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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朱天衣:我们有幸在同一时刻生活在地球上, 应该好好珍惜这个缘分

“朱家三姐妹”在文坛,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他们分别是朱天文、朱天心和朱天衣。2013年3月,朱天衣的新作《我的山居动物同伴们》简体版在内地推出,书中讲述了她近十年来与猫狗等动物同伴的山居岁月,在读者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我为此特意采访朱天衣本人,听她细述这本书背后的诸多可爱又有趣的故事。同时,对于朱家的另外三位 ——父亲朱西宁、大姐朱天衣、二姐朱天心以及早年的老师胡兰成,朱天衣十分爽快,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

1. 它们会克制自己野性的部分,与大家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谈新家

朱天衣目前住的地方位于中国台湾关西锦山,产权证上这块地面积达400坪(1坪约等于3.3平方米),与周边河川地加起来有超过700坪。这里依山傍水,是她与心爱的动物同伴们的家,这些同伴们包括19只狗、19只猫、3只鹅、9只鸡、2只鸽子和1只八哥……他们在这天堂般的环境中,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从开始看上这片野地,然后到买地、整理地,到建设理想新家,再到如今,朱天衣与这片土地的缘分,已有13年。这13年的时光,是最令她享受的幸福时光。

问:新书《我的山居动物同伴们》让人能够跟着你的文字探险,且很容易有感同身受的参与感。从你们找到地,用便宜的价格买下来,然后付出极大的热情和汗水一一改造成猫猫狗狗与人和谐相处的甜美之家,现在回头再看,这种拓荒者的心境和状态,是否依然让自己感动不已?

朱天衣:其实还好哎。我觉得有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自己置身在其中,反而没有那么深刻的感觉,因为这是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的。其实你在整个过程当中,你就会觉得越来越喜欢这样子的生活环境,就好像说找到一个身心可以安顿的地方。最主要是,看到你身边的这些同伴动物们,它们也在这个环境里过得很好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说:“哦,就是这样了,这就是一个家吧。”这是你自己的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这是你的同伴动物们安身立命的所在。所以,如果要说到感动什么的,那其实是一个体悟,一个认识。你看到猫猫狗狗们在大自然里,恢复自己的本性,看到它们爬树的爬树,磨爪子的磨爪子,也不需要弄一个猫爪板之类的,它们就是直接在树干上磨爪子,然后就这样爬高爬低的,你就会觉得,非常感动!真的很感谢老天爷,能够让我们拥有这样的环境,这么开心,这么好。

问:建立这样一个类似理想天堂的地方,是你从小就有的愿望,还是成年之后对都市生活产生厌倦后的愿望?

朱天衣:我觉得就是从小种下了那个种子。因为父母亲对我们都非常的放任嘛,而我的兴趣又是在那些小动物身上。然后就养这个养那个,从小养那么多。你就会发现,你养这么多的话,你就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更大的空间。虽然我从来不会想去弄一个动物园,我觉得野生动物就是活在野外的,而不是被圈养起来的。可是在我们身边所谓的这些同伴动物们,你既然要养它们,就应该给它们一个更好的环境。所以我自己是离原生家庭之后,自己找的房子也好,只要有养猫狗的话,一定是找那种院子很大,当你的环境大一点的话,你就会忍不住养多一点,养多一点就饱和了,又要寻找大一点的环境。所以到最后,你就会觉得,还好我们在控制着一些数量,目前我们的环境也足够我们养的19只狗、19只猫、3只鹅,还够我们生存的。而且它们还是能互相地容忍彼此。

我就是觉得,它们是看在我们人的份上和平相处的。当然如果恢复它们的本性、野性的时候,情况并不是如此。所以,你也会非常感谢于它们,感动于它们,它们会克制自己野性的部分,与大家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问:你先生也爱这些小动物吗?

朱天衣:他在认识我之前是完全没有养猫养狗的。

问:那他是受你影响了?

