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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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直到刚才还下得淅淅沥沥的雨似乎已经停了。今天运气不错——三井礼治望着胯下送货用的摩托车,心中不禁萌生出一丝赚了的感觉。尽管他也曾在倾盆大雨中送过外卖,但送的全都是停车场在地下层的公寓,所以他全身上下一点都没淋湿,就把比萨都送到门口了。
虽说全都是用盒子装好的,但要在雨里往来送货,尤其是送吃的东西,却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身体再要淋湿了,就更不爽了。
就在他锁好摩托车,抱起比萨正要迈步的时候,一把大伞迎面朝他撞了过来,差点儿就把他手上的比萨给撞落在地。
撑伞的男子轻轻“啊”了一声,一言不发就打算离开。这男子身穿一套深色西服,看上去是个工薪族。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雨已经停了,还一直撑着伞,而且这把大雨伞恐怕要害他看不清前方。
“你给我站住!”
三井吼着,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男子提着皮包的手腕。
男子转过头来,双眉紧锁,满脸困惑。三井看他的样子也并非凶神恶煞,便打算唬一唬他。
“撞了人就想开溜啊?知不知道刚才我手上的外卖差点儿被你撞掉在地啊?”
“啊……抱歉。”男子向他道了声歉,再次扭头欲走。
就在三井咂舌的时候,他的眼角映入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像是黑影的东西纵向飞速闪过。
紧接着,是震动人腹部的咕咚一声巨响。转头一看,只见公寓旁的路上横躺着一块黑色的物体。一个正巧路过的女子尖叫着倒退了两步。
“哇,哇,哇——”
三井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那个发出惨叫的女子,此时已经吓得躲到了身旁的电线杆后边。
刚才以为的黑色块状物,显然呈人形,但手脚却朝不可能的方向扭曲着。一头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脸。也许还亏得看不见——应该是头的部分正缓缓流出液体。
周遭嘈杂起来,等三井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围观的人。
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跳楼自杀”,三井终于了解了事态。
不得了,不得了,真的假的?今儿可算是大开眼界了——他立刻感到兴奋莫名。他一想到跟同伴们说起这事,他们将有的反应,心中就雀跃不已。
但他却没法更加靠近尸体。尽管他很想再靠近一些看个清楚,可心里还是直发毛。
他听到有人说要叫救护车和通知警察。或许是因为周围的人们没有看到坠落的那一瞬间,所以他们似乎都还保持着几分冷静。
三井此刻也稍稍恢复了些冷静,同时想起了自己手上紧紧抱着的外卖。
不好,送货要紧——他双手抱着比萨,快步跑了起来。
2
命案现场是一栋公寓里的一套两室住房。起居室怎么看都有十四张榻榻米以上,其余西式房间感觉也都挺宽敞的。内海薰想起自己的房间,不禁心生感慨:尽管同为女性,可独居生活还真是各有各的样啊。话说回来,总觉得自己的房间太窄,或许多半是因为疏于打扫的缘故吧。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开吸尘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而眼前的这个房间却收拾得既干净又整洁。感觉颇为高级的沙发上放着两个圆形坐垫,电视机周围和书架也理得整整齐齐。尤其是餐桌上空无一物这一点,对薰而言是无法想象的。
当然,地板也一尘不染。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旁放着一台吸尘器,估计每天都会被用来打扫房间吧。唯一令人感觉不协调的,就是滚落在吸尘器旁的一口锅,开着盖,锅盖滚到电视机旁。
薰心想,或许当时正准备做饭吧。她想着便到厨房里看了看:水槽旁边放着一瓶橄榄油;沥水盆里搁着铝碗、菜刀和小碟子之类;水槽边的三角角落扔着西红柿皮。
她打开冰箱门,首先看到的是一大盘奶酪拌西红柿,盘子旁边横放着一瓶白葡萄酒。
薰心想,或许她当晚还准备和人共品葡萄酒吧。
这套住房的住户名叫江岛千夏,三十岁,在银行上班。尽管从驾照上的照片来看,她给人温柔娴静的印象,但薰在瞪着照片看的时候,却怀疑她属于既强势又精明的那一类。即便长了一张外眼角稍稍下垂的圆脸,也未必就一定是个大好人。
她回到了起居室,几名刑警正在阳台上来回奔忙。薰决定等他们的行动告一段落之后,再展开自己的调查。她很清楚,并不是早一刻勘察现场,就能掌握到更多有用的线索,同时,她认为这种争先恐后的焦躁心理带着一种大男孩般的不成熟感。
薰走近了放在墙边的壁橱。壁橱边放着个书报架,上面有几本杂志。
她看了一眼书报架之后,伸手拉开了壁橱的抽屉。抽屉里放着两本相册,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相册。其中一本像是出席同事婚礼时拍下的照片,另一本装的则是些参加酒会和公司聚会时拍的照片。几乎所有的照片都是与女性合拍的,与男性的合照一张都没有。
就在薰合上相册放回原位,把抽屉关好的时候,前辈草薙俊平一脸兴味索然地走了回来。
“怎么样?”她问道。
“不好说。”草薙说着咧了咧嘴,“我认为是一起单纯的跳楼自杀,毕竟屋里也没留下什么打斗过的痕迹。”
“可大门当时并没有上锁啊!”
