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曹沃和米几何都想不到，这一上厕所，却上出了传奇。

当时米几何已经站在男厕所门口，踌躇了半分钟，确定里面没人，才走了进去。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进男厕所，而且天晓得以后还要进多少次，所以她的心情格外复杂。男厕所比女厕所少了一排格子间，多了一条毫无遮拦的宽水槽。她刚弄明白这玩意儿的原理，曹沃就跟了进来。

米几何大叫一声，冲进了一间隔间，砰地关上门：“你进来干吗？！”

曹沃说：“你这人真奇怪，这里是男厕所，我是男的难道不能进来？”

“你不是去教室了吗？！”

“是啊，可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你第一次上男厕所，意义重大啊，这历史性的时刻，我得在场……”

“出去！”

“门儿都没有，你想憋死自己那就随便吧。”

曹沃得意扬扬地等她出来，对方却没了声音。过了足足一分钟，隔间里才传来小桥流水的声音。曹沃敲敲门：“侯老师，没你这样的，大男人蹲着撒尿，不害臊吗？”

说完正满意地往外走，却迎头撞上两个要进来的学生。

“哎呀，今天差一点就牵到手了……苏……苏老师好！”

两个男孩立刻腰杆挺得笔直地跟他打招呼。

但苏老师体内的曹沃，比这两个学生更加神经紧绷，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米五的身高，大眼睛，微微自然卷的头发，校服袖子挽到胳膊肘，校徽别歪了，一双山寨的锐步运动鞋……

十四岁的曹小沃，站在了二十五岁的曹沃面前，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有点像工藤新一遇见了江户川蝴蝶结—不幸的是，前者已经寄居在毛利打瞌睡的体内了。

但话说回来，每一个打瞌睡的毛利，年轻时都有可能是工藤新一。

“苏老师”看着曹小沃，喃喃地道：“曹……沃，曹沃……”

曹小沃本来就有点怕这个古板严谨的班主任，加上对方眼神古怪，更是浑身不自在。跟曹小沃一起来的这个男生，苏易体内的曹沃也再熟悉不过了，小学加初中的好哥们儿“山鸡”李锐锐是也。

李锐锐也很畏惧苏易：“苏老师，我是陪他来的，我……我在外面等好了。”

曹小沃估计在心里骂这厮不够意思，吞吞吐吐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急……”

曹沃赶紧拦住：“别，来都来了，就尿一个呗。”

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别扭。

曹小沃也不知道是服从命令还是真的有点急，硬着头皮进了厕所，拉开裤拉链。可“苏易老师”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返身走到洗手池边，动作缓慢地打开水龙头装洗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镜子，里面反射着小便池旁那个小男生的一举一动。

曹小沃觉察到了气氛的诡异，扭头看看镜子里的“苏老师”，脊背上莫名起了一层冷汗，赶紧低头。不放心，过了几秒钟又再看看洗手池那边，“苏老师”还是从镜子里盯着他，目光一动不动……

他终于不敢再朝班主任那边看了。

无比漫长的、毛骨悚然的小解过程。

仿佛目光产生的压力完全抑制住了水流。

减负完毕，曹小沃连拉链都没拉好，就快步走出了男厕所，就好像背后有个女鬼跟着似的。

两个小男生在走廊里一阵飞奔，肯定被吓坏了。

曹小沃前脚刚走，米几何就从隔间里出来了：“刚才那个……”

“奥特曼。”

“嗯？”

“奥特曼，面具。”他连水龙头也没关，还看着厕所门口，“雷欧，还在他手里。”

“你多大了啊！”

曹沃猛地转向前女友兼学校同事：“2002年10月，我和山鸡为了筹炸学校的资金，戴着奥特曼面具四处打劫那次，你忘了？正好赶上你在店里干坏事被发现，我拽着你跑路！我那时手里拿着奥特曼面具，雷欧奥特曼！”

米几何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So？”

曹沃：“那天为了拽着你逃跑，我把面具弄丢了，后来一直都没找到—可是刚才我，不，那个十四岁的我，曹小沃，他手里明明拿着雷欧的面具！他进门的时候还说差点就牵到手—《蝴蝶效应》，懂了吗？”

对方恍然大悟—历史被改变了。

十四岁的曹小沃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今天并没有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拽着十四岁的米小何满大街逃亡。

米几何想捋一下刘海，这是她思考问题的习惯性动作，可惜她附体的侯汐老师并没有那么长的刘海：“所以我十四岁的清白被保住了？”

“这不是重点！历史可以被改变，也就是说，咱们俩要是在初中时代关系没那么好，也没考进同一所高中，那就没有大学里恋爱那段，也没有后来那么多烂事了，整个人生就都改变了！那该多好！”