朱天衣:他大概是爱屋及乌吧。然后,慢慢的我觉得,其实人,尤其是小孩子,他如果不是大人给他灌输一些特殊的观念,说“狗不要去靠近太脏了,猫很可怕”等等,如果没有这些先入为主的成见在的话,我觉得人和动物的相处是非常容易的。你会发现它们比人好相处多了。你不必担心说你怎么得罪它了?你什么时候说话不小心伤害它了?都不会有这些问题,那更不要提说,它有什么心眼来算计你,都没有这些。甚至你可以看到他们彼此之间也没有这些东西。所以你就会觉得,你如果是真诚地对待它们的话,它们也会用一个信赖的心态对待你。

2. 我觉得我很幸运,周围的猫猫狗狗不会嫌我老,嫌我丑——谈尊重

朱天衣在新书《所罗门王的指环》的一章,描述了她与各类动物的对话,十分奇妙有趣。更有趣的是,她给不同的动物都起了不同的名字,除了猫狗之外,还有鸡、鹅、蛇、鸽子、乌龟等,名字也是非常有趣。从这些清新自然的文字中,她对各类动物的爱与尊重,跃然纸上。

问:看你写猫、狗、鹅等自己养的动物,对身边各色绿色植物的描述,以及对所谓“原住民”(山上原有的动物)的叙写,都让人觉得除了有浓烈的爱之外,更有一种对这些生物的尊重在里面。对此,你是如何做到的?

朱天衣:我会觉得它们都是一个生命啦,你如果是人的话,人还有自主的权利,他还能够自主,可是这些弱势的流浪猫狗的话,完全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就不能撒手不管。

每个生命都有它自己样貌,有时候我的学生会对我说,那个东西好丑哦,我说它也觉得你很可怕很丑呢,这都是相对的。我觉得我们有幸在同一时刻生活在地球上,应该好好珍惜这个缘分吧,应当彼此尊重,彼此包容,不是非我族类就赶尽杀绝。

问:你和动物沟通的本领是天生的么?

朱天衣:和动物相处久了之后,你会发现和它们的交流就是一个眼神的事儿。你只要用一个它们能够理解的方式对待它们,尤其是狗,它靠语言,靠听觉,靠各个感觉去感受你,也许它理解你完全比你知道的要更多。

问:对家里的鸡、鸭、鹅、鸟、狗、猫等起的各色名字太有意思了,请问这么多奇奇奇怪的名字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起名字很有创作的乐趣吧?犹如为小说中的人物起名一样,对吧?

朱天衣:我给猫取名字还被我先生骂了一顿呢,有一次我家的猫生了5只小猫咪,刚好碰上朋友阿涛哥来,我就给小猫取名阿涛哥,被先生说:“啊,你怎么老给动物取人的名字呢?”后来我就把这只猫叫小哥,哈哈。另外4只就都是花猫嘛,都是女生,我会叫它们桃花、杏花、樱花、桂花,也许它们以后的主人会给它们取另外的名字,但是在我这儿就叫它们这个好了,取得很开心很快乐。

问:与泥土、溪流、猫狗等相伴,你是否变得对打扮以及物质丝毫不在意呢?比如,对保养皮肤,对穿衣打扮等等。看书中你写到自己整个人沉浸在河中洗衣、洗身、洗心神,很是享受大自然。

朱天衣:(笑)我超级不注意,不过因为我每天还是固定要出去上课,所以不能让自己变成像个游民。

问:你算是三姐妹里最不在意外形的那个吗?

朱天衣:因为跟这些动物同伴在一起,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把生活的那个物质欲望降得很低。我们家里我就是对衣着最不在意的那个,结果呢,我妈妈和姐姐们经常会把一些衣服拿来给我穿,说是自己穿太大了等等,其实,我知道,她们是特别买给我的。

每次与姐姐见面,她们看着我脸上皱纹——因为经常被阳光晒被雨淋的嘛——她们就会各种护肤品给我用,还教我使用方法。可是我就会说没用啊,你擦上去,汗水就会把它冲掉了,擦防晒什么的根本都没用。这就是住在山林里面付出去的代价吧,不过,我觉得我也很幸运,周围的猫猫狗狗也不会嫌我老,嫌我丑。所以我就很自然地就这样子吧。我觉得要我去注意这些东西的话,会耗去我太多的精神。

问:只是因为时间有限,对你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朱天衣:也没什么多么重要啦(笑),就是懒。

问:你现在已经到了那种对年龄不在乎的阶段了吧?

