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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同是那一天,智空和尚背着鲁大成,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他背进河神庙。小和尚又将庙门前扫了一通,就把庙门紧紧关闭不再出来。但小和尚的劳动几乎变为徒劳,一直飘飞的大雪很快又在庙门前铺了厚厚的一层。

河神庙的后院有个鸡园,约莫二三十来平方米,智空和尚养着三十多只鸡,黑的、白的、公的、母的都有。这些鸡都不会叫,想必是吃了什么药的缘故。这也是鲁大成与智空和尚结缘的主要原因。两年前的一个夜晚,鲁大成一伙人被另一伙土匪追赶,鲁大成是个非常习惯走夜路的人,带着他的弟兄就摸到了河神庙,蹿上围墙跳了进去。谁知正跳进后院的鸡园。当时鲁大成就暗骂一句:这些妈了个巴子的秃和尚竟然养鸡,肯定是吃鸡蛋外加鸡肉炖蘑菇。要么和尚们一个个都养得细皮嫩肉肥头大耳呢。但奇怪的是他们钻进鸡窝侵占了鸡的领地以后,鸡们全都与他们和平共处,一声不叫。鲁大成好生纳罕。

那时候,河神庙的住持是智能,一个七十左右的老者,鹤发童颜,红光满面。躲过了危险以后鲁大成对他说:“我们想吃你两只鸡,你给我的弟兄们炖一锅,顺带搁点山蘑菇。”智能和尚闭着眼捻着佛珠说:“善哉善哉。出家人岂能随意杀生?你们这些强人来我们河神庙避难,已经冲撞了山神,搅扰了净土,我奉劝你们放下杀生的恶念,赶紧离开。”本来鲁大成感觉有些遗憾,暗想走就走吧,不跟老和尚费口舌,捎走他两只鸡就是。但这个时候一个弟兄悄悄和他耳语:“大成兄,这个鸡园的角落戳着一个大缸,我刚才把那口大缸挪开了,发现下面是个地洞,我钻进去以后在里面看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躺在地铺上。”

哦?智能和尚地洞藏娇?鲁大成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抬手就给了智能和尚一个大嘴巴,道:“你这个口是心非、口蜜腹剑的恶人,你算哪家的出家人?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出家人吗?你赶紧给我们炖两只鸡咱什么都不说了,否则,今天就是你升天了结之日。”

智能和尚一声不吭,站在那里闭着眼只是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南无南无地默念。鲁大成拔出腿叉子对着智能的小腹就是一刀,他的弟兄在智能的后腰噌噌又是两刀。智能半天不倒。嘴里停止了默念,两手也不再捻佛珠,但仍是不倒。鲁大成踹了智能和尚一脚,智能没倒,他自己却摔了个跟头。这时,另一个和尚,就是后来接班的智空走了过来,说:“大成兄弟,你们凡人有所不知,智能住持功力很强,现在只怕他已经圆寂。一个时辰之内,靠你的脚力不可能踹倒他的肉身。”智空叫来另外两个小和尚,围着智能的肉身默念超度,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才放倒了智能。鲁大成看得心中纳罕,走过去扳动了一下智能的肉身,只觉得其体轻如燕。撩开袈裟,身上只有伤口而没有血迹。

鲁大成帮着智空在后山寻了一处草木葱茏的处所,安葬了智能。智空感觉鲁大成还不是那种四六不通汤水不进的土匪恶魔,便问他:“你们为什么杀智能住持?总得有点理由吧?”鲁大成道:“本来他不给我们炖鸡吃就够让我们上火了,嗨,这狗日的还地洞藏娇,弄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地洞里躺着。”智空一听这话就一声长叹:“我们的智能住持什么都好,就是瞧不起你们红尘中人,他是懒得向你们解释,而且怕你们走漏消息。那个姑娘是个大财东的女儿,因为拒绝父母包办婚姻,又和自己相好的私奔,被当爹的抓回来以后打断了两腿扔到后山,是我们上山采药发现以后背了回来。智能住持正在给姑娘治疗腿伤。”

“这么说,我们冤枉智能了?那他为什么不解释一句,连看我们一眼都懒得看呢?”

