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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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当时没过多久就查明了情况。首先是因为她爸爸在事发后不久给警局打了电话,说了她失踪的事情,后来,我们也知道了,当德波拉·库佩在给警局打电话的时候,也明确说了就是她。”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在库佩妈妈第二次报警之后,整个区域的警察都出动了。在经过河溪湾路旁边的树林时,一位副警官发现有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蒙特卡洛轿车在往北逃跑。于是警方马上派人前往追捕,但是即便设置了路障,还是让那辆车逃走了。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大家都在找诺拉,整个地区都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可是,谁又能想到她就躺在鹅弯,埋在哈里的家里呢?当时,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她就在树林里的某个地方,于是我们无数次地进行了搜寻,从这片森林一直绵延到佛蒙特州,我可真不是在开玩笑。我们再也没能找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再也没能找到那位小女孩。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会搜遍全国,但是真的很遗憾,三个星期后,州警察局总部的高官们明确表示搜寻工作太过昂贵,而且结果太不确定,我们不得不停止了搜查。”
“当时你们有嫌疑人吗?”
他迟疑了片刻对我说:
“没有正式的嫌疑人,但是……我们怀疑过哈里。我们有我们的理由。我是想说,他才来欧若拉三个月,诺拉·凯尔甘就消失了。这种偶然很奇怪是吧?还有,当年他开的是什么车呢?就是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蒙特卡洛。但是,我们能收集到的资料还不充分。说到底,这份书稿正是我们33年来想要找的东西。”
“我不相信,不会是哈里干的。否则,他怎么可能在尸体旁边留下一个这么对他不利的证据呢?他又是为什么要叫那些园林工人在那个埋下尸体的地方挖坑呢?这完全说不过去啊!”
查韦斯耸了耸肩膀:
“相信我作为一个警察的经验:我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一个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特别是那些我们认为很了解的人。”
说完这些话后,他直起身来,亲切地和我说了声再见。“如果我能帮得上你什么忙,你千万不要客气。”在走之前,他这么对我说。而平卡斯,在他说完之后,马上带着怀疑的表情接过了话茬:“好吧,我从来都没想过警方会怀疑到哈里的头上……”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把报纸的第一页撕了下来,尽管时间尚早,但我还是带着那一页报纸踏上了去康科德的路。
新罕布什尔州州立监狱就在康科德城北面的北州大道281号。要从欧若拉到那个地方去,只需要在经过市政大厦商业中心之后驶出93号高速路,到假日酒店的拐角处转上北大街,然后再直着走十多分钟,经过花山公墓和河边一个呈马蹄形状的湖之后,就是绵延的铁丝网和刺铁栅栏,这一下就不用再怀疑走错地方了,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出现了标明监狱所在的正式路牌,然后就可以看到一些红砖砌成的简陋房子,四周被一堵很厚的墙围着。最后,监狱大门的铁闸门终于出现了。而就在马路的另一边,还有一家汽车经销店。
洛特已经在停车场等着我了,嘴里还抽着一支廉价雪茄。他看起来倒还算平静,没有跟我打招呼,只是像老朋友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第一次到监狱来吧?”他问我。
“是的。”
“一定得放松。”
“是谁跟你说我不放松的呢?”
他向我示意了一下在旁边“严阵以待”的记者们。
“现在到哪里都能看到他们。”他对我说,“你千万别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他们就是一群秃鹫,在你能给他们透露一些有爆点的新闻之前,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必须态度坚决,守口如瓶。否则,你所说的任何话都可能被曲解,到头来还是我们遭殃,我为哈里辩护的法子很可能就行不通了。”
“你的法子是什么?”
他带着很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一概否认。”
“一概否认?”我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之间的关系、绑架以及两项谋杀,所有这一切,我们都要坚持无罪。最终,我不仅会让法庭将哈里无罪释放,还要让新罕布什尔州政府赔偿哈里几百万美元的利益损失。”
“你打算怎么处理警方掌握的那份和尸体一块儿找到的书稿呢?还有,哈里不是已经承认他和诺拉之间的关系了吗?”
“这份书稿什么都不能证明!写小说可要不了人的命。况且,哈里也给出了站得住脚的解释:诺拉在失踪之前拿走了书稿。至于他们之间的那点关系,只不过是激情使然。不算什么太恶劣的东西,这并不能构成犯罪。你看好了,检察官什么都证实不了。”
“我和欧若拉的副警长查韦斯·道恩谈过,他说当年警方曾经怀疑过哈里。”
“胡说八道!”洛特回应道。他总是很容易在生气的时候忍不住怒骂几句。
“很显然,当时,嫌疑人开了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蒙特卡洛汽车。查韦斯说,这正好是哈里当时开的车的型号。”
“荒谬!”洛特越发气愤了,“但是这些消息还是有些用的。干得好,戈德曼。这就是我现在需要的信息。另外,你要是认识那些住在欧若拉的乡巴佬的话,就应该去了解一下,假如他们被传召到法庭作证的话,他们会对陪审团成员说些什么。你还要尽可能地了解哪些人是酒鬼,哪些人打过他们的老婆。因为一个酒鬼或者是打老婆的人是不会被当作可信的证人的。”
“这样的伎俩会不会太卑鄙了呢?”
