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鞋盒里的龙龙

第三章

它用一生来爱你

第四章

可爱没人爱的米克斯

为什么有些鱼天生就是饲料鱼，

有些狗注定流浪街头甚至被送到屠宰场，

我想不是我们对鱼或狗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而是现今社会，人们对所谓“名牌”和“杂牌”的态度……

我与我爱的动物们——

我爱米克斯

龙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只狗，他老死之后，我超想念他的。我简直无法想象世界上会有另外一只狗，像龙龙这么特别。

我因此学习到“背叛”这个词，因为接受另外一只狗、爱另外一只狗，在我小小的完美世界里，似乎是一种罪恶。

直到隔年秋天，几个同学送我一只米克斯小幼犬当做生日礼物。

他的脾气超差的，但是无所谓啦！我当场就爱上他了，并且将他取名叫“比托（Peetle）”，至于为什么取这名字，我早就记不得了。

我爸妈看到我的生日礼物超生气的，比托和我只好搬出去住。我已经是高中生了，我可以打工，学习怎么当一个负责任的年轻人。再说，比托需要我。

比托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随时形影不离。

我们在一起超开心的！

当比托变得又老又病时，我带他去住处附近的兽医院。每个人都警告我别去那家，因为从来没看过宠物活着走出来过。

我想，应该没那么倒霉吧？况且我要打工、还要念书，没空带比托去那个很远但是听说很赞的兽医院，所以我还是去了。

结果比托毫无起色。实际上，没几天就在我怀里死翘翘了。

我是个很悲伤的大学生，我超想念比托的，他实在是世界上最赞的狗。

我决定搬到埃及去，开始远离伤心的新生活，结果差点被恐怖分子的炸弹炸死，我看，我还是搬去美国好了。 

米克斯犬之神

比托离开我以后，我在埃及意外开始了另一个阶段的人生旅程，周末的时候，最大娱乐就是跟着学校考古学系的教授，一起到金字塔群当志工，协助出土古物的整理，也意外认识了狗头人身的阿努比斯（Anubis）。

阿努比斯有时是一只狗，有时则是狗头人身，根据埃及神话，它在寻找欧西里斯（Osiris）自然之躯的过程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阿努比斯真的很忙，在早期的经文中，它是欧西里斯之子（传说中是奈芙蒂斯（Nephthys）把欧西里斯灌醉后生下了阿努比斯，另外一种说法是奈芙蒂斯把自己伪装成艾西斯（Isis），去诱惑欧西里斯，然后生下了阿努比斯），被当做欧西里斯的信差，是太阳神“拉”的使者，专门给欧西里斯的躯体涂抹香料。

欧西里斯被谋杀以后，阿努比斯将欧西里斯制成世界上第一尊木乃伊，因此成为“尸体防腐者之神”，帮助死者保存尸体，把木乃伊送入墓穴，然后掌管着他们的灵魂，保护死者不受欺骗，这样死者才能复活。

在亡灵的审判中，阿努比斯是死神，是掌管地狱“心灵天平的守护者”，永远专注的察看天平的刻度指针。它负责审判之秤的称量，秤的一边放置公正的羽毛，另一边放置死者的心脏，如果心脏与羽毛重量相当的话，这个人就可以升上天堂，与众神永生；如果羽毛比心脏重的话，这个人就有罪了，将会被打入地狱让魔鬼吃掉。同时，它还是葬礼山上的涂香者，因而又成为所谓的“香神”。

对古埃及人来说，来生极其重要，因此守卫亡者的冥界之神阿努比斯，在很早以前就被埃及人所崇拜，人们向它祷告，祈求保护亡者，指引死者走向通往冥府的道路。但是对我来说，阿努比斯却是“米克斯犬之神”，眷顾着像比托这样的混种狗。因为阿努比斯的狗头并不是名犬，而是墓地常见、四处搜寻腐食的野狗。也就是说，阿努比斯不但是一个古代的神祇，还可能是历史上最重要、地位最高的米克斯犬。

对我来说，身为米克斯犬的阿努比斯掌管心灵天平，是非常有趣的，《埃及亡灵书》里说，它是介于黑夜与黎明之间的神灵，它的存在，就好像在检视以貌取人（或以貌取狗）的人类的良心与偏见，其中包括对于米克斯犬的偏见。