楼道里响起午自修开始的铃声，但却未能打断米几何的思考。

是的，改变人生，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在漫长的一生里，遇到那些乍看不起眼但实则重要的人，做过那些无心插柳但实则重要的事，说过那些毫无准备但实则重要的话，做出那些看似轻易但实则重要的决定，现在都有机会去改变。

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的人只能在老年回忆录里写道：“那件事/那个人改变了我的人生”。简直弱爆了。就像文艺小清新们天天在签名里发出“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这样的哀叹，然后慢慢衰老。但现在，她米几何回到过去了，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来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呢？这比和清代的痴呆皇子们玩感情游戏少了很多刺激，可却更加实惠！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愿意用半条命加一套房子来换取穿越到十年前的机会啊？

米几何沉吟片刻，道：“姓曹的，你的想法很有建设性，但忽略了一点，不是‘咱们’，而是‘你’和‘我’迫于无奈的暂时合作，谁叫我是和你一起穿越过来的呢……”

曹沃忽然发现米几何的左脚鞋尖湿了一小块，心想到底是上男厕所的新手啊，但忍住没点破她：“好，今天这个日子很特殊，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我想起来了，你拉着我在街上跑，结果第二天晚上，就发生了那件事。”

“对，必须破坏掉明晚的活动。”

“你有什么主意？”

“还没想出来，不过，收拾当年的自己，还不是小菜一碟？”

“未必，你可是曹沃，校园恐怖分子。”

“我做那些还不都是为了你。”

肃静。

“是为了当年的你。”他更正道。

6．

2002年的这个时候，曹沃和苏老师所在的初二（4）班，米几何和侯老师所在的初二（5）班，正好就在一条走廊的两侧，门口对门口，讲台肩并肩。

初二（5）班，当年的教室，当年的班级，当年的同学，当年的自己。

即便时光真的倒流，也很难一下子接受现实。

深吸一口气，气沉下丹田。Go！

米几何几乎是踹开的教室门，原本喧哗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但随即又发出各种窸窸窣窣的小声音。

都不买“侯老师”的账。

教室的黑板果然被白油漆弄花了，几乎无法使用。学校正找人四处购买汽油和香蕉水，打算今天放学后彻底清洗黑板。至于罪魁祸首，后来一直也没有抓到。也不知道那人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在教室门锁上后还能破坏四五个班级的黑板。

看完黑板，米几何环视了学生一圈，脑子飞速转动，映入眼帘的稚嫩小脸蛋一一对应出她所知道的信息：李蔷，二流大学，小公司的会计，貌似做假账不是很在行，啧啧；陈念风，大专，保险推销员，平时都躲着他，真麻烦；孔恬，出国留学，学校不太好，只学会花外汇了，啧啧；徐栩，我大学还没毕业你就已经当妈了，但孩子不到半岁就离了婚，啧啧；林澈，一个文艺的名字，基金公司做老鼠仓被逮住了，判了三年还是五年来着；丁里美，老娘当年的闺密，在小店顺指甲油时的搭档，可惜也被抓住批评教育了……

这是她记得住的，更多的人后来都没了联系，默默无闻。

总之，一群Loser，都归功于侯汐这个不靠谱的班主任。

这是一所层次不高的公立初中，学生鱼龙混杂。班主任侯汐大学毕业刚两年，二十四五岁，没多少教学经验。那个年代，大多数老师头顶着园丁的光环，却被迫干着农民伯伯种菜般的流水线技术活，不是用郁金香种子培育出了地瓜，就是把向日葵生生逼成了菊花。侯老师属于另一个极端，放牛娃型的，不摆架子不装模作样，宽松放养，任由尔等百草齐放，结果放到后来，全让中考高考这类强力除草剂给玩死了。

但，这已经都是过去式了。

她，米几何，外资企业的部门主管助理，大学学生会最严厉的三大女魔头部长之一，前来拯救这群浑浑噩噩、对未来极端无知的小家伙了。

米几何附体的“侯老师”举起那根借来的教鞭，猛地抽了一下讲台。

“啪”的一声巨响。

台面上出现一道清晰的裂痕。

像被鞭子抽在身上似的，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学生们感到纳闷，平时嘻嘻哈哈像大男孩一样的侯老师这是怎么了。

“女士们，先生们，”她用教鞭轻轻地击打着手掌心，“前面的黑板今天不能用，那我们就用教室后面的黑板来上课—班长和宣传委员，把黑板报擦掉。全班起立，把你们的椅子放到自己书桌前面，面朝后面的黑板坐下。”