“现在是在打仗,我的戈德曼。布什为了攻打伊拉克,把整个美国都给骗了,但这是必需的。看见了没,我们把萨达姆踢了出去,解放了伊拉克人民,世界变得更美好了。”
“大部分美国公民还是反对这场战争的。它就是一场灾难。”
他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哦不。”他说,“我敢肯定……”
“什么?”
“你这是要给民主党投票吧?戈德曼!”
“我当然要把选票投给民主党。”
“你看好了吧,他们会向你们这样的富人阶层征收重税的。到那个时候,你想哭都晚了。要管理美国,必须拿出点胆色来。大象[1]总比一头驴[2]的胆量要大些,这是基因决定的,没办法。”
“你还真让人大开眼界哈,洛特。总而言之,民主党实际上已经赢得了这场总统大选。因为共和党像你这样的美好战争论调早就在老百姓中变得如此不受欢迎,以至于胜利的天平倒向了民主党那一边。”
他嘲讽地一笑,甚至露出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得了,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还真的相信这个!一个女人和一个黑人,戈德曼!一个女人和一个黑人!嘿,你可是个聪明人,别开玩笑好吗?谁会选一个女人或者是一个黑人来管理美国呢?你简直都可以就此写一本书了,当然应该是科幻小说。如果这都行的话,那下一次的候选者会是什么呢?波多黎各女同性恋者和印第安首领?”
由于我的要求,在通过了必要的手续之后,洛特就留下我一个人在哈里一直等待着的房间里单独跟他说几句话。他就坐在一张塑料桌子前面,穿着犯人的囚服,面容枯槁。当我走进去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子有了些神色。他站起身来,我们久久地相互拥抱,随后坐在了桌子两边,沉默着。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我好害怕,马库斯。”
“我们会帮你摆脱困境的,哈里。”
“我在这里能看电视,能看到电视里面都在说些什么。我真的完了。我的事业就此终结了,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这就是我下行曲线的开始:我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往下坠落。”
“永远不要害怕跌倒,哈里。”
他的笑容里带着忧伤。
“谢谢你来这里。”
“这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我到鹅弯住了下来,还喂了海鸥。”
“你知道,假如你想回纽约的话,我完全理解。”
“我哪儿也不会去。洛特这个人有些滑稽,但是做事还算稳当。他说你会被宣布无罪释放的。我会留在这里帮他。我会用尽全力查明真相,为你洗去冤屈。”
“那你的新书呢?你的出版商这个月底就要让你拿出来吧?”
我把头低了下来。
“不会有什么小说了,我已经江郎才尽。”
“这是怎么回事,江郎才尽?”
我没有回答。为了转移话题,我把几个小时前在“克拉克之家”撕下来的那张报纸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哈里,”我说,“我需要搞清楚一些事情。我需要知道真相。我一直难以抑制地去回想那天你给我打的电话,你自问自己对诺拉做了些什么……”
“这是情绪波动的结果,马库斯。我当时刚刚被警方逮捕,我被告知,有权给一个人打电话,我当时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你。不是想对你说我被捕的事情,而是要告诉你,她死了。因为,你是唯一知道诺拉故事的人,而我需要找个人帮我分担一下我当时的痛苦……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认为她还在什么地方活着,但是没有想到她已经死了很久了……我认为在任何情况下,我对她的死都是负有责任的,或许是因为我没能好好保护她吧。但是,我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任何坏事,我保证,所有加到我身上的指控都是诬陷,我是无辜的。”
“我相信你,那你是怎么对警方说的?”
“真相,也就是说,我是无辜的。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让人在那个地方种花呢?这完全是引火烧身的做法!我也对他们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发现我的书稿。但是,他们也应该知道,我的那本书写的就是诺拉,是在她失踪之前为她而创作的。我还告诉警方,诺拉和我曾经彼此相爱,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夏天,也就是她失踪之前的那个夏天,结果,我从中得到了灵感,写出了一部小说。然后,我保留了两份底稿,一份是原稿,手写的,另一份是打印的。诺拉对我写的小说很感兴趣,甚至还帮着我一起创作。有一天,打印版的底稿丢了,我再也没能把它找回来。当时,正好是8月底,就在她失踪之前……我想应该是诺拉把它拿去看了,她有时会这么做。看完后会向我反馈一些她的想法,她总是不经我同意就自己拿去了。但是那一次,我再也不能问她有没有拿过我的底稿了,因为她没多久就失踪了。而在我这里剩下的就只是一份手写的书稿,那本书也就是你知道的《罪恶之源》,它在几个月后大获成功。”
“也就是说,你的这本书真的是为诺拉写的?”