阿努比斯神的象征是悬于杆上溅满血迹、黑白相间的公牛皮，其中真正的意思，至今还没有任何研究古埃及文明的专家学者能够解读。但是我看到的，是这个对于米克斯犬时常充满偏见的社会，每天带来成千上万米克斯犬的死亡。我想，米克斯犬的存在，是用来检验我们良心的尺度，它们甚至拥有自己的神，这样一想，对于许多米克斯犬不幸的命运就不会那么悲伤了。 

饲料鱼也是有价值的生命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曾经热衷于养鱼，每个月的零用钱都花在水族箱设备跟新鱼的添购，其中还有一部分不大不小的花费，则是花在鱼食上。

热衷养鱼的读者应该很清楚，我这里所说的鱼食，并不是装在罐子里颗粒状或粉末状的鱼饲料，而是特地从水族馆买来活生生的小鱼，定时喂食给生性较凶猛的肉食鱼类。任何坊间的水族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都有一个专用的水族箱，里面拥挤的养着各种花色跟斑纹的金鱼，没有灯光照射，也没有水草可以藏匿，买的时候也不是算“只”，时常是论斤论两贩卖，这种用来喂食其他鱼类的鱼，就是老板口中的“饲料鱼”——朱文锦。

时间久了，我心中不禁有了愈来愈大的问号：饲料鱼跟水族馆里其他的鱼，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同样是鱼，有些身价不菲，要像婴孩般百般呵护照顾，确保最好的水质，避免鱼鳞跟皮肤的病变，提供良好的光线，保持鱼身颜色的鲜艳，还要二十四小时恒温跟不间断的氧气供应，甚至还有特别的水草，布置出让鱼最没有压力的生活环境，万一不幸死亡了，主人还会悲伤惋惜不已。但是朱文锦这么好听的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的“饲料鱼”，号称爱鱼的人却连正眼都不屑一顾，只沦落到定期被丢进鱼缸里送死的命运。

这种锦锂跟鲤鱼的杂交种是如何变成饲料鱼的？是因为肉食鱼非吃朱文锦不可，还是人类决定将朱文锦变成饲料的？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后，我突然无法再继续养鱼，决定把剩下的鱼都送人或是还给水族馆，只留下虎口余生的朱文锦，决定好好饲养它们直到寿终正寝为止，也算是我对它们生命的尊重，之后鱼缸就收起来了，再也没使用过。

后来即使偶尔去海钓，无论上钩的鱼是什么种类，也一定会确保鱼不要受伤，把钓上的鱼放回海中，因为在我的眼中，已经没有“饲料鱼”的存在了。

同样的体会，也发生在我饲养米克斯犬比托后变得昭然若揭。每当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养一只不体面的杂种狗，甚至连受过良好教育的父母，都理直气壮地半劝半威胁我赶快把比托“弄掉”，我不得不开始思索，米克斯犬跟纯种狗，就像红龙跟垃圾鱼之间的关系，到底差别在哪里？这种差别又从何而来？

纯种猫狗比较容易出现健康的问题，已经是宠物饲主之间的常识。根据几年前BBC针对英国狗只繁殖和疾病问题的深入报导，就发现在英国的宠物繁殖场，往往是以外貌、体型作为繁殖的标准，并没有考虑犬只是否有遗传疾病的基因。

为了确保纯种，一味的近亲繁殖，将两只基因十分相近的狗配在一起，导致基因变异，大大增加有害的隐性基因表现出来的可能性。许多纯种狗都有视力方面的疾病，包括白内障、青光眼，以及会造成眼盲的视网膜变性；有些纯种狗的头骨骨架则是一出生就变形，导致脑部空间不足、神经受到压迫，只要轻微触摸就会带来无比的痛楚；有的则是腿骨或脊椎骨变形，导致四肢无力、关节移位；而北京狗或斗牛犬的鼻子及呼吸管变形，会导致经常休克带来生命危险。这两种狗并不是本来就鼻子短，而是鼻子被推进脸里变形的结果，但是养育场为了参加狗展，不断选特征夸张的种犬，残忍的一代代繁殖，终于造成今天的长相。

根据美国宾州兽医大学针对上千只狗所做的调查，甚至发现纯种狗得先天性心脏疾病的机率，比米克斯犬还高上三倍。这都是因为人类的自私和偏见所造成。另一方面，不是纯种狗的米克斯，则常常被认为是毫无价值的废物，而毫不留情的伤害它们。