没料到“侯汐”会有这一招，那些原以为今天将是狂欢节的学生怨声四起，但还是乖乖地开始重新放置课桌椅。可威信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建立起来的，角落里有个学生偷偷骂了一句：“这傻子吃错药了。”

米几何熟悉这道声音，她慢慢地走近对方：“朱大磊同学，我很少吃药，更不会吃错药，相比之下我觉得你更应该担心你那个卖胸罩硅胶的老爹。你回去问问他最近的财务状况，相信下个月你就没有那么多零花钱用在NBA的赌球上了……张子宣！班主任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说话，OK？如果下次我再用眼角瞥到你和同桌窃窃私语，那你在别人面前发表的针对同桌的真实看法，我可就不会帮你保密了。”

不仅是角落里那个敢于犯上的孙子歇了火，整个教室都陷入坟场般的寂静。

我不要他们怕考试，我要他们怕我。You little bastards！我不是来毁你们童年的，我是来拯救你们的—当然主要还是拯救我自己，要是我太忙了，你们就继续自生自灭吧！

与此同时，对面的教室里，成为苏老师的曹沃看着擦得干干净净的讲台，感觉都能当镜子照了。他们班教室的黑板没有成为白色油漆的袭击对象，还能照常上课，下面坐着的学生则鸦雀无声，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装着写作业。

很科学，但太无聊了。

刚进教室时，他也像米几何那样，扫视了一圈老同学们的脸蛋，不过主要还是聚焦在女生脸上：汤雨哲，进大学后长到七分，嗯；李依蔓，大学里变成六点五分，但出国了，唉；秦希，高中开始就长残了，五分，唉；潘修齐，勉强四点五分，唉；何佳，从现在的五分出落到七点五分，不容易，但是已经结婚了，唉；刘阳，人人网头像甚至都没放过自己的照片，可想而知毫无进步……

上大学之后曹沃就很少参加初中同学聚会，和米几何分手后，除了偶尔和李锐锐打个电话吃个饭，跟其他人基本老死不相往来。有时会在开心网上看到谁谁谁结婚，谁谁谁度蜜月、安胎、小孩出生、满月什么的，无聊至极。还是初中这群小浑蛋比较好玩，别看表面上一个个用功自习，其实大部分都一肚子坏水。

他决定找点乐子：“值日生。”

几个学生闻声抬头。

“把墙上的宣传画拿下来。”

那是几张作文里经常出现的名人画像，曹沃当年觉得这太无聊了，一点也不是他的风格，所以，还是饶了他吧。

“我说，拿下来！”

他重复了一遍。几个学生带着诧异的眼神起身照办。指挥人的感觉真棒！他现在有四十多个未成年小奴隶可以使唤，世界真美好！这可比靠老爹的关系去火葬场上班要强太多了。

看着画像被取下，曹沃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走到教室后排，出其不意地从一个男生的课桌里抽出一本杂志：“啧啧啧！《故事会•武侠篇》，李锐锐，你的品位真高雅。”

没等山鸡开口辩解，曹沃已经转身面向惶恐中的曹小沃：“是你给他的吧？”

“不是我……”

曹沃拿起椅背上挂着的书包，拉开拉链往桌子上一倒：“《科幻世界》《游戏天下》《足球报》，奥特曼面具，陈冠希最新专辑CD，啧啧！小瓶装喷雾发型水—你是拿这个来防狼的吧？”

全班同学一阵哄笑。

“全部没收。作为惩罚，你现在是历史课代表了，为班级服务。原来的课代表负责每天擦干净讲台，就这么定了。”

看着曹小沃脸色煞白，曹沃心里却有底。那时候他书包里还有个暗袋，不仔细找很难发现。暗袋的拉链一直是拉起来的，所以里面的劳动手套并没有一起掉出来。

手套上沾了少许白色油漆。

这是昨天曹小沃和山鸡破坏教室黑板时留下的证物。

十八岁以前，还有什么比跟学校作对更刺激、更具有英雄传奇色彩的呢？每个教室前门最上面都有一个旋转式气窗，可以小角度打开。放学后趁学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和山鸡翻墙回来，然后我踩在他肩膀上（这厮发育得很早，个子足够高），拿着装着白色油漆的大号塑料水枪，从气窗里往黑板射击—那些缺乏想象力的大人永远也想不到我们会有这招。伤透脑筋的教导主任大人、年级组长大人啊，千古之谜就是这么来的。

曹沃一时还没想好怎么破坏曹小沃和米小何的亲近关系，所以只能先按兵不动。

不知道“侯老师”米几何那边进展得如何了，他忍不住想，便走回讲台上，想从敞开的前门看个究竟，但米几何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关了门。他刚要无奈地移开视线，却看到一道万分熟悉、经常在梦里出现的瘦小身影，正走到对面教室的门口。