“是的,我在电视上看到,现在这本书正被撤下书架。”
“那你和诺拉之间发生了什么?”
“一段爱情故事,马库斯,我当时疯狂地爱上了她,让我有些意乱情迷。”
“警察现在还掌握了其他什么对你不利的信息?”
“我不知道。”
“那个盒子呢?你那个装着信件和照片的盒子,我找不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间的门就开了,他向我示意,让我不要再说话。进来的人是洛特,他来到我俩的桌子前面。就在他坐下来的时候,哈里偷偷地把我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拿了过去,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不过,我当时还没来得及看他写的到底是什么。
洛特首先详细解释了整个案子的进展以及相关的法律程序。在一个人讲了半个小时后,他问哈里:
“关于诺拉,你没有什么忘了告诉我的事情吧?我必须了解一切,这很重要。”
哈里静了一会儿,然后在盯着我们看了很长时间后,才开口说道:
“有些事情你们理应知道。1975年8月30日,也就是诺拉失踪的那天晚上,她本来应该是来找我的……”
“来找你?”洛特把话重复了一遍。
“警察问过我,在1975年8月30日的晚上做了什么。我说,我到城外去了。其实我撒了谎。这是我唯一没有说真话的地方。那天晚上,我到了欧若拉郊区,在通往缅因州方向的一号大道旁边有一家小汽车旅馆,我当晚就在那家旅馆的房间里。那家旅馆叫‘海滨汽车旅馆’,这家店现在还在那里。当时,我就躺在8号房间的床上,像个少年一样抹了香水,手里拿着她最喜欢的蓝色绣球花,等待着。我们约好了在晚上七点见面,我一直在等,她却始终没有出现。到了晚上九点,那时她已经迟到两个小时了,可是她从来都不会迟到的。从不。我在盥洗盆里接上水,把花放进去,然后打开收音机放松一下。那是一个沉闷的暴风雨之夜,我感到太热了,西服简直都要把我勒晕了。我从我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字条,又重新读了十遍,甚至可能有上百遍吧。那是她几天前写给我的,其中,她向我表达爱意的那些字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不要担心,哈里,不要为我担心,我会自己想办法去那边找你的,在8号房间等我吧,我喜欢这数字,这是我最喜欢的数字。晚上七点在这个房间里等我,然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我是那么爱你。心中充满柔情。
诺拉
“我还记得,当时收音机里传来了十点整点报时的声音。已经晚上十点了,诺拉还没有出现。我最后穿着衣服在床上睡着了。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收音机还开着,当时播报的是早上七点的新闻:……在15岁少女诺拉·凯尔甘于昨晚大约七点失踪之后,整个欧若拉市都响起了警报。警方正在搜寻一切能给他们提供任何信息的人……在她失踪时,诺拉·凯尔甘身穿一条红裙……我一下子吓得跳了起来。我赶快把花丢到了一边,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和整理头发,就火速赶回了欧若拉。房间是提前就付了钱的。
“我从来没在欧若拉见过那么多警察,看样子,各个地方的警车都赶过来了。在第一大道上,警方设置了路障,控制出入的车辆。我看到了警长加雷特·普拉特,他手上拿着一把滑膛枪。
“‘警长,我刚听到了广播里的消息。’我对他说。
“‘浑蛋,该死。’他答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知道。诺拉·凯尔甘从她的家里失踪了,有人昨晚在河溪湾路边看见过她,之后,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整个地区都被封锁了,还派了人去树林里搜查。’
“收音机里不停地传来有关诺拉的介绍:白人女孩,5英尺2英寸高,100磅重,头发为金黄色长发,绿色眼睛,身着红裙,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她的名字诺拉就刻在上面。
“红色裙子、红色裙子、红色裙子,收音机里不停地重复着。那条红色裙子是她的最爱,她是特地为我穿的。就是这样了,我1975年8月30日晚上就干了这些事情。”
洛特和我都有些惊呆了。
“你们当时是准备要私奔的?”我问道,“她失踪的那天,你们是打算一起私奔吗?”
“是的。”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认为这都是你的错吧,所以那天你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才会这么说。你们当时约好了见面,然而她在赴约的过程中失踪了……”
他点了点头,表情十分痛苦:
“我觉得要不是因为这次约会,她也许现在还活着……”
当我们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洛特对我说,他们当年策划的这次私奔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这个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果控方知道了的话,哈里必死无疑。我们在停车场分开了,我一个人回到车里,打开笔记本,看到了哈里在上面写下的话:
马库斯——在我的书桌上面有一个陶瓷的花瓶。在最里面,你可以找到一把钥匙,那是我在蒙特贝利的健身房更衣柜的钥匙。201号柜,所有的东西都在里边。把它们都烧了,我现在很危险。
[1]译者注:美国共和党的象征。
[2]译者注:美国民主党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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