“因为你们是强人。你们是靠打家劫舍吃饭的。智能住持一生洁身自爱,非常孤傲。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他怎么会看得起你们?怎么会和你们交谈?”

一番话又说得鲁大成怒从心头起,他又把腿叉子拔出来了,顶住智空的肚皮说:“妈了个巴子,今天我还就吃定鸡肉炖蘑菇了。智能不给我炖,你去炖。否则今天我也送了你的终。”

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现在是和尚遇上土匪,简直无理可讲。智空非常无奈。他还年轻,他不想这么早就死。便差遣一个小和尚上山采蘑菇,差遣另一个小和尚烧一锅开水,他自己则抓出两只鸡来,念了一通阿弥陀佛以后,杀死褪毛。待小和尚拿来蘑菇以后,就满满当当炖了一大锅。在整个炖鸡的过程中,智空和尚始终把一只手掌竖在胸前默念阿弥陀佛。

鲁大成一伙人吃完鸡肉炖蘑菇抹抹嘴就走了,也没问河神庙养鸡究竟因为什么,以及后来那个姑娘怎么样了,也全然不知。

眼下鲁大成腿伤严重,智空又把他背进了地洞。让他躺在两年前那个姑娘曾经躺过的地铺上。一会儿工夫,一个小和尚拿来一小盆已经配好的中药。请智空调制。鲁大成忍不住问了一句:“智空,你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再给我治成瘸子吧?”

智空道:“甭问,我说了你也不懂。”

鲁大成“嗖”地一下子就把驳壳枪掏出来了:“妈了个巴子,你和智能一样也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吗?今天我这腿也不治了,我非让你们改改口不可!”说着话就是一枪,把地洞的土墙钻了一个眼儿,“小和尚,撂下盆子,给老子把子弹抠出来!”

智空道:“哎呀大成,你这是何必呢?”

鲁大成道:“小和尚,你抠不抠?”

小和尚吓得胆战心惊,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着智空。智空无奈地摇摇脑袋,让小和尚去抠子弹。这边智空拿过小盆子一边调制中药一边说:“这个药方是智能住持保留下来的,他曾经嘱咐我们不要外传。其实,我说出来你也记不住,就不妨说说。里面有无名异、没药、紫金皮、赤芍、白芍、山奈、续断、骨碎补、血竭、乳香、五加皮,这都是接骨药。”

说着话,智空撂下小盆子就给鲁大成褪下棉裤治伤。把鲁大成的腿骨接正后,用布带把4块竹片(约莫长20厘米、宽2厘米、厚0.5厘米)均匀地绑在腿上,中间不绑,只绑上下两头,松紧适度。然后抓来一只公鸡,鲁大成注意到,这是一只白毛乌骨鸡。智空两手合十念了一通阿弥陀佛以后,用手扭断鸡颈,干拔去鸡毛,用竹刀割开鸡皮剥下来(鸡皮留用),去掉肛肠和骨,单取鸡肉与接骨药放入石臼捣烂,加高度米酒调匀,及至以手握紧指缝见水不滴为度,取一半放入砂煲炒至温热,取出敷于断骨处四周,再用鸡皮把药包住,然后用杉皮或汗衫布把药夹好绑紧。整个过程十分熟练,想必智能和智空曾经为别人治过不少次骨伤。因为各种工具都在地洞里,很是凑手。

鲁大成咬紧牙关,额头冒着细汗,道:“这就完了吗?我还没感觉疼呢?”

