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要工作还是要命,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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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十分,我第二次走出公司大门。觉得自己就像一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哐啷的破旧老爷车,已经到了自行解体的边缘。
例行公事的,又在三环边上遗世而独立,被大风吹得脸都变形了才打到一辆车。睡眼惺忪的我二话不说,直奔后座,一分钟不到就睡得连哈喇子都淌下来了。在这场争分夺秒的梦里,我甚至已经雷厉风行的置办好了一整桌的成都火锅,涮肉毛肚金针菇手打鱼丸油麦菜鲜木耳冻豆腐午餐肉四喜丸子鲜鱼面八荤八素一字排开,我手把着满满一盘子颤巍巍、嫩生生、满得都快溢出来了的黄喉,正要跨啦一声下进锅里——
“喂,小姑娘,地方到了!醒醒!还做梦呢。”
天灵盖冷不防遭了一掌,我吓得违背地心引力和人体运动工学原理,在没有起身助力的情况下愣是原地弹起,紧接着哐的一声,又被硬邦邦的车顶给拦了下来。
——完了,这下黄喉是吃不着了。我一定是被撞傻了,因为这是当时我的脑海中唯一回荡的一句话。
稀里糊涂下了车,这才发现鬼精的司机大爷又趁我不备耍鸡贼,为了不想在巷子里掉头,压根儿就没开到小区门口,只是在巷子入口处象征性的滑了20米就停了车。这下可好,又逼着我练胆儿来了。我盯着那条因为格外漆黑,所以看上去也格外漫长的小巷,唯一一盏照明范围不超过5米、且永远跟抽风似的半明半暗的路灯正不负众望的闪烁着,以前看过的鬼故事马上跟反胃泛酸水一样从脑子里齐齐涌出,堵都堵不住。大半夜的北京又是初冬,阴森程度教人自动脑补史上排名前100的鬼片里的各种经典情节,什么电梯里的老头子啦,树丛后的人影啦,井盖下面的女尸啦……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甩甩脑袋,只敢顶着呜呜的寒风奋力向前,一眼也不敢多看旁边,别说阿猫阿狗了,连杨树的影子都让我胆儿颤。
更何况,门口这条比直肠还要长,比盲肠还要黑的小道,本来就是泛潘家园地区治安倒数前三的首不善之地,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救命啊!抢劫啊!”的惊声尖叫。虽然我自诩阳气甚重,英俊魁梧,修得马桶,扛得大包,但是眼下到底孤军奋战,要说不怕,那绝对是骗人的。
“要是有个男朋友就好了,起码还能过来接应一下。”我恨恨的嘀咕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朝着家的方向迈开步子,一边思考着将男朋友作为一件瑞士军刀式的万能工具来使用的可操作性。踏踏,踏踏,黑暗里,我的脚步声显得特别的响。
——等等,不对。我的神经突然一紧。——我走路的节奏明明是踏、踏、踏、踏来着,多出来的那一拍,到底是什么啊?
雪亮的月光从背后照过来,拉长了我的影子。我不敢回头,只好把眼神溜下去尽量看向地面……
在我的后方,还有一个影子。我快,它快,我慢,他慢。
“呼,还好还好,有影子,至少不是鬼。”我拍拍胸口,让自己冷静一些。
——等等,不对,冷静你个头啊!半夜十二点单身大龄女青年走在漆黑的小巷里背后还有个人跟着,这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我冷汗狂冒,想叫又叫不出来。眼看着路程已经走完一半,想往回退是不可能的了。这时候,我的眼睛突然瞄到了不远处唯一的一家小卖部,平时早就关门的店现在居然门脸半掩,还有一点点灯光透出来。
天不亡我!我在肚子里鼓掌欢呼,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咻的一声闪了进去。老板似乎是刚看完球,喝得连眼神都茫掉了,正在慢吞吞的收拾柜台上的花生壳。看我进来了,皱起眉头忙不迭的往外赶人:
“关门了关门了,别往里进了。”
“我我我着急买个东西救命呢!马上就走!”我含含糊糊的敷衍着,眼睛却始终盯着门口。没过一分钟,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看着似乎是个中年男人,驼着背,晃晃荡荡的走过去了。
——就说是个路人甲嘛,自己吓自己!我在脑内敲了自己一个爆栗,眼看着老板又过来赶人,赶紧四处打量了一圈。好嘛,货架上全是周住牌洗衣粉康帅傅方便面这样的伪劣产品,实在无从下手。情急之下,我干脆把柜台上疑似老板还没来得及喝的一瓶啤燕京纯生给抓了起来,啪的一声拍了四块钱在桌上。
“就要这个,不用找了!”我拎着啤酒,大踏步的冲出门去。没想到刚走出二十米远,那个踏踏、踏踏的声音,又在我身后出现了。
小卖部旁边挨着停了两辆车,这厮一定是走过去的时候趁我不备,偷偷藏在缝隙的阴影里了。
他妈的,居然埋伏我!
老娘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的书,读到现在,打工!加班!累成狗!天天被人骂得祖坟开裂!你他妈的居然还好意思埋伏我!
事实证明,人一旦悲愤起来,恐惧的情绪马上就消退得无影无踪。因为想到这里,我干脆也不往前走了,操起酒瓶子原地转了个身,正对上那坨黑漆漆的影子。
“你,就是你,”我把着酒瓶子的瓶颈,跟黑社会似的正指向对面,那个人影估计没见过行事风格这么诡异的,居然真的停了下来,甚至还往后缩了一缩。
“我说,都是穷逼咱们就别互相为难了。我包里就二十五块,还是打车剩下的,手机两年没换了,马桶里泡过火车上摔过,拆开卖零件你都卖不出几个钱来。银行卡里倒是有点钱,可是方圆两千米都没有提款机想取钱你还得绑架我打个车去双井。算你倒霉,老子半个小时以前刚刚被老板骂得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正想找个地方自杀。你坚持要抢也行,我们来拼个鱼死网破,我正愁活到头了还没杀过人呢,今天洒家这辈子算是值了!”
也许是我悲愤的气质感染力太强,又也许是听完这么一大串气都不带喘的挑战宣言,黑影子的脑子一时半会的转不过弯来。我一看他愣在当地,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大喊:
——快跑!就是现在!
天晓得我是怎么动用熊的力量豹的速度,抄起所有家伙跑完了剩下的三百米。紧接着又直冲上楼,噼里啪啦的按完了所有楼层的电梯,最后磅的一声摔上门,摊在沙发上捧着胸口大喘气,感觉心脏都要从嘴里直接蹦出来了。
全程耗时一分十二秒。
这天晚上我窝在被子里抖了一宿,最后还是干掉了那瓶救命的啤酒才勉强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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