朱天衣:对一个写作的人来说,可能是我这一段年龄,50岁左右,创作最旺盛的时候,因为你的人生经验已经累积到一个地步,你的感觉又没有完全毁损掉,还没有老去,感官都还在,所以你对万事万物都还有兴趣,好奇,这段时间大概是一个写作者最巅峰的时候。我比较在意的是,我要赶在还没有患老年痴呆症的时候把手边想写的东西,想看的书,好好地处理掉。

3. 所有的人要多关怀我们的环境,多善待我们的身边的伙伴——谈邻里

朱天衣在山上的邻居之间,会经常性地彼此馈赠一些当季水果、蔬菜、自家酿造的酒、宰好的家禽,甚至会时不时彼此串门,来上一桌。“从中午吃到天黑,菜热一热再来一巡,回程时,月已当空,微醺地走在月光下,清风拂来真个是树影零乱、人影徘徊”。何其美好温馨的画面。

问:看你对邻居的观察,真心有一种生活在别处的幸福感。我发现你山上的邻居都是“神人”,跟他们交往有哪些不同以往的新鲜感?

朱天衣:我觉得很好玩的就是,这个山上,原来住在上面的原住民也好,客家人也好,客家人很勤俭,原住民本身对土地的感受比我们更深刻,他们几乎完全能够留在山上,山上的原住民他们的生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只要能够种地,自给自足完全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唯一的问题就是,你如果要求更多的物质,时尚的享受的时候,那可能就会往城市里跑,往城市里跑了之后,如果你没有特殊的学历背景等等这些,很有可能在城市里面做的也是粗工,然后等到从城市被打败再回来的时候,往往很多原住民朋友就会靠喝酒来解闷。有时我们看到这样的情况,也蛮难过,看到他们悠游在大自然里面,如果不是心情比较低落,我觉得他们完全会比我们更能享受这样的环境。

问:山上的邻居彼此馈赠当季水果、蔬菜以及各家宰好的家禽等,彼此分享各自的劳动成果的部分,非常令人感念。

朱天衣:在山上,人情还是比较厚的,有什么吃的喝的都会想到我。今年过年,我们夫妻两个也是被邻居叫去吃年夜饭的,过得好开心哦。元宵节的时候,也是和大家一起过的,非常热闹温馨。

我的个性有点两极化,有温和的一面,也有孤僻的一面,当我关起门来写东西,也会怕有人来打扰。邻居们就很好,有好吃好玩的就会通知我,平常呢就各忙各的。这种交往方式,你说亲也很亲,彼此又会给对方空间,这种人情,我觉得非常合适。

问:从你体验到的这种邻里关系,相对都市里的人说的话是什么呢?

朱天衣:在台湾地区,在城市里住的人也比较喜欢到山上来,喜欢到乡间走走,觉得这可能是纾缓城市压力的一个方法。我们常常会觉得城市里的生活和山上是完全不同的,可又是息息相关的,就好比说,水源来讲的话,水从山上流下去,城市里的人用的就是这些水。变成自来水,然后城市里面的人再使用。所以,我会告诉城市里的人们,这不是和你们无关的,比如泥石流,比如水质污染,都是因为破坏了山里的环境。不管是整个地球也好,还是我们个人的台湾岛也好,或者我们山里也好,我们如果不好好善待环境的话,大自然一个反扑就会让我们受到巨大的打击,所以我们要心怀感恩谦卑之心,所有的人都要多关怀我们的环境,多善待我们的身边的伙伴。

4. 我觉得他就是非常怡然,他不会把他的意志强加给你——谈父亲

朱天衣的父亲朱西宁,于20世纪50年代登上中国台湾文坛。他曾任中国台湾黎明文化公司总编辑、中国文化大学中文系兼任教授,并曾主编《新文艺》杂志。其作品包括:长篇小说《猫》《画梦记》《茶乡》等,短篇小说集《大火炬的爱》《将军与我》《将军令》等。他的夫人刘慕沙,是中国台湾著名的女翻译家,尤以翻译日本文学名家作品闻名,例如菊池宽、川端康成、井上靖、三岛由纪夫、大江健三郎等人的作品。

问:你心目中的父亲是怎样的人?