“这我知道。”
“我倒是觉得,如果是单独待在家里的话,应该是会锁门的。”
“但假设死者当时已经处在打算自杀的精神状态,也很可能做出一些与往常不同的行为来的吧?”
薰望着前辈刑警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管处于怎样的精神状态之下,一些习惯行为是不会改变的。开门进屋,关门上锁,这应该早已成为习惯了。”
“未必每个人都会如此的吧?”
“我认为,但凡独自生活的女性,每个人都会这么做。”薰的语气稍有些强硬。
草薙听了,一脸不快地闭上了嘴。片刻之后,他像是恢复了情绪,摸着鼻翼说道:“那么你就来说说你的观点吧。死者当时为何没有把房门给锁上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没有锁好房门就离开了房间。也就是说,当时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恐怕就是死亡女子的男朋友。”
草薙把眉毛一挑,说道:“这推理可真是够大胆的啊。”
“是吗?那您检查过冰箱没有?”
“冰箱?没有。”
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从里边拿出那盘奶酪拌西红柿和那瓶酒,直接端到草薙面前。“我不说,独居的女性就一定不会在自己家中自斟自饮,但如果只是独自享用的话,没人会把拼盘摆放得如此精致的吧?”
草薙皱起双眉,搔了搔头,道:“辖区警署听说明天一早就要开会讨论案情,到时候你一起露个面吧。估计那时解剖的结果也应该出来了,我们就等结果出来之后再来讨论吧。”说罢,他如同驱赶面前的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就在薰跟在前辈身后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她看到门厅鞋柜上放着一只硬纸盒,她因此而终止了穿鞋的动作。
“怎么?”草薙问她。
“这是什么?”
“像是外卖。”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硬纸盒还用胶带封着口。
“别随便乱碰。反正辖区警署的人会来检查的。”
“我现在就想看。我现在就跟辖区警署那边打声招呼行吗?”
“内海,”草薙皱眉道,“别搞这些出格的事。你这人本来就够爱出风头的了。”
“我很爱出风头吗?”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大伙都看着呢,所以说,你给我稍微收敛一点。”
尽管不服气,可薰还是点了点头。而硬逼她接受这些令她感到难以理解的事,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第二天早上,当薰来到深川警署的时候,草薙早已满脸不快地在那里等着她了,上司间宫也和他在一起。
间宫看到薰,一脸严肃地对她道了声辛苦。
“股长……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被叫过来的。这案子现在已经转交我们这边来负责了。”
“我们这边?”
“这案子有他杀的嫌疑。房间里发现了一件被认为是曾用来敲击被害人头部的凶器。估计这里要变成协同调查本部了。”
“凶器?什么凶器?”
“是锅,带长把儿的。”
“啊。”薰回想起了当时滚落在地板上的那口锅,说道,“是那东西啊……”
“锅底上沾了少量被害人的血迹。凶手估计是在把她给敲死或者敲晕了之后,把她从阳台上推下去的。真是够狠的。”
薰一边听间宫说,一边偷偷瞟了草薙一眼。草薙把脸转向一旁,避开她的视线,重重地干咳了一声。
“凶手是个男人吗?”薰向间宫问道。
“这一点错不了。这种行凶方式不是女人能够做得到的。”
“目前就只发现了凶器吗?”
“屋里有擦除过指纹的痕迹。凶器的柄上、桌上,还有房门把手上都 有 。”
“从凶手擦除了指纹这一点上来看,这应该不会是一桩入室抢劫案吧?”
