的声音清冽,面色沉静,眼底幽深如潭。
“但我还要说对不起。”
她紧张极了,说完这句话愣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因为太紧张,她也不曾发觉,他的手在看不到的左侧倏地捏成了拳。深吸一口气,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颤抖:“对不起,作为你的妻子我晓得自己应该有为人妻的自觉……上回,上回同淑怡见面之后,我……我若是让你气恼了,对不起。”
第三个诧异。从她那“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以为她会说,尽管她要谢谢他,但依旧会去搜寻沈清赐的消息,却不料她竟说出这番话来。
握起的拳一下子松开,邱霖江猛地抬眼望她,脸上的神色那般意外。如蕴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又是否接受她的道歉,于是又急急地道:“卿悦让我想什么便说什么,我是真的想对你说声对不起……虽然嫁给你非我所愿,但这么些日子以来,我晓得你是一个好儿子、好哥哥,亦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我……敬重你,亦觉得可以信赖你,所以我不想同你这么僵……”
意外的神色消失之后,他的脸重回之前淡淡的模样,只是那双眸子越来越幽黑,仿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他就这么注视着她,令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小到说不下去。
见他一直这般没有反应,如蕴心里又慌又急,整颗心悬在半空惊悸忐忑,就是碰不着实踏的地方。想到最坏的可能,她的眼睛竟一下子微微泛起了水光。而她的泫然欲泣显然舒坦了他,邱霖江深深地睇了她一眼,嘴角却轻轻勾了起来。
他说:“到底还有点良心。”然后执起她的柔荑,语气里似是极轻快,道,“晚膳还早,一起去院子里走走吧!”
她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他的掌心总是那么烫,干燥得熨平了她先前的慌乱。因为终于不再冷战,她的唇边绽放出一朵笑花,很小很淡,却是那般真实的在绽放。
院子里头的槭树已经红了叶子,远远望过去倒像是一排排殷红的上好玛瑙。广玉兰的叶片已然皱缩,颜色也转为深沉的墨绿,似乎轻轻一碰便会掉落下来。
一边走着,他一边同她说:“再过几日秋菊就要开了。前阵子我托人去买了不少的波斯菊,待盛开的时候便可一睹那争奇斗艳的景象。”草坪的四周确实围了一圈的波斯菊,淡褐色的陶盆一只只码得很整齐。
走到槭树下,如蕴轻搭上一根枝丫,随意道:“槭树的叶子美则美矣,但同枫树相比,总还是少了点气势。”邱霖江沉吟片刻,尔后却笑了,道:“难为你竟还有这样的想法。”如蕴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没有立即说话。似是思索了一番,看着如蕴说:“我晓得你从小长在深闺院子里,赵家夫妇对你虽不算很好,却也免你苦、免你流离失所。只是如蕴,现如今你是邱家的二少奶奶,日后免不了要有出面的时候。但现在,你涉世实在太浅,甚至在遇到危险时都不知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逃离危险。”
他的目光很专注,也很认真。她被他的专注和认真吸了进去,只静静地听他进一步低沉道:“如蕴,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定护你周全。可我邱霖江的女人怎可永远躲在身后?她不需要独当一面,但她必须和我比肩而立。”
邱霖江说得掷地有声,清晰入扣,而如蕴听得满心翻腾。
他的话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妻子是应当与丈夫比肩而立的——不管是沈心华,还是陆芸、秦秋玲,她们没有一个人是这样。她以前的世界太小,原来他也注意到了。见过的世界小并不代表她不明事理,如蕴通透得紧。她懂,现在,他想教她独立、教她学会面对人群。
道不明心里翻腾的究竟是什么,五味杂陈的滋味让如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然而她很确定,那些滋味里头没有一味叫“反对”或是“抗拒”。邱霖江的这席话只让如蕴又一次想,她是真的敬重他,也是真的觉得可以信赖他,因为他确实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她终于缓缓地点头,说:“好。你要如何教我,我都听你的。”
她答应了,他却不急着再说这个话题了。像是变法术似的,他忽然从身后变出一只别致的心形盒子来。盒子很厚,是铜胎掐丝珐琅的,碧玉色的底,金铜色的镶边,上头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丛迎风舒展的兰花草。
如蕴欣喜,想接又不敢接,只有些巴巴地问:“这是什么,要给我吗?”她的这副模样叫他忍俊不禁,直接放到她手中说:“自己打开瞧瞧。”
她轻轻打开上头那层碧玉色的盖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妆面的胭脂。她正要说话,忽然听得有清脆的音乐声咚咚响起。侧耳细听,竟是从这胭脂盒里发出来的!
如蕴讶异,转头问他:“怎的胭脂盒还能有音乐?”邱霖江笑道:“英国的舶来品,自然是要多新奇有多新奇。”她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问:“这是什么曲子,你晓得吗?”他却是知道的:“这支曲子叫作《罗梦湖》,听说是苏格兰的民谣。”她笑得眼儿弯,不住赞道:“真好听。”
半晌,如蕴终于合上盒子,抚着面上的兰花草图案,眉目含着笑,道:“二少,谢谢你。”他不曾说话,只是望着她欢喜的模样,慢慢地,眼底也染上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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