朱天衣:我父亲是个大开大合的人,他让我看到信仰不是捆绑而是让你更自由,就是随心所欲,我觉得非常好。

问:你觉得父亲对你三姐妹的感情会有什么不一样?

朱天衣:我的父母亲对我们完全是各自发散,尽情地鼓励我们随着我们的天性去发展,所以我们三姐妹和父亲的感觉不一样。我觉得大姐天文和爸爸的关系,就像男人之间的那种亲,她不是那种琐琐碎碎的,而是那种可以共学问、共文学、共道理的那种朋友的角色;二姐天心呢,她的爱恨很分明,我觉得她对爸爸的爱,好像是累积了好几世的情人。天心的感情处理是非常强烈的、浓烈的、专一的,她的感情和爸爸大概是那样的。我呢,只是很单纯地希望他就是个爸爸。可是,小时候的记忆里,我爸爸平常工作就很忙,到了周六、周日我们家里就完全是客人,我们家永远就像是在摆流水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微乎其微,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学生就更多了,就这样来来往往,好像我跟他,我要的部分好像永远都没有得到满足,我会发现说我也不够亲近他。他就是那种,你只要和他亲近,他能够源源不绝地供应你,只是看你要不要。我觉得他就是非常怡然,他不会把他的意志强加给你。任何人从来不会强迫你把他的意志加在你的头上,即使是他的女儿他也不会,他就希望每个人朝着他的天性去发展。我后来觉得错过了好多光阴,错过了和他的很多发展。我觉得人还有来世,还可以慢慢来。

问:所以作为小女儿,你特别希望引起父亲更多的注意,特别担心他忽视你?比如你会做一些另类的事情——唱10年的京剧,给歌手当伴唱,等等。

朱天衣:我觉得这就是人生吧,即便我后面知道这些都是不需要的,但是我就是这样一路走下来了。

问:你在书中由四季桂写到对父亲的怀念,字句间都有看似很淡实则很浓的父女之情。你写道:“一直到父亲走了,我整个人才沉静下来,明白这世间有什么是一直在那儿的,无须你去搜寻,无须你去证明,它就是一直存在的。”对于父亲,你最想和读者分享的是什么?

朱天衣:我真的不急了,我看到他的死亡,他的死亡让我确确实实地相信,人不会就这样就没有了。我相信我跟父亲会再续前缘,只是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方式。

5. 她们要是得奖还是什么的,有些人名字分不清楚吧,我感觉也会跟着沾光——谈朱家三姐妹

在中国台湾,提起“朱家三姐妹”,几乎是无人不晓,她们分别是大姐朱天文、二姐朱天心、老三朱天衣。

朱天文曾主编《三三集刊》《三三杂志》,并曾任三三书坊发行人,也是著名导演侯孝贤的“御用编剧”。其代表作包括:《荒人手记》《花忆前身》《童年往事》《炎夏之都》《世纪末的华丽》等。朱天心写作起步极早,在北一女就读时就因《击壤歌》成名,其作品多次荣获时报文学奖等多项文学奖,为中国台湾文坛上重要的 。著有《方舟上的日子》《想我眷村的兄弟们》《猎人们》《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等。

问:你现在和两个姐姐相处的方式是怎样的?你们会彼此看各自的作品么?