因为如果是入室抢劫的话,强盗应该是会戴手套的。
“大致可以认定是被害人的熟人干的,而且使用的也是随手拿起的凶器。另外,钱包和银行卡之类都没碰过,唯一不见了的,就是手机。”
“手机……是认为一旦调查通话记录,会对自己不利吧?”
“当真如此的话,那可真是愚蠢透顶了。”草薙说道,“通话记录,到电话公司去一趟马上就一清二楚了。这行为就等于告诉我们是熟人下手行凶的。”
“当时凶手也有些手足无措了吧,毕竟怎么看都不是一场有预谋的蓄意行凶啊。你们去电话公司把通话记录调来,以男性为中心,挨个儿仔细调查。”间宫总结说道。
不久之后,就召开了搜查会议。会上,主要是通报了目击情报。
一位年过五十、负责现场勘察的搜查员用沉稳的语调说道:“死者从阳台上坠落之后,公寓的周围似乎立刻就聚集了不少人,可却没人目击到有可疑人物。江岛千夏住的是七楼,六楼的住户听到响声,朝窗下望了望之后,就立刻出门坐电梯了。在六楼的住户坐上电梯之前,电梯一直停在七楼,而在这位住户进入电梯时,电梯里也没有其他人。如果是有人在把
江岛千夏推落后立刻逃走的话,那么当时电梯就不可能停在七楼不动。此外,这栋公寓里就只有一部电梯。”
会上还讨论了有关凶手使用紧急逃生楼梯逃离的可能性。但深川署的搜查员却提出,公寓的楼梯不但和坠楼现场位于同一侧,而且还是外悬式。如果当时凶手走楼梯的话,那么就必定会暴露于围观者的众目睽睽之下。
此刻最大的谜团,就是凶手在将被害人推落之后,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间宫阐述意见道,“假设凶手就是同一栋公寓的住户呢?那么只要在行凶之后返回自己家中,就不会被任何人看到了。”
众人在听过了这位警视厅搜查一科股长的意见之后,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3
这天夜里,一个名叫冈崎光也的男子来到了深川署。当时正值薰和草薙二人外出查案回来,于是两人决定一起会一会他。
冈崎三十五六岁,体形消瘦,一头短发一丝不苟地分向两侧。薰一看到此人,就猜测他是个推销员。一问职业,果然如此。他是一家知名大型家具店的营销人员。
冈崎说,昨天夜里,他曾经去过江岛千夏的住所。
“她是我大学网球同好会的后辈。虽然她和我差了五级,但因为毕业之后我也时常回去打球,所以就认识了她。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大约半年前偶然在街上碰见了,后来就开始互发短信了。”
“只是互发短信吗?有没有约会?”薰问道。
冈崎慌了,连忙摆手:“我和她之间不是那种关系。昨晚去她家是因为前天白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想换张床,让我拿商品目录过去给她看看。”
“也就是说,是后辈把前辈叫到了家里?”草薙在句末打上了问号。
“对我们而言,最好是能够到客户家登门拜访。如果不清楚客户房间的布局与风格,是无法推荐适合的产品的。”
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说,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后辈,也要像对待普通客户一样对待她。
“这种事以前是否也曾有过几次呢?也就是说,您以前是否曾与江岛小姐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呢?”草薙问道。
“有过,她之前也曾经找我买过沙发和桌子。”
“原来如此。那么,您昨晚是几点到江岛小姐家的呢?”
“约好是八点,我应该没有迟到太久。”
“当时江岛小姐和平常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给她看产品目录,向她介绍了各种各样的床,而江岛小姐当时也连连点头。不过最后她也没有当场决定,因为我建议她买床最好还是先看过实物再做决定。”
“你们二位当时是在哪儿谈的呢?”
“在房里,坐在起居室里的沙发上……”
“您待到什么时候?”
“这个嘛,我记得是八点四十分左右离开她家的,因为她说过会儿还要来客人。”
“客人?她说过那位客人几点到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冈崎说着歪了歪头。
“那个,”薰说道,“玄关那里有个鞋柜,是吧?”
“啊?”
“鞋柜,江岛小姐家的玄关那里。”
“嗯……是的,是有个鞋柜,不,那鞋柜是她那里原先就有的,并非我们店里的货品……”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当时那鞋柜上放着硬纸盒,您还有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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