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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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到家的孩子中,艾德沃德•冯•施罗德不是唯一的一个。在政府宣布慕尼黑安全后一个星期,人们开始掩埋一千二百名共产分子的尸体。
但是和艾德沃德不同,那些回家的人都已经准备了备忘录。对于爱丽丝和迈佛雷德•唐伯姆来说,回家的路是从美国新泽西到汉堡,在一条叫做“马其顿”的船上。然后他们换乘豪华的头等舱火车,到达柏林后,他们接到父亲的电报,让他们住在那里的海滨大道等候下一步的消息。这对十岁的迈佛雷德来说,是最好的消息了,因为碰巧查理•卓别林就住在他的旁边。这位演员给了迈佛雷德一条很著名的竹子做的糖棍,甚至当他和姐姐最后终于收到父亲的电报后,卓别林还送他们到出租车上。父亲的电报说,现在安全了,你们可以回来,结束你们的旅行。
为了逃避战争,在父亲把爱丽丝姐弟送到美国五年多,在1919年3月13日,这两个德国最大的犹太工业家的孩子终于返回,双脚踏上了火车站的三号站台。
即使现在,爱丽丝也没觉得就此结束了一切旅程。
“快点,拿着那个好不好,多丽丝?哦,不要拿那个。我自己拿。”爱丽丝说着,从仆人手里拿过帽盒,这仆人是她父亲打发来接他们的。爱丽丝把帽盒放到车子最上边。她的指令让几个年轻的站台服务生围着她直打转,想帮她拿行李,爱丽丝却自己动手,把他们支走。她不能忍受别人控制她,或者像对待一个无能的人似的。
“我和你赛跑吧,爱丽丝!”迈佛雷德说着已经开始跑起来。男孩子不管姐姐关心的东西,只想着用他那把珍贵的手杖。
“等一下啊,你这个小疯子,”爱丽丝叫着,把车上的行李都放好。“别落下什么啊,多丽丝。”
“小姐,你父亲不会同意你自己搬行李的,请让我来吧……”仆人恳求着,想去搬行李但没有成功。同时她还要看着小主人,他正在推搡着每一个人,指着爱丽丝坏笑。
爱丽丝和父亲之间的问题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父亲对爱丽丝的生活横加干涉。尽管约瑟•唐伯姆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爱丽丝的母亲曾总是要维护他身上的“齿轮”和“弹簧”而不只是那些器官。
“你可以把你父亲当闹钟,亲爱的,”母亲在女儿耳边轻声说,两个人笑起来——安静地笑,因为唐伯姆先生不喜欢开玩笑。
可是1913年12月,流感带走了母亲。爱丽丝一直没有从震惊和悲痛中回过神来,四个月后,她和弟弟就去了美国俄亥俄州的哥伦比亚市。他们和布什先生一家住在一起。布什先生一家是中产阶级的美国圣公会教徒,他们的一家之主——撒母耳•布什先生 ,是布克爱钢铁铸件工厂的总裁,这让约瑟有很多盈利的合同。在1914年,撒母耳先生成为政府官员,专管武器和军火,因此他从爱丽丝父亲那里需要的产品有了变化。更准确地说,是他需要上百万发子弹穿越大西洋运过来。这些产品用集装箱运向西部,当时美国仍然保持中立,到了1917年,当威尔逊总统决定把民主推进欧洲后,士兵腰间的子弹夹就随着军队向东行进。
到了1918年,布什和约瑟之间有些友好的书信来往,都抱怨“因为政治上的不方便”,他们之间的生意不得不暂时中断。十五个月后他们的生意又恢复了,正巧是爱丽丝姐弟俩回到德国的时候。
唐伯姆写信给布什先生说让他的孩子回到德国,这封信到了的那天,爱丽丝几乎想死。十五岁的爱丽丝偷偷地爱上了她房东的儿子。爱丽丝意识到自己将会永远离开他,这让她几乎认为是自己的世界末日。
爱丽丝在回家的船上,躲在自己的客舱里想着,普雷斯科特,要是我再能和他说说话该多好……他从耶鲁回来过生日的时候,要是我在他的生日上再多给他起起哄就好了,而不是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只会炫耀自己……
尽管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爱丽丝还是挺过来了,她在泪水浸透了的枕头上发誓:今后再也不允许一个男人让她遭受痛苦。从那时开始,她要给自己安排今后的生活,不管别人说什么,特别是不能听父亲的。
我会找一份工作。不行,爸爸不会答应的。也许我请他让我在他的工厂里给我一份工作他会同意,等我攒够钱,就买船票回美国去。等我回到俄亥俄州后,我会抓住普雷斯科特的脖子,掐着他一直到他说他要娶我才成。我一定会这么做,谁也甭想阻止我!
