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月光”灿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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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One
你不是Queen S,我也不是Queen B
在某年某月的某段时光里,我曾那样热爱逛商场。周末,和S搭上地铁,从郊外大学城直奔市中心。
我们也会淘宝,收藏夹里收集一千个万能卖家。可是,那种置身人群与商场里的亢奋感,是在网络里找不到的。我爱商场里明亮柔软的光线,空气里浮动着一楼化妆品与二楼咖啡店的复杂香气。我们还会在网上,找各种名牌的资历背景,然后到门店里,像个很懂的行家一样评头论足。
S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把所有的新品都买下来。”
S 说这句话的时候,通常会带着恶狠狠的表情。只是“如果可以”这四个字,往往代表着什么都不可以。那个时候,“月光”是必定上演的月末大戏,没钱是永远的主题。这真是让人悲哀到泄气的事。
毕竟S不是Queen S。她只是从九江考到上海的Sara Luo ,罗莎莎。这个瘦的像根黄瓜一样的女生,浑身充满了和她名字一样的腾腾杀气。她是我大学时代最亲密的室友。我们曾经互相打气,完成了15天只吃16包方便面加20个苹果的伟大壮举。如果你还记得某一年的夏天,某大牌牛仔裤,打出了惹眼的,买一件送同价商品的活动,那就对了,我们就是为了买一送一的牛仔裤,饿到不能移动。还好舍长是个豪爽的“东北银”,常会多打两份酸辣白菜,四个馒头,赏给我们。
舍长说:“你们这是作死啊。为一条破牛仔裤饿半个月。”
而我和S穿着经典蓝色基本款,啃着白菜馒头,幸福得快要Shi掉。
后来,S和我商量说:“要不,咱们找个男朋友来解决伙食问题吧。”
/ Chapter Two
绝大部分男生也不是C和N,你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
像S这样比较貌美如花的女生,找男朋友还是相对容易一些的。开元是她为数不多的追求者中最卖力的一个。S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他。只是,一个热衷吉他、网游、换手机、耍帅的男生,你还能指望他解决什么标准的伙食呢,食堂小炒部就已经很不错了。开元最大的好处是够真诚。前半个月,他带着S和我K歌下馆子。后半个月,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省力气。
某一日,我和S买汉堡归来,在男生宿舍楼下,遇见了开元。他正在和小卖部的阿姨赊2块钱一包的烟。我们不但帮他付了烟钱,还分给他一个单层吉士牛肉汉堡。他竟然在30秒之内毁尸灭迹。我无比惊讶说:“你也太夸张了吧?”
开元说:“我靠,可不能让楼上那帮狼闻见。你俩没看见昨天我们宿舍抢一个鸡腿的盛况,那真是华山论剑,武林争霸啊。”
实事上,绝大部分男生也不是C和N,他们经常也要为生计发愁。在食堂里拿着iphone猛喊的,也许他们只是“爱疯”,半年生活费就握在手里疯掉了。
S很快就看明白了这一点,于是她利落地斩断了与开元四个月的恋情,在校外搜索了新目标。现在想想,S 真是个目标清晰到发指的人。她深知要达到这个目的,光有一把青春是不够。她几乎在几个星期之内就完成了蜕变。
不得不说,在化妆术已趋近易容术的今天。S很快就学会了,如何用那些打折的、试用的、换购得来的东西,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像模像样的It girl。
那是大二的夏天,整个城市在清丽的阳光下,焕发着一种蠢蠢欲动的颜色。S一夜未归,我发了20条短信。她才回了3个字——“我没事”。
这条短得不能再短的短信,充满了耐人寻味的隐语。第二天,我和开元就目睹了豪车男送S回宿舍的一幕。开元站在我身边说:“我要不要揍那男的一顿。”
我说:“幼稚,这就是她不选你的原因。”
那天S上午没去上课,我翘课回宿舍找她。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没睡觉。我走过去问她什么情况。她坐起来,开始和我滔滔不绝地讲述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夜店如何美艳,名酒如何醉人。那种亢奋的语气,让我有点吃惊。
直到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当人特别兴奋,特别张扬,特别不想让别人插一句话的时候,其实是在遮掩内心的虚慌。
当然,那时我是不懂的。我只是知道,我握住她激动到颤抖的手,湿冷冰凉。
/ Chapter Three
失恋对于男生来说,是件促进生长,开发心智的好事。
S是我们宿舍第一个跳脱的人。我们还是朋友,却不再是一天到晚粘在一起的死党。不过我从她的豪车男友身上,侧面了解到了有钱人的消费观——浪费可以,但浪费的每一分都要和自己有关。只有开元这样的冤大头,才会心甘情愿地招待女朋友和女朋友的女的朋友。
大三开学,S就没再回来了。原因她没有讲明,可为什么,我们都知道。我有点怅然所失,不过开元比我更失落。他半夜三更找我谈心。我们坐在校门口外的24小时串烧店里,喝了一打啤酒。他无聊地把用过的竹签插成一团,后来这个造型设计被世博英国馆山寨了。
没想到开元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也有愁眉苦脸的时候。他一口喝掉半瓶啤酒对我说:“我真的不相信,莎莎会是个拜金的女孩。”
我说:“你错了,她不拜金。她只喜欢败家。没家底让她败的,都没入选资格。”
然后开元就哭了,开始发各种励志誓言。其实失恋对于男生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促进生长,开发心智,让一个玩了小半生的男孩,幡然省悟自己不堪的履历。
他泪眼婆娑地拉着我的手说:“我想明白了。”
我问:“你想明白什么?”