跟米克斯犬比托相处之后，再回头看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吉娃娃龙龙，发现果然就像宠物专家说的，吉娃娃、约克夏这些所谓的“爱玩犬”或“玩赏犬”，的确特别神经质，容易紧张、敏感和过动，这是纯种狗比米克斯犬容易出现行为和情绪上失调的普遍现象。

反观米克斯犬，却有混种优势，两只具有不同遗传背景的狗，通常能够弥补对方基因的缺陷，大幅提高先天的健康。虽然在许多只看重纯种犬的饲主眼中，长相或许不够讨喜，体型不够小，腿不够短，鼻子不够短，耳朵不够大……有着各式各样的“缺陷”，但是如果能被善待，却通常是更健康、更快乐的狗狗！

回想起来，买饲料鱼来喂宠物鱼，或是认为只有纯种犬才是宠物犬，是多么幼稚的想法。

名牌VS.杂牌的迷思

为什么有些鱼天生就是饲料鱼，有些狗注定流浪街头甚至被送到屠宰场，我想，应该不是我们对鱼或狗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而是单纯反映了今天的商业社会，人们对于所谓“名牌”或是“杂牌”的态度。

广告让我们相信花大钱做广告的“名牌”，肯定比默默无闻的“杂牌”来得好。生长在过去曾经号称“代工王国”的台湾，同样一件衣服，就算明知道来自同一个代工厂的同一条生产线，使用同一块布料、同一个裁缝，用同一个版制成的，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其中一部分有“贴牌”,一部分没有，还是会有许多人选择花较多的钱购买“名牌”货（我们这里说的并不包括仿冒品），并不是因为实质上对自己有什么区别，而是担心自己在别人眼中，不是一个“名牌”而是“杂牌”。

无论是一件衣服还是一条鱼，一个皮包或是一只狗，名牌和杂牌的区分都只跟自己的想法有关。这件衣服还是同一件衣服，皮包还是同一个皮包，没有任何一只鱼会因为我们取了尊贵的名称而改变习性，也没有任何一只狗会因为品种流行、售价高低而改变一丝一毫的行为，但是身为主人的我们，却会因此而有完全不同的态度，这不是很幼稚吗？

香港人口中的“唐猫”或“街猫”，是经由各种不同品系杂交后的结果，因此种类有很多的变化，三色猫、橘子猫、虎斑猫都极为常见。至于混种的狗则叫“唐狗”，毛色一般会偏向黑色、深咖啡或浅咖啡色，胸毛多数是白色。这样的混种猫在台湾渐渐被通称为“米克斯猫”，狗则被称为“米克斯犬”；美国以前则将混种狗称为“mongrel（杂种狗）”，现在多称为“all American dogs（美国狗）”，或者用更亲且没有贬抑意味的“mutt（混种）”来称呼，美国总统奥巴马就曾经公开自嘲是mutt。

有趣的是，很多不常旅行的人，并不会知道香港的米克斯，跟台湾或是美国的，长相都很不相同，所以米克斯也不是放诸四海皆准的。真正重要的并不是米克斯的相貌，而是当一个社会不再将“杂种”动不动挂在嘴上，就是一个懂得思考的社会，渐渐成熟的证据。

有些亚洲的爱狗人士曾经一针见血的讽刺亚洲社会的通病：“结婚、生孩子都说混血是优生学（heterosis），为什么猫狗混血就叫杂种？”

就像白种人与亚洲人的混血，亚洲人较深的发色跟眼珠颜色通常会遗传下去，当两种狗交配时，有些品种亦会较常将其特征遗传给混种后代，比如边界牧羊犬会将其毛色及耳朵形状遗传下去，而德国牧羊犬则会把脸型传给后代。

亚洲人普遍都有“混血儿比较好看”的观念，无论在时装伸展台上、演艺圈中，甚至年轻男女跑趴上夜店，都发现混血儿普遍占有优势。但比外貌更重要的是，混种的确可以将一些有害的基因在繁殖过程中剔除，避免受遗传基因病变侵扰，比如德国牧羊犬常会出现髋臼关节发育异常，混种的后代一般就不会有这个毛病（除非是跟同样容易出现髋臼关节发育异常的黄金猎犬交配）。日本的运动界中，无论是足球或田径赛场的顶尖选手中，都不乏混血儿，一点也不足为奇，这就叫做混种优势。 