曹沃忽然膝盖发软，想找一把椅子坐下来。

但他又怕惊动了走廊里的女孩，怕她看向自己。

十四岁以前的曹小沃觉得世间一切的爱情小说和偶像剧都是扯淡，他还经常嘲笑同学看的言情小说里那些完美的男主角。但遇到米小何之后，曹小沃内心那个高大的小人偶都被一种叫“心水”的玩意儿泡酥了，酥得入了骨髓，酥得节操碎了一地。

言情之神的终极复仇，不是令你孤独终老，而是带来一个让你无法自拔的姑娘。

眼前的女孩，不是后来的那个她，而是十四岁那年的她。即便曹沃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即便他正寄居在一个老男人的体内；即便十分钟前他刚打定主意要让两个小屁孩老死不相往来；即便他这些年来无数次诅咒前女友……但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事实却始终无法改变。

可是，他当年有多欣赏她，今天，想要完成的任务就有多艰难。可见人这一辈子，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一切矛盾的本质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刚才进（5）班教室的时候，米几何就发现全班唯独米小何不在。当年她总喜欢午自修迟到，但侯汐老师很少说她。

刚刚剿灭了班里敢于顶嘴和窃窃私语的势力，敲门声就响起来。尽管声音很轻，但米几何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身体。她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去开门。

一个很瘦的女孩站在她面前，这是她长大后只能在照片里才能看到的五官，是她当年无数次照镜子时看得不想再看的脸庞，小巧、白皙，眼角微吊，嘴唇一直轻轻地抿着。

好看的姑娘分为两种，一种是有争议的，比如男人觉得好看，女人觉得难看，或者可以说一半人觉得好看，另一半人觉得难看；另一种是漂亮得无可非议，但会被所有的男人女人在背地里贴上“风骚”的标签—（5）班班花丁里美属于后者，而丁里美的好友、眼前这个女孩则属于前者。

“侯老师好！”

没有说迟到的原因，也没有敬畏的成分，就像和同龄人打招呼一样平静—如果米几何没猜错的话，小女孩应该是刚从那个人那里回来。

女孩说话时嘴唇幅度很小，微笑时像小猫抿着嘴，不喜欢她的人会觉得她很做作。米几何明白，这是因为她嘴里上排前侧靠左有一颗牙齿长得不好看，这么说话可以遮掩缺陷。整个中学时代她就一直这样讲话，也不开口大笑。

可是这样的笑容，她现在再也没有了，无论成年后的米几何是在别人的躯壳内，还是在自己的身体里，她都不会那样微笑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却不可再同日而语。

“老师，我能进去了吗？”

米几何回过神来，退后两步给女孩让开路，然后她才发现，对面（4）班的教室里，寄居在苏易体内的曹沃一直在看着她们，眼神闪烁，嘴巴里在默念三个字。米几何辨认出了他的口型，是三个汉字加三个英文字母：丁里美，KTV。

米几何微微颔首，示意了解。当年和曹沃咬牙切齿闹分手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两个人会这样并肩作战，心有灵犀，充满默契。

这真是一次神奇的穿越。

曹沃关上自己教室的门，知道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

丁里美，KTV。

明天是丁里美的生日，作为闺密的米小何送了她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就是现在教室里这块喷过白漆的黑板（其他受害的教室黑板都是烟幕弹）。米小何下指令，曹小沃负责执行，这就是他们俩当年的并肩作战（不过曹小沃也的确喜欢和学校对着干）。明晚，丁里美会请他们去KTV唱歌庆生，米小何喝了不少酒，最后是曹小沃送她回的家。

回家的路上，米小何半醉半醒地说：“姓曹的，和我考同一所高中吧？”

曹小沃当时成绩不怎么样，但悲剧的是，他把米小何的话当真了。

更悲剧的是，他后来居然真的考进了那所高中。

数学老师在解方程题目时就告诉大家，一步错，步步错。人生走错一步，是一分也得不到的，教训和委屈必须全盘收进来。多年后，他们给彼此带来的损失和创伤太多，多到可以抵销那些昔日美好的是两个人的理想，青春，前途，信念，金钱，学位证书。

（5）班班主任米几何慢慢地关上门，看到米小何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拿出书包里的细框眼镜戴上。其实米小何的近视眼度数只有一百多度，又坐在第二排，根本不必戴眼镜。只有米几何心里清楚，当初自己配眼镜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出于更隐秘的私心，那就是为了看清讲台上阳光开朗、高大挺拔、笑容迷人、篮球打得很棒的侯老师。

所以她只在英语课上戴眼镜。

曹沃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初二时的米几何的内心里，侯汐老师排在第一位。

曹沃只排第二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