朱天衣:我们会谈很多生活上的东西,不仅是写作。最近我们聊得比较多的话题就是猫猫狗狗,我们平常各自都很忙,一年就见几次面,每次见面都有讲不完的话。我很开心的事情是,即便是到了我们这样的年龄,还能这么无话不谈。我们家三姐妹,永远都有讲不完的话,所以我就会觉得,我们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我们能够彼此见证对方的人生,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有一次我二姐天心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在餐厅看见两三个老姐妹在吃东西,打扮得很干净,在那聊啊聊,我想我们三个老了以后也会是那个样子。我当时听着很感动,都想掉泪,我想我们三姐妹就这么一直到老,一起这样子的话,这种感觉多好。

问:你们仨的感情很像闺蜜一样吧。

朱天衣:很奇怪,我们三个都没有闺蜜啊。

问:可能你们感情太浓,又是姐妹又是朋友。

朱天衣:我在外面回到家里,就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好像不是很有时间分给朋友。

问:你们三姐妹会互相看各自作品并评价么?

朱天衣:不常,顶多会说,很棒哎,可能她们偶尔会不经意地带过一句话,不会去评价细节。就像我的这本书,她们也就是说很好啊,没有多说什么。

问:你在意她们对你作品的看法么?

朱天衣:在乎,非常在乎,就是说,我的作品最在意的就是她们的看法。不过,她们不说我也不会问,但是她们偶尔会不经意地带过一句话(的评语),我就很开心了。

问:可能你们都把写作当做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谈论这个会不好意思吧。

朱天衣:嗯,感觉上很私密,那是各自去面对自己的写作,自己的人生吧。

问:你们会在意在写作上各自的名气之分吗?

朱天衣:完全不会。

问:不会有什么羡慕嫉妒恨吗?

朱天衣:不会啊,就是当她们作品获得成功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很开心。而且我们三个名字还比较接近,她们要是得奖还是什么的,有些人名字分不清楚吧,我感觉也会跟着沾光。唯一烦恼过的时段,就是年轻的时候很讨厌别人问的一句话:“两个姐姐都出书了,你怎么没有?”“姐姐都得第一名了,你怎么没有?”这样会让我感觉很烦。现在都到这样的时候,我和姐姐在文学上的投入和层次都有差距,她们把写作当做是毕生事业,生活的养分全部都贡献给写作,我和她们还不同,我还去关注猫猫狗狗,还去教书,没有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写作中去。虽然我把写作看得很重,但我没有办法把写作当做是唯一的事情去做。

6.“他就是一个读书人,满脑子就是学问”——谈胡兰成与张爱玲

朱家姐妹与胡兰成颇有渊源。 1974年,旅居日本的胡兰成应台湾地区“中国文化学院”(现“中国文化大学”)之邀到了中国台湾。但胡当年效力于汪伪政权的往事,不能为社会大众所接受。朱天心的父亲朱西宁其时正筹备撰写张爱玲传,遂邀请胡兰成移居朱家隔壁,教授朱天心、朱天文中国文学。朱家姐妹都是张迷,见到胡兰成也算是得偿所愿,“因为爱屋及乌,觉得见不到张爱玲,见见胡兰成也好。”胡兰成与张爱玲的情感纠葛众所周知,而朱家三姐妹自小师从胡兰成,许多人认为,朱家姐妹的作品颇有张爱玲遗风。

问:胡兰成这个人和他的文字在读者中争议很大,你对此持什么态度,一般会辩解么?

朱天衣:早期,胡爷的作品在台湾地区是受管制的,他的著作我们会用另外的名字出。近些年,因为张爱玲的关系,他的旧的作品就陆续出来了。抗战期间,有人说他是汉奸,为汪精卫服务。我看到他那时候的文章,我会做一些辩解,我觉得他的文字写得够清楚了,后来他陆续出土的一些作品,包括说汪精卫的一些想法,或者说他自己的一些想法,怎么看当时的局势等,那些文章都是公开发表过的,最能代表他们个人的言论。我想说要去评定一个人,也许需要评定他的这些作品之后,看清楚之后,才晓得不是只是一个汉奸非汉奸的这样的想法。在当时的氛围下,即使知道自己会背上千古的骂名,他为什么会去做一件事?要论断一个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完他的著作文章,再来评判,才会比较公平一点。

问:从张爱玲的文字可见,她对胡兰成既有爱,也有怨和恨。你和胡老师待的时间还比较久些,你回头看这件事,会怎么评价。

朱天衣:牵扯到感情的部分,很难讲,尤其是别人的感情,实在很难评判。有人讲胡爷的《今生今世》,会讲他怎么去消费张爱玲,怎么去自抬身价,怎么向人炫耀。其实仔细看《今生今世》,你会发现他没有炫耀,而是在自曝其短。

问:你所了解到的胡兰成是怎样的人?

