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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黎糯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漫长的学习生涯中让她头疼的只有物理。不过,前不久大物重修通过,她以为自己这下前途坦荡了,不想终极BOSS正在前方迎接她。

从第二次课开始,帅哥老师的重点从说移到了读。也对,他们毕竟不是学语言的,学医英最关键的是为将来看懂原著、写好SCI文章做铺垫。

于是,更可怕的事出现了。

大篇大篇的拉丁文阅读如雪花般飞来,其中包括了现代医学原著选读,原版药物说明书以及科普小品,无一不是天书。

帅哥表示,这些阅读作业他会亲自批改,其成绩记作平时分。此外,每次课都有至少两次的考勤,全勤不加分,有缺勤平时分归零。

另外,他还规定,同学们必须一周交一篇英语病案和一篇英语手术流程,内容自定,不得抄袭,不得重复,违规者处理同前。

自此以后,帅哥不再被称呼为帅哥,江湖人称“煞神”——还有比“煞神”更适合他的吗?

即使同学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怀念起以前的麻袋女老师,也只能向现实屈服,责怪当时的自己太年轻,很傻很天真,不懂得抓住眼前的幸福。

医科学业繁重,课程多,要求高,作业量也大。双休日,她还得哼哧哼哧拎着书回家继续钻研,这其中绝对少不了那一张张拉丁文卷子。

每次住在楼上的樊师伦同学下楼来找她出去逛街,都看见她在愁眉苦脸地翻着拉丁字典。

终于有一次,樊师伦同学小宇宙爆发。

“人家读个大学多轻松,你怎么搞得比高三考生还苦逼?”

她正与一陌生词汇做斗争,恍如未闻。

他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阅读试卷:“你到底在看什么?”

“你能看懂的话给我解释一下。”她幽幽地转过头,苦着一张脸道。

樊师伦同学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埋首端详起卷子。

片刻后,他两眼冒出无数颗闪闪的桃心,抬起头:“不愧是C大啊!不愧是C大医学院啊!做个医生还要学土星语!我太崇拜你了!”

樊师伦同学是她的发小兼闺密,爱好:逛街、唱K。性别:男。

不要怀疑,他真的是个男人,还是个时下最流行的,如韩剧里那些画着眼线的男艺人般妖气美丽的男人。

他靠着一副天生好皮相进了某高校的表演系,日子过得舒心惬意,导致难得去考个浅显的文化课都像死了亲爹一般痛不欲生,实在让日日苦行僧般生活的黎糯看不下去,动手替他理出了重点。

“高考比我高了两百多分的才女到底和我这种普通人不一样。”他一直这么摇着尾巴拍她马屁。

“是你太笨了好不好?”黎糯嗤之以鼻。

樊师伦拉过她书桌上的小镜子,习惯使然,臭美地左照照、右照照,说:“让我猜猜,教你们土星语的老师是不是个外表愧对地球,走路一摇一晃的老学究?”

“没啊,挺年轻的,长得也不错。”她实话实说。

“学语言的?”

“不是,是外科医生。”

“哦,”他忽然放下镜子,将长款针织衫往后潇洒地一撩,接着双手举至胸前,十指朝上,神气活现地来回踱步,“天天做这个动作的?”

“把手放两边更适合你,”黎糯哑然失笑,边说边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再说你撩衣服干吗?”

“《医龙》里都这么演……”

他们正闹着,黎妈妈推门进来。

她瞅了一眼嬉皮笑脸的樊师伦,正色道:“你在这儿疯玩什么,还不回家该干吗干吗去?你嫌你爸妈的面皮太厚,脸丢得不够大是不?”

樊师伦对黎糯吐吐舌头,转身消失。

“黎糯,还有你,”妈妈又将矛头对准了她,“晚上岳老的寿宴蛋糕你准备好了没?”

热闹繁华的南京西路,在建中的嘉里中心斜后方有条不起眼的小马路,属于铜仁路的一段。马路很短,短到一眼能看到头,而那端就是车水马龙的北京西路。

十里洋场,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曾经的法租界,本地人心中真正的“上只角”。

拐弯向里,过了愚园东路,就能看到白墙铁栏,宏伟西化的私家花园。在其绿色的门牌下赫然挂着两块更大的牌子,一书“市政府历史保护建筑”,二写“XXX故居”。这种地方的这种房子,随便闹个鬼,也都是些永垂不朽的名鬼。

黎糯哪怕只是个学生,对于老洋房的珍贵性还是略知一二的。在房地产市场,这种老洋房一律被称为“挂铜牌的房子”,属于稀有商品、高端物业,售价需要用手指头点着位数来数,个、十、百、千、万……最少的也要数到八位。至于面前的这座由一幢主楼、两幢副楼和偌大草坪组成的花园,她连想都不敢去想价格。