智空道:“过36小时把这药换下,再换1剂,直到第三天取下。第四天把这两剂药合起来放入砂煲内,加高度米酒,用柴火炒至沸腾以后停火,把砂煲内的药取出一半,放在汗衫布上晾至温热,包起来在断骨处熨烫,药凉后再取煲内的药熨烫,如此轮换,每次15分钟,每天烫4次,连续熨烫4~5天。以后就不用我亲自动手了,我的徒弟(小和尚)就可以为你做了。”

听了智空住持的话,鲁大成的心里似乎有底了,这时,他才刚刚看见,地洞的土墙上挂着一个不大的挂表,表盘里印着外文字母。他想起了那个姑娘,说不定这个挂表就是那个姑娘送的。于是便问智空:“两年前那个姑娘最后去了哪里?”

智空道:“你安心养伤,操那个心干吗?与你有关吗?”

鲁大成摆弄着手里的驳壳枪,看着智空,没有说话。暗想那个心狠的大财东是谁呢?真该上门去拜访一下。

黄岗山地区已经被开采的金矿都被日伪军编了号,王金槐原来所在的那个金矿叫东北3号矿。一个伪军小队管理1至3号矿。这个小队由日本顾问龟田所控制。龟田为人残酷,但工作十分扎实,经常戴着口罩穿着一件蓝色大褂深入矿井。前几天3号矿的王金槐看见龟田就提了个意见,说:“我们天天干活累死累活,你们给做的饭是不是应该多给一块高粱面饼子,少来点稀汤寡水的野菜粥呀?”龟田微微一笑,说:“哦,我们会考虑的。”回头龟田就命令伪军小队长马二楞将王金槐抓起来了,说:“对这种无事生非的人就是要惩罚,以儆效尤。”

马二楞叫人把王金槐绑起来扔进后山的死人坑,说饿他一天,冻他一天,他就再也不闹什么高粱面饼子了。谁知一天以后下起大雪,这场雪下得太大了,似乎是百年一遇,将伪军小队住的木板房压塌了,马二楞被压在里面差点没送了小命。弟兄们都爬出来以后,就赶紧找木头重新搭木板房,愣是把死人坑里还扔着活人王金槐的事忘记了。

这天龟田把马二楞叫到了木板房,问:“3号矿那个王金槐现在驯顺了吗?”

马二楞道:“估计还没有,那个人死拧。”

“你把他叫来。”

“叫他干什么?一个臭矿工。”

“他是个有鼓动性的人,我得亲自调教他,让他为皇军服务。”

马二楞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那王金槐还扔在死人坑没人管,乖乖,已经三天了,估计早冻死了。他连忙说:“王金槐不服管,这种人头有反骨,咱们矿不能要这种人,已经被我撵走了。”

“巴嘎!”龟田冲上一步给了马二楞一个大嘴巴,“你的,心计的没有,战术的不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我马上派人把王金槐弄回来!”马二楞后脚跟一并,打了个立正,便转身跑出去叫弟兄们赶紧去后山死人坑找王金槐,说不论死的活的,都抬回来。结果,时间不长,弟兄们跑回来告诉他,王金槐逃走了,死人坑里只剩几条绳子。马二楞一声长叹,真他妈邪性,这王金槐是他娘的孙悟空变的?没办法,他如实向龟田做了汇报。龟田抬手又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我也要惩罚你!”

马二楞说王金槐头有反骨,其实他自己才是头有反骨的人,如果识时务的话,赶紧给龟田跪下,或许龟田就放他一马,偏偏他把脑袋一拨楞,说:“王金槐那种人真的靠不住,中国人三条腿的找不到,两条腿的有得是,只要您发话,我立马给您找一百个来!”

“巴嘎!”你是何人,竟敢顶撞龟田?

“来人!”

龟田一声呼喊,四五个伪军士兵呼啦一下子涌进木板房。

“把马二楞绑起来!”