但是当奔驰车到达慕尼黑车站接她的时候,爱丽丝的决心就融化了,就像一个廉价的气球泄了气。她发现呼吸困难,而她的弟弟在座位上紧张得坐不住。爱丽丝已经把自己的决心保持了四千公里——穿越了大西洋一半的距离——这实在不简单,但在从车站回到自己豪华府邸的时候,她的决心跌成了两半。穿着制服的司机帮她打开汽车门,爱丽丝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家门口的电梯旁。
“你说爸爸会不会给我们开个派对,为我们接风啊?爱丽丝,我要饿死了!”
“您的父亲非常忙,小主人,但是我可以做主给你们买些冰激凌,喝茶的时候用。”
“谢谢你,多丽丝。”爱丽丝嘟哝着,电梯咯噔一下停了下来。
“在俄亥俄州住惯了那里的大房子,再回到这所公寓里感觉有些奇怪。我希望没人动过我屋子里的东西。”迈佛雷德说。
“即使有人动过,他们也不会记得的,小虾米。”爱丽丝说着,忽然有些害怕看到父亲,想起父亲摸着迈佛雷德头发的样子。
“不许这么叫我。我什么都记得!”
“什么都记得?”
“没错,我屋子墙上画着蓝色的船。我的床尾有一只敲钹的大猩猩。爸爸不让我把它带走,因为他说那会让布什先生疯掉的,我去找它啦!”迈佛雷德叫着,绕过司机的腿跑过去准备打开自己屋子的门。
“等一下,小主人!”多丽丝叫着,但是没有用。迈佛雷德已经跑过走廊去了。
唐伯姆一家住在这座楼的最高一层,有九间屋子的公寓楼。面积超过三百二十平方米。当然,和姐弟俩在美国住过的大房子相比,这里就小得多了。对爱丽丝而言,这里的房间位置似乎都完全变了。在1914年离开的时候,她不比现在的迈佛雷德大多少,从某种程度来讲,她还是用当时的眼光在看这里的一切,仿佛她又缩回去三十厘米高度。
“……Fraulein?”
“对不起,多丽丝,你说什么?”
“老爷会在书房见你。他本来有一个客人,但是我想现在已经走了。”
有人从走廊向他们走过来。那是一个高高的很结实的男人,穿着高级黑色大衣。爱丽丝没认出他是谁,但是在这个人的身后是她父亲唐伯姆先生。二人到了大门口,穿黑大衣的人突然站住,由于太突然,爱丽丝的父亲几乎撞到他身上。那人透过他的单片眼镜,盯着爱丽丝,他的眼镜用金链子拴着。
“啊,这是我的女儿!来得正好!”唐伯姆说,别有用心地瞥了一眼客人。“男爵,请允许我把我的女儿介绍给您,这是爱丽丝,刚刚和她的弟弟从美国回来。爱丽丝,这位是冯•施罗德男爵。”
“很荣幸。”爱丽丝冷冷地说,她没有用见到贵族该用的特别礼节去和男爵打招呼,她不喜欢男爵傲慢的举止。
“很漂亮。但我想也许她受到一些美国习俗的影响。”
唐伯姆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显然很生气。爱丽丝伤心地想。五年来,父亲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外表上他还是很胖,腿还是那么短,头发刻意地修饰过,而举止上他还是要对他下面的人施加他强硬的态度和手段。
“您不知道我对此是多么遗憾,她母亲死得早,因此没有什么社交活动。我想您能理解。要是她能够与同龄同阶层的人一起相处一段时间的话,一定会好得多……”
男爵做了一个无须多说的手势。
“你和你的女儿星期四来我们家里如何?大约六点钟的时候。我们要给我儿子吉根庆生。”
从两个男人相互交换的眼神里,爱丽丝意识到其实这个是早已安排好的。
“那太荣幸了,阁下。您能邀请我们参加实在荣幸之至。请允许我陪您到门口。”
“你怎么可以如此不替别人着想?”
“对不起,爸爸。”
父女二人坐在书房里,书房一面墙被书架占据,堆满了书籍。那些书是唐伯姆从那些处理旧物的人家里,根据书装订的颜色买来的,专为装饰书架用。
“对不起?一个对不起不能解决问题,爱丽丝。你得明白我在和施罗德男爵做一笔重要的生意。”
“钢材和金属吗?”爱丽丝问,她在使用妈妈一贯对付父亲的手法:每当唐伯姆开始生气时,就谈到他感兴趣的生意上去。如果父亲开始谈论他的钱,他可以谈上好几个小时,而当他说完后,他就会忘了刚才生气的原因。但是这次不管用。
“不是,是土地。土地……是另外一种事情。等你长大了你会知道的。但是,我希望你有好看的衣服去男爵家的派对。”
“我刚回来啊,爸爸。我真不想去什么派对,我谁也不认识。”
“不想去?看在上帝的分儿上,那可是在施罗德男爵家的派对啊!”