当然，鲜少有人会为了下一代的健康，而不顾个人情感因素特地跨种族通婚，也不会为了未来幼犬、幼猫的健康基因，特地将家中宠物进行混种交配，所以不用大张旗鼓宣扬混种的好处，宠物界中经常存在“米克斯派”与“纯种派”的论战，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

在我眼中，两个生命之间真正的区别，并不在纯种与混种的区别，而是有爱与没有爱的区别。在没有爱的人眼中，无论是人还是宠物的混种，永远都是杂种，这样的人一旦开口，我就晓得该敬而远之，因为他们对于世界根深蒂固的偏见与歧视，往往不止于此。

沙美岛上的“沙美犬”

经过与我生平的第一只米克斯犬比托相处之后，我开始注意到，大多数的米克斯犬个性都比较温和，比大多数纯种狗更机灵、健康，也更易于照顾。有一位熟识的兽医甚至跟我说，由于米克斯犬的基因广大而多样、大小适中，不容易出现心脏、神经系统，和骨骼肌肉方面的遗传性疾病，对细菌及病毒性等传染疾病免疫能力也比纯种狗来得好。

在泰国沙美岛的海滩，就有一批很出名的米克斯犬，以温良亲人著称，几十年来，它们俨然变成沙美岛观光的最佳亲善大使，会安静地趴在正在用餐或是做日光浴的观光客身边，既不吵也不闹，似乎对它们来说，最大的满足就是能够待在人类身边。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巧合。当地人告诉我，如果哪一只狗容易跟其他狗起冲突打架，地域性特别强会抢地盘，或是不时对人吠叫，这只狗就会被送离沙美岛，送到对岸城镇的亲戚家。所以留在岛上的狗都特别温和，也特别爱干净，这些狗自然择偶交配所生下来的小狗，也因此具有父母温柔带点懒散的特性。

我很好奇这些放养的狗究竟是如何解决大小便的？因为沙滩上从来不曾看到狗屎，在路上也绝对不曾踩到或闻到狗尿骚味，我观察了好几年，才发现原来沙美岛上的狗，都会到人少的海里去“方便”，所以永远找不到“证据”，显然是一代接着一代沙美岛的狗，共同学习传承的结果。

有一个爱狗的朋友形容得很妙：米克斯宠物就像综合水果糖，你很难一开始就知道它的滋味。米克斯狗与纯种狗相较，没有固定的血系，没有血统也没有标准的体型性格，以至于从刚出生幼犬长相，很难预测长大以后的模样或大小，但这不也是生命的一种惊喜吗？虽然不像纯种狗会有自己一脉相承的特有习性，较难预测习性，但是沙美岛的米克斯狗，生理上适应户外生活的能力强，容易照顾，也比较没有纯种狗遗传疾病上的问题，显然也因为独立的天然环境，还有观光业的特性，培育出独一无二的“沙美犬”。

我多年来许多次舍弃去其他风光更加美丽、海水更加蔚蓝的岛屿度假，而一再选择回到沙美岛的原因之一，正是为了这些可爱的狗，有趣的是，跟其他同样喜欢沙美岛的朋友聊起来，发现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对于住在曼谷高楼大厦的城市人来说，公寓通常都是严格禁止养宠物的，所以爱狗或爱猫的人，周末到沙美岛来，就达到“宠物咖啡馆”的效果，有很好的心灵疗愈力量。

年复一年回到泰国的沙美岛，我看到经过自然而成的品种，个性特别温良，就像有机农业强调的育种原则，因为经过一代一代选择培育出来的，就成为最适合所在地气候与环境的在地优良品种。

就算相同父母生下的同一胎米克斯犬，每只的长相却都独一无二，各有各的特色，甚至有些只能用其貌不扬来形容。但是，一年一年过去，我看到它们的寿命更长、身体更强壮健康、骨骼更结实、抵抗力更强，住在每个人都喜欢狗的岛屿，没有牵绳，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玩到哪里，不需要喂食饲料，因为跟大陆有海洋的阻隔，所以也不需要担心传染疾病，生活无忧无虑，可说是我见过全世界最幸运、最快乐的犬种，它们唯一缺的就是名字——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喜欢的宠物的权利，如果喜欢某种外形性格品种的宠物，这并没有错，不需要因为坚持想拥有纯种宠物而有罪恶感，不管是纯种、米克斯，领养或购买，别忘了真正为生命带来区别的，不是血统，而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