几个伪军立马上前缚住马二楞,将他的步枪和子弹袋卸掉,有人找来绳子就开始绑。马二楞心里那个气呀,怎么着,跟老子还玩儿真的了?我鞍前马后跟你跑,费劲巴力给你干,我容易吗?一场大雪压塌了木板房,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难道竟栽在你这个外来野种的手里吗?马二楞两只眼睛瞪得牛眼一样大,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倏忽间就把脸孔涨得通红。他想大骂一句,龟田你个王八蛋!但他咬紧牙关,咽下了这句话。他怕龟田火气上来给他来一枪。

“扔到后山死人坑冻一天!”龟田愤怒地命令道。

四个伪军抬起绑住了手脚的马二楞,朝外面走去。龟田掏出王八盒子,紧跟在后面。他要亲眼监督伪军们的行动。四个伪军吭哧吭哧地抬着马二楞往后山走,其他伪军吓得一个个伸脖子瞪眼,大气不敢出。

“扑通”一声,马二楞被扔进死人坑,砸在一个死者身上。因为死人坑里的雪很厚,他又是被侧着身子扔下去的,所以,没摔疼哪里,只是被雪沫子冷冰冰地扑了满脸。他晃晃脑袋,乜斜着眼睛一看,龟田正站在死人坑的边沿看着他,手里举着王八盒子对着他的脑袋。他赶紧闭上了眼睛,暗想,你愿意开枪就开吧,老子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过,早活腻了。他屏住呼吸等待龟田开枪。但枪声始终没响。马二楞一动不动挨了半个时辰,睁开眼一看,死人坑外面空空如也,龟田和伪军们早走了。

他想把身体的姿势摆舒服一点,就往冻硬的尸体旁边挪动。谁知这一挪让他发现后背两手上的绳子松了。他想,肯定是弟兄们没给他系死扣。唉,说来说去,还是一口锅吃饭的弟兄们哪,他的眼角发起潮来。慢慢挣扎,越挣绳子越松,最后竟然完全松开了。他赶紧把脚上的绳子解开,站起身离开身边的死人。死人坑里密密麻麻躺着的死人不少,都是矿上的矿工。有工伤死的,有病重死的,有偷金矿砂被发现打死的,还有反抗欺压被打死的,等等。现在,这些尸体在大雪的覆盖下,分不清过去是哪个人,只能看出是个隆起的人形。马二楞曾经亲手枪毙过矿工,也算心黑手辣的人,但他独自一人从尸体堆里爬起来的时候,仍旧是心惊胆战的。他心里怦怦乱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坑边,用心倾听坑沿上面,发现一点声音也没有,知道龟田和伪军们已经走远,便使劲一蹿,扒住了坑沿的石头,但一下子又滑落下来。因为石头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冰冷冰冷的,还很滑。他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蹿起来,蹿起来,最后终于扒住了坑沿,脚底下蹬住坑壁,一用力,便爬上了坑沿。他先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细心倾听,感觉很安全,才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逃掉了。

走了一个时辰,他突然感到自己眼下几乎没有出路,回龟田那里会很危险,因为你没接受在死人坑冻一天的惩罚,说不定会被枪毙;不回龟田那里仍然很危险,因为你做了逃兵,抓住同样是枪毙。如此说来,这一身黄军装就实在太碍眼了,没有枪没有伙伴的孤身一人显然是逃兵,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会一目了然。而且,老百姓见了这身军装没有不厌恶的。想要口饭吃,要碗水喝,都不那么容易。首先应该把黄军装换掉。可是,黄岗山区的老百姓家里都很穷,差不多都没有富余棉衣,你又没带武器,硬抢的话,赶上气性大的老百姓,说不定你反被人家揍死。

这时候他就想起了曾经去过的一座庙宇,河神庙。初到黄岗山的时候,中队长带着他们几个小队长到河神庙磕头上香,祈祷他们在黄岗山顺风顺水,既谋了生,又平安无事。眼下何不到河神庙找找那个智空呢?想好以后,马二楞就调转方向,奔了黄岗山东北的河神庙了。大雪封山,看不清路径,他便逢到住户就敲门问路,脸上堆着笑,嘴里十分客气,加上不住地点头哈腰,总算问了个明白,没走冤枉路。