朱天衣:他在70岁的时候,不是像我们想象的一样风流倜傥,他就像一个学生一样,非常有风度,而且生活非常节俭、自律,像是一个修道人。也许你说到老才是这样,可是我读了他年轻时候的作品,我感觉也是这个样子的。他最大的优点是能看到年轻女孩子好的一点,当年我还是13岁,还是个女中学生,我就记得他对我说“天衣眉宇之间很特别……”就是他日常生活中,他就能看到你的好,不仅是容貌而已,而且是你的内涵,你的个性。他会让你觉得,在他面前,你会是一个发光体,就是你会被欣赏,不是说被爱,是会被喜欢被欣赏,这完全不涉及什么男女之情,他就是把你当做一朵好美好美的花去欣赏。为什么他会很喜欢那些女孩子,不是假的喜欢,而是打从心里去喜欢。

我觉得胡爷如果是一个很油滑的人,一个懂得手腕的人的话,他根本不会和张爱玲说小周,拍拍屁股始乱终弃就好了。我觉得《今生今世》是一个自传,是一个自曝其短的自传,而并非是炫耀。可能每个人的看法不同,我曾经和他共过一年的生活,所以我觉得他完全不是外面所讲的那个人。他就是一个读书人,满脑子就是学问,就是读书,怎么希望中国的文学崛起。

问:大家都说你们三姐妹有受张爱玲文风的影响,你个人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朱天衣:年轻的时候,刚开始写作的时候,你一定会不自觉的受到你喜欢的 的影响。现在说,天心有任何张爱玲的风格在里面,完全没有。我的话更是没有。天文的话,可能是中间有段时间有,可是现在也是完全没有。我觉得不是否定张爱玲,而是说我们曾经受过她的影响,是年轻的时候,那是不可能没有的。就像学书法一样,你总要从临帖开始,那是一个不自觉的模仿,当你走出那样子的境界,就会发现各自有各自的境界。

大陆的一个记者曾经说你们姐妹都写的是爱情故事,我就会说,真的么,你再去看看,天心不写爱情故事好久了。我觉得当人家说什么的时候,我觉得就去看作品再去做一个评价。

作者手记

朱天衣和她的山居动物同伴们

朱天衣的家,一面向山,一面临河,打开家门,就是700坪的庭院,院子里养着19只狗、19只猫、3只鹅、9只鸡、2只鸽子、1只八哥、无数鱼……

每天起床,听鸟语呢喃,河水叮咚,各种花香阵阵袭来,外加猫猫狗狗的吵吵闹闹,朱天衣的“世外桃源”式生活,跃然眼前。

她与她的先生,以及那些她爱的动物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光,是诸多女人的梦想。而这样的山居岁月,朱天衣享受了13年。

从看地,买地,到建设家园,为猫狗们安家,朱天衣将梭罗在《瓦尔登湖》里描绘的光景,亲身实践了一番,并甘之若饴。她坦言,在这里,“人更活得像人,狗更活得像狗,猫也活得更像猫了”。

正因为对动物同伴的爱,以及对山居生活的投入,朱天衣将目前的生活化为清新自然的文字——《我的山居动物同伴们》,在这本书里,我们看到她对猫聊天,与鹅斗智,与狗狗疯玩,与邻居分享丰美的水果与蔬菜,躺在月光洒进满屋的两层楼房内看漫天星空……看书的我们,都沉醉了。

对朱天衣的采访,正是因为这样一本有关猫猫狗狗的温情的书,但我们除了动物,还谈到了胡兰成,谈到了“朱家三姐妹”,几乎无话不谈的状态,这是一次愉悦的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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