“我当初不应该追莎莎。我应该追你!”
他如此劲爆的顿悟,让我头脑发晕,酒劲发酵,内心一阵汹涌的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
开元当即黑着脸说:“我……不至于这么恶心人吧。”
/ Chapter Four
虚荣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情。
闲着也是闲着。我和开元恋爱了。S用过来人的口吻提醒我说:“孩纸,你早晚有一天,会像我一样后悔的。”
我说:“亲爱的,趁我没省悟之前,让我先谈着吧。”
此时的S,已经开始筹备奔赴智利了。据说豪车男在那里有两家矿场,三家酒店。我们大多只在QQ和短信上聊。S 越来越适应她的新身份,我们之间,也就越来越少可以聊到一起的话题。
因此开元晋级成了我逛街的新搭档。那段时间,我特别钟情那些印着或名贵,或知性,或潮的Logo的纸袋子。
是的。穿不起正版大牌,总拎得起正版大牌纸袋子吧。开元知道我这个癖好,说:“虚荣。太虚荣了。”
可对于芳龄二十有一的女生来说,虚荣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情。为此,要纸袋子成了开元陪我逛街的必修课。那时泡星巴客绝对是件奢侈的事,他每次必点麦芬,然后留下一点。当然不是他吃不下,而是到离开的时候,他好大言不惭地去柜台说:“小姐,请给我一个袋子,我要打包。”
不过最牛的,还是某一日的Prada之旅。我从店里逛出来,发现他正在和店员交涉,接着拎着两个崭新的袋子出来。我惊讶了,想不到他如此有魅力。他用手合上我的嘴巴说:“别张着了,我贿赂了她100块。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我脸都不要了。”
“蛮好啊。”我挡住他的脸说,“其实你这个人不要脸,身材还是挺有看头的。”
如果是现在,花100块买两个纸袋子,绝对会令我鄙视到骨子里。但那时一点不觉得。那些漂亮的Logo提在手里,让我走路都有了不一样的节奏。室友说:“呀,这么漂亮的袋子啊!”