进了河神庙见了智空以后,他便赶紧打躬作揖,说:“住持师傅,你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眼下我遇到为难事了,这道坎没法过了。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度己度人,快帮我弄身老百姓的衣服吧。”

智空对马二楞这种情况当然是一目了然的,便说:“我们出家人一向讲究平和安详,当然不支持兵祸,但这并不等于支持逃兵,因为我们如果支持了,回头他们就会洗劫河神庙。我们不是没事找事吗?这一点还请施家谅解。”

马二楞不得已便将事情过程讲了一遍,说小鬼子实在可憎,真恨不得杀他几个出出这口恶气。智空想了想说:“要么这样,我先帮你借一身衣服,你出去继续找衣服,待你找来衣服,再把我的衣服还我。”

马二楞一听这话当然同意,说:“我这人说话算数,我保证会把衣服送回来。”

智空让马二楞在供奉佛像的堂屋等着,他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圈,然后绕到后院来到鸡园,挪开大缸下了地洞,将情况对鲁大成说了一遍。鲁大成一边静静地听智空诉说,一边骨碌碌转着眼珠,突然说了一句:“你让他进洞来吧,我想见见他。”

智空急忙阻拦道:“这不好吧,我们这个地洞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鲁大成突然把驳壳枪拔了出来,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智空双手合十,连呼:“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对不起师父,河神庙要闹灾了。”便赶紧撤步退出地洞。回头将马二楞叫来了。马二楞心里急火火的,恨不得赶紧借到棉衣赶紧离开,至于是不是还把棉衣送回来,到时候再说吧。不过从本心来讲,他是打算一走了之的,根本就没想回来。

下了地洞以后,马二楞就见到一个面目狰狞的长脸汉子躺在地铺上,地洞里洋溢着一股中药的香味,想必这个汉子是在这养病的。他走下阶梯,还没站稳,地铺上的汉子突然命令道:“立正!”

马二楞吓了一跳,但作为职业军人,他已经习惯于执行这样的命令,便急忙两个脚跟一并,打了个立正。

“把棉帽摘下来。”汉子继续发出命令。

马二楞迟疑了一下,便伸手摘帽子,他刚把棉帽脱离头顶,汉子抬手一枪,“啪!”将马二楞的棉帽打飞了。马二楞吓得一下子趴在地上,说:“老总,咱有话好好说,别舞枪弄刀好不好?”

“你站起来,别这么忪。把棉帽捡起来。”汉子继续命令。

马二楞回身抓起帽子,站了起来。脚底下仍旧立正站着。

“你的帽徽呢?”

马二楞便低头看了一眼,便吓得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黄岗山地区的伪军隶属汪伪政权的“中国和平军”,使用的帽徽和退守重庆的中央国民政府的一样,都是青天白日帽徽,但此时这个帽徽被钻了个眼儿,不偏不倚,正中间。马二楞见过枪法好的,但还没见过枪法这么好的。他心脏怦怦跳着,拿出军人的气度说:“报告长官,在下原为黄岗山警备队三中队五小队队长,现脱离队伍,听从长官调遣。”

鲁大成道:“实不相瞒,鄙人原为山东军阀韩复榘手枪队副队长鲁大成,现在落草为寇,专门打家劫舍走州串府。对小鬼子也从不留情。但从来不伤害老百姓。你愿意跟着我干,就跪下磕三个头,不愿意的话,你只管向后转开步走,咱们仍然井水不犯河水。”

马二楞一听这话,扑通就跪下了,咚咚咚就磕了三个响头。心说,我就是不跟着你干,眼下我也不能跑啊,你给我一枪怎么办?还是走一步说一步吧。嘴里便响亮地回应:“在下马二楞愿跟随鲁队长走南闯北,出生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指哪儿我打哪儿,绝不含糊!”