爱丽丝听父亲这么说,她有些退缩了。对于犹太人来说,一般不会随便用上帝的名义说话的。她忽然想起刚才自己没注意的一个小细节来:门口没有放门柱圣卷 。她朝四周看看,惊奇地发现墙上挂着一个十字架,就在她母亲的照片旁边。爱丽丝呆住了。她本人并不是很虔诚,她正在经历十几岁少年都要经历的过程,就是有时候会怀疑神的存在。但是她的母亲是很虔诚的人。爱丽丝看到母亲照片旁边的十字架,感觉就像是对母亲记忆的侮辱。
唐伯姆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到她盯着的东西,立刻感到有些不自在。
“那是我们以前生活过的日子,爱丽丝。但如果你不是基督徒,很难和他们做生意的。”
“你以前生意做得很好啊,爸爸。而且我认为你现在也做得不错。”爱丽丝说着,指着屋子里的东西。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而且会越来越糟,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糟到你要放弃一切吗,爸爸?你转变是为了……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孩子!”唐伯姆真的生气了,不再为刚才的一幕感到羞愧,他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书桌上。“是处在我这个位置上的男人应有的责任。你知道我要管理多少工人?这些愚蠢的笨蛋和那些荒唐的共产联盟,以为莫斯科就是人间的天堂。每天我得西装革履地给他们发工资,而这带来的结果就是抱怨。所以你们不要想把一切的责任都推给我,你们住我的,吃我的,就别再什么错都怨我。”
爱丽丝深深吸了口气,又再次犯了她最容易犯的错误: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说出了心头所想:“你不用担心,爸爸,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我是说我会回到美国去那里生活。”
唐伯姆听了这话,脸变得通红。他挥着自己胖胖的手指,在爱丽丝鼻尖前晃动:“你甭妄想了,听到了吗?你必须去这次的派对,在那里你的行为要像个淑女,明白吗?我在你身上有计划,不会让你这个缺乏管教的丫头坏了我的事。你听懂了吗?”
“我恨你!”爱丽丝说着,直勾勾地盯着父亲。
父亲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这没关系。只要你听我的就行。”
爱丽丝跑出书房,满眼泪水。
我们走着瞧,对,走着瞧!
3
“你在睡觉吗?”
艾丝•雷纳在床上翻了个身,“没呢,什么事,保罗?”
“我在想我们该做什么?”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我们该睡了。”
“我想谈谈未来的事情。”
“未来?”妈妈重复着儿子的话,几乎把这两个字吐出来。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想永远在布鲁希达姨妈家里当用人吧,妈妈?”
“未来……我看到你上了大学,也快了,然后放学回来吃我给你准备的好吃的。现在,我们睡觉吧。”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我们住在这里,在这里工作。我们要感谢上帝给了我们这些。”
“好像我们必须……”保罗嘀咕着。
“我听见了,小子。”
“对不起,妈妈。”
“你到底怎么啦?是不是又跟吉根打架了,所以你回来的时候全身湿漉漉的?”
“没打架。他和他的两个朋友跟着我到了英国花园。”
“他们就是去玩嘛!”
“他们把我的裤子扔进湖里去,妈妈。”
“那你没有做什么惹他们的事?”
保罗没说话,使劲打着呼噜。这就是典型的妈妈。每当他有什么情况,总是想办法找到他的错。
“最好睡觉,保罗。明天我们事儿多着呢。”
“哦,对了,明天是吉根的生日……”
“会有一个大蛋糕……”
“那是给别人吃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会这么反应?”