“是Prada呢。正版门店里用的哦。”
看,青春永远这么Cheap,却充满了生生不息的劲头。那些奢侈的,昂贵的标签,始终鼓动着我勇敢地憧憬着不现实、不靠谱的未来。我想,自己一定不会像S那样,用女生不愿交付的底线,去换取身家速成。所以我和一穷二白的开元爱得心安理得。
/ Chapter Five
人类亲眼见过现实之后,就会被剥夺做梦的权利。
毕业的那年,S嫁了。盛大婚礼我没参加,因为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圣地亚哥。开元进了一家设计院做跟班。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送给我一只LV。
我做梦都想它是真的,可它只是个超A货。开元说:“这个你先用着,将来我发财了,拿个真的和你换。”
我说:“行,我先替你保管着。”
那是只中规中矩的老花基本款,以此开启了我的“高仿”时代。在那些月薪过不到月底的日子里。A货挽住了我不可救药的虚荣心。它们至少让我在表面上,与这个光鲜的世界搭成了某种平衡。
难得空闲的周末,开元还是会来找我。不过我们很少逛商场了。人类亲眼见过现实之后,就会被剥夺做梦的权利。钱包里有了那张少到齿冷的工资条做对比,再看那些挂在衣服上,足以砸死人的价签,就会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哀大莫过于心死”。
是的。我死心了。和开元穿着情侣睡衣,窝在租屋,滚在床上,听盗版MP3,看盗版电影。
我发现,我的生活里,一切都是盗版的,山寨的。它们和正版很像,但就是便宜。
我就这样便宜地度过了24年,时间终于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了第一道烙印。
那是个清晨,早春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像团柠檬黄的雾气。我迷迷蒙蒙地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见了额头上那条清晰的,细而深的皱纹。
而我之所以对这条皱纹如此不能忘怀,是因为我总觉得,它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醒了混世的我。我的人生就此被劈开了一条崭新的思路。即便我嘴上有一百个不承认,在心里也许默认了S在N年前的顿悟。
只是,我没有S 斩立决的勇气。我无法看着开元善良无辜的脸,说分手。
/ Chapter Six
在我们的字幕跑完之后……
S在MSN上说:“这有什么好难的。这边和他谈着,那边去把亲相上。现在劈腿还算新鲜事吗?”
我发现,所有麻烦在S眼里,都异常简单。因为没感情的纠葛,只有利益的分割。
就在这一年的秋天,我踏进了相亲圈。开元被蒙在鼓里,以为我为工作忙得不可分身。直到某一天的周末,我们在餐厅相遇了。
他陪着他的老板,我陪着我的男嘉宾6号。
于是他终于有机会完成了当年想做却被我拦下的事。他绕过重重桌子,走到我们面前,洒脱地给了6号嘉宾一记漂亮的左钩拳。
餐厅一片狼藉尖叫。而我站起身,不知向谁说了句对不起,逃了。
我在朋友家躲了3天。
3天里,我反问自己怕什么呢?是怕无法给他一个交待,还是自己?
3天后,开元给我发短信。他说:“回来吧。我搬走了。其实我们的谢幕演出还是挺精彩的,有惊喜,还有打斗。不过在我们的字幕跑完之后,还有个彩蛋在柜子里。”
到我回去的时候,屋子空旷了一倍。开元的彩蛋,就放在了衣橱里,是只LV的包包。
不是A货,不是超A货,不是1:1。
是只真正的LV。
可是我拿起它的时候,没有一丝想象过无数遍的,发疯似的欣喜,甚至,不如收到那只A货。
/ Chapter Seven
月光灿烂的日子
S在两年后回国了。她离了婚。我去机场接她。她还是那样漂亮,只是言语间尽是太太党的腔调。
而我升了职,有了点储蓄。只是唯独在相亲这条道路上一直未能成功晋级。男朋友也不是没有交过。品种也不是不全。可是聚聚散散,竟没有一个可以长久。
一个人的日子,容易让人尖刻。眼睛里开始容不下办公室里新人的浅薄。听她们提起那些曾经让我膜拜过的大牌们,我喜欢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虚荣。尤其是LV,我更会添一点鄙视。
S生怕我守成老姑婆,常常劝我说:“嫁人这种事,要么图钱,要么图爱,别两样都想要。贪得无厌,最后一样没有。”
我听着,微微错愕。不是“图钱图爱”的理论让我有什么惊奇。而是我从不知道,自己竟已跨越了恋爱,到了直言嫁人的时候了。
2011年,我调去汉堡总公司培训一年。陌生的城市,逼着我成了微搏控。看朋友时时发布的消息,会让我恍如还在国内。
一日,我在微博上见了Hold住姐的视频,笑到抽搐。我转了,喊S来围观。S笑够之后,说:“我怎么觉得她像谁呢?”
是啊,Hold住姐像谁呢?
或许,她像某年某月的某段时光里的我们,虚荣,死撑,没钱也要Hold住全场。
我们漫不经心地谈着恋爱,胡闹了感情,终日做有钱、有帅哥的白日梦,用不知死的精神,给光怪陆离的世界注满了飞扬的颜色。
她就是我们。
是我们那些无法忘记的,任性,迷茫,不知所谓的记忆,在“月光”灿烂的日子里,铭刻为永恒。
2011年9月,汉堡时间,15点12分。北京时间,21点12分。
我拨通了开元的电话。
别问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或许,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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