鲁大成道:“好,我就收你这个徒弟,你几时想走了,打个招呼,我就给你路费送你走。这笔小钱咱还是有的。眼下呢,咱们要在黄岗山地区吃金矿这碗饭了。现如今我刚刚发现,黄岗山藏着无穷无尽的宝贝,挖块石头,说不定里面就有黄金。兄弟,安下心来,咱们一起干吧。”

马二楞真是个头上有反骨的人,换了别人,也许会不声不响跟着鲁大成就算了。但他一经找到新的依靠,便想立即出出被龟田欺压的窝囊气。他把这个想法对鲁大成说了。鲁大成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如果有七成把握,我就借你一支手枪。”

马二楞道:“那要看什么枪,如果是驳壳枪,就是九成把握。”

“不,勃朗宁。”

“那就最多七成。”

鲁大成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那支从大财东手里缴获的勃朗宁手枪,扔给了马二楞。马二楞接到手枪以后,侧转身子,退出里面的子弹,拉开枪栓,试了一下扳机,声音很清脆,然后将子弹和手枪分装在两个口袋里。这一连串的动作既礼貌又得体,而且非常专业,只有职业军人才会如此。鲁大成看在眼里,便有几分喜爱。他点点头说:“这样吧,把我的衣服换上,你穿着伪军军服走路不方便,说不定还会遭闷棍挨黑枪。”

马二楞明白,黄岗山里的土匪不光是鲁大成这一股,其他的土匪团伙手里也都有家伙。两个人便换了衣服。这段时间,智空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此时瞪大了两眼,心说,土匪招兵就这么招吗?看起来并不复杂。

大雪仍然在飘。空气十分清新。走出河神庙以后,马二楞长出一口气,心说龟田老儿你等着,老子不干掉你誓不为人,你让我躺了一次死人坑,老子要让你永远睡死人坑。

龟田住的地方是伪军们的木板房的中间一间,他不常住,几时来是不定期的。所以,现在马二楞去寻他,也是想碰碰运气,很可能会扑个空。

当他走到3号矿木板房的时候,正是中午吃饭时间,伪军们都在木板房里吃饭,外面一个站岗的遛来遛去。远远看见走来一个穿黑棉衣罩着裸羊皮坎肩的人,便习惯性拉了一下枪栓,道:“干什么的?站住!”

马二楞道:“别咋咋呼呼的,我是马二楞。”便快步走到跟前,低声说:“兄弟,别吱声,我给龟田送几块大洋去,好让他放我一马。”

这个伪军没多想,点点头,就放马二楞过去了。马二楞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推开了龟田的房门,嘿,狗日的还真在。此刻龟田正伏在桌上看一张地图。听到身后门响,便回过头来,马二楞不由分说,掏出手枪,用裸羊皮坎肩的下摆裹着,“啪啪啪”就是三枪。枪声因为被裸羊皮所遮盖,所以很闷,不是很响,但枪枪都准确地打在龟田的右肋上。龟田一声没吭,就出溜到地上了。马二楞走过去解下龟田腰上的钥匙,打开抽屉,取走里面所有的矿样。这些矿样都装在小布袋里,有十来袋。都是在3号矿开采出来以后准备送到县城日军联队总部化验的样品。马二楞把自己的几个口袋装得满满的,扔了抽屉钥匙就尥了。看见站岗的弟兄,还斗了一句嘴,说:“龟田今天表现真不错,他没找我要钱,还给我十块大洋。”

这个伪军说:“做梦吧你,龟田能给你钱,我姓你的姓儿。”

马二楞说:“你别不信,我去镇上买两瓶酒去,回来咱们一块热闹热闹。”

这个伪军说:“去吧去吧,赶紧的啊,我都有日子没沾酒了。”

马二楞呵呵一笑,走远了,消失在雪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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