明天一百多人会在一楼的大厅开庆生派对,可是艾德沃德却在四楼那里受苦(他们不许保罗去看他),这对保罗来说无法容忍,但是他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
“明天可够我们忙的。”艾丝说完,翻过身去睡了。
保罗看着母亲的后背好一会儿。仆人厢房的卧室是在这所宅子的后面,房子下面地下室部分。住在这里而不是住在家族的宅子里,保罗并没有介意,因为他也不认识其他亲戚。甚至自从他出生,似乎他就习惯了看母亲给她自己的亲姐姐洗盘子干粗活。
一条细细的长方形灯光从天花板的窗户射进来,那是街上街灯和保罗床前的蜡烛混合成的一种黄颜色的光芒。保罗总在床头放一根蜡烛,因为他害怕黑暗。他和母亲共用一个小卧室,这里只能放下两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保罗写作业用的桌子。
因为空间太小,保罗有受压迫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这个宅子缺少房间。但在战争爆发之前,男爵家就开始衰落,保罗看到他们的家产在无形中慢慢融化,就像一个锡做的罐头瓶在地里慢慢生锈。这是多年慢慢造成的,但是却无法停下,一路衰败下去。
都是那些纸牌。仆人们轻声嘀咕,摇着头,就像那是传染病。保罗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这些话让保罗害怕到一定程度,终于有一天爆发了。有一天一个男孩把从家里找到的一副扑克牌带到学校,保罗看到了,他冲出教室,把自己锁在厕所里不敢出来。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明白原来那是他姨夫的毛病:这个毛病不传染,但毁坏性是相同的。
当很久没有付仆人工资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后,他们开始不干活了。现在,仆人住的十间卧室里只有三间住着人:贴身女仆一间,厨师一间,还有保罗和母亲住一间。保罗有时候难以入睡,因为艾丝总是在天亮前一个小时就起床,其他用人还没离去的时候,艾丝是总管,工作就是确保每个人做得一切井井有条。而现在她得干那些人的活计。
这样的生活开始对保罗来说,似乎是很正常的。母亲辛苦地工作,还有他自己的工作都似乎就该是这样。但是在学校的时候,他和同学们谈起自己的生活后,很快他就对现在的生活不感兴趣了,因为他发现周围发生的一切,意识到一个男爵的妹妹睡在用人的房间里,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很多次他听到人们用三个词定义他的家庭,这三个词从他耳边飘过,在学校书桌间传递,然后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就像关上一扇秘密的门。
孤儿。
用人。
逃兵。这个词是最恶毒的,因为这指向他的父亲。保罗从没见过他的父亲,妈妈也从来没有和他讲过,父亲对保罗来说,只是一个名字——汉•雷纳。
从他听到的一些对话片段中,保罗知道他的父亲做过一些很可怕的事,(他们说他去过非洲殖民地……),然后他失去了所有的东西,(……连衣服都没剩,完全破产……),他的妈妈是因为布鲁希达的怜悯才得以住在这里,(在她姐夫,一个男爵家里做女佣,什么都没有!——你们信不信?)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艾丝在这里做工不拿一分钱工钱,还应该把这看成是一个恩惠。否则的话,在战争期间,“为了支持家庭”她就有义务去军工厂做工。那个军工厂在达豪,离慕尼黑十五公里,那时他妈妈必须在日出之前两小时起床,做完分配给她的工作十个小时,然后坐火车回来。
有一天,她刚从做工的工厂回来,头发和手指头里都是绿的脏土,因为一天都在吸入化学物质,她的眼发昏。那次保罗第一次问母亲为什么他们不找个另外的地方住。一个不用被人看不起的地方。
“你不明白,保罗。”
这个回答保罗听了很多次。母亲总是看着别处或者离开房间,或者躺下睡觉,就像刚才那样。
保罗看着母亲的后背又待了几分钟。母亲的呼吸似乎很均匀很沉,但是保罗知道母亲在假装熟睡,保罗希望不会有哪些搅扰的小鬼来搅扰她的睡眠才好。
保罗把目光移开,看着天花板。要是那些石灰有情感,它们一定都被保罗盯烦了。保罗枕头正上方的天花板早该被他看塌了。夜晚睡不着的时候,保罗总是注视着那里,用最疯狂的想象幻想他父亲的故事。保罗只知道他是皇帝舰队的船长,在非洲西南部指挥一艘护卫舰。保罗两岁的时候他死了,父亲留给保罗的唯一东西就是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父亲穿着船长的制服,有很大的胡子,眼睛黑而深邃,直勾勾地,骄傲地盯着照相机的镜头。
每天晚上,艾丝把照片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有一次保罗做了让母亲生气的事,这次不是吉根把他推下楼梯而摔断了手,而是有一天,保罗偷出了照片带到学校去,给每一个在背后叫他孤儿的人看。等他回到家的时候,艾丝为了找照片,已经把家里翻腾得天翻地覆了。当保罗小心地把照片从数学课本里拿出来的时候,艾丝一巴掌打过去,并放声大哭起来。
“我只有这么一张照片啊,只有这么一张。”
母亲抱着儿子,但那是在她拿回照片之后才抱住保罗的。
保罗一直想象这个如此有魅力的男人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在这块脏兮兮的天花板的见证下,还有那昏黄的街灯陪伴下,保罗头脑里的眼睛看到了基尔港的轮廓,“汉•雷纳的护卫舰在大西洋沉没,他和他的船员一起殉难。”保罗发明了上百个可能的情景,来解释那个结果,那是母亲唯一告诉他的一句话。海盗、暗礁、一个哗变……不管如何开始,保罗的想象总是以同样的结局收尾,那就是汉•雷纳靠着方向舵,在水面淹过头顶时,挥着手道别人间。
每当想到这里,保罗就会沉沉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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