她按响了铜制大门上的门铃,静候了片刻,大门自动缓缓打开。

穿过两侧地灯映射下的碎石小路,绕过清清一弯人工池塘,便来到了雕有双狮伫立的主楼门前。

不是第一次来了,可她战战兢兢的心情从未消失过。

回望一眼绿意盎然的花园,她每每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叹,医生做到这个分上,这辈子也值了。

房子的主人正是岳老岳益人。

岳老何许人也?在坊间家喻户晓,在医疗界更是如雷贯耳。现任国家工程院院士,首批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学者,S市中医药大学、中医药研究院、C大医学院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内外多所知名大学客座教授,市卫生系统高级职称评定委员会主席,中医世家岳氏内科第十二代传人,国医大师,全国名老中医,中医内科权威,被境外媒体誉为“第一名医”“南岳北林”中的“南岳”。

说得那什么点,就是个一旦驾鹤西去,必然引起全媒体通报,领导人一众到场的厉害角色。

就是如此厉害的角色,此时正立在门边笑盈盈地朝她招手。

黎糯手捧蛋糕,恭恭敬敬一个鞠躬:“岳爷爷好!”

弯下一半的身子被苍劲有力的手扶起。

精神矍铄的长者声音在耳边响起:“黎糯啊,算你长大了,还学会客气了啊。”

她抬头,如蒙恩宠般地感动,双手奉上寿诞蛋糕,忙不迭地道:“岳爷爷,您喜欢的凯司令奶油蛋糕。”

老人家都会有些不同程度的固执。像黎糯的奶奶,生前就不喜欢喝饮水机里的水,一定要亲自用水壶在煤气灶上烧开;又比如她爷爷,认为热水袋会烫伤人,大冬天成天抱着只古董级的手炉,这习惯一直陪伴到他去世那天。

岳老也是这样,在她的记忆中,岳家的甜品永远只有凯司令,岳老的生日蛋糕也永远是凯司令的,且不是鲜奶蛋糕,而是稠厚滑腻的老奶油蛋糕,入口满嘴都是儿时的味道。

岳老接过蛋糕,笑着让黎糯进门。

原以为迎面而来的会是高朋满座的场景,不想整整一幢主楼只有岳老和保姆在。

岳老看出了她的讶异,解释道:“寿宴已经摆过好几场了,可烦死我了!所以今天晚上我说我要清净,便没人敢来了。”

可是,太清净了。

她问:“伯伯们呢?还有哥哥姐姐呢?”

岳老兀自拆了蛋糕的包装,让保姆切了一大块递给她,一一作答:“领导们自然是各忙各的。当归值班,黄芪还没下台,茯苓在北京没回来。”

岳家的后代每个都是医学或相关领域的精英。儿辈的三子,一个是市卫生局局长,一个是C大医学院二附院院长,另一个是C大遗传学的教授。孙辈中两个孙子皆为医生,最小的孙女尚在A大医学院求学。

“这群小的都太有出息。可太有出息就不孝了,不提也罢。”岳老无奈地笑笑,点燃了一支烟,抽了口,又闷闷地咳了两下,又开口问她,“说说你吧,现在大二了吧?在学些什么呢?”

“系解、组胚、细生、生化……”她报着课名。

岳老颔首:“觉得哪门课最难学?”

“呃……”她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医学英语。”

话音未落,保姆走回客厅,向岳老报告:“岳老,您的小孙子回来了。”

“让他过来。”岳老掐灭了没吸几口的烟。

随着棉布拖鞋毫无拖沓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笔挺白衬衫、黑西裤的年轻男人径直走至岳老身边,顺手将挽着的黑色西服交于保姆手中。

黎糯忙起身,刚想张口称呼,就见岳老挥了挥手,让她免了礼节。

她将话吞进肚子,揉了揉衣角,方又拘谨地坐下。

年轻男人侧对着她。他背后的白衬衣有两处汗渍,布料贴于皮肤,看着就觉得热。

他想必是走回来的,她暗暗打量。

他说:“爷爷,生日快乐。”

一句话就让黎糯下意识地往沙发深处缩了缩,将外套合拢抵御寒气。

磨蹭了片刻,她瞅瞅手机上的时间,又站起身来,向对面的两人施礼告别:“岳爷爷,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先告辞了。”

“黄芪,”岳老同意后,拉住他孙子,“你去开车送送黎糯。”

“我没记错的话,她们的医学英语是你上的吧?黎糯说难呢,你就看在私人关系上给她补补。”岳老补充道。

年轻男人微一点头,转身离开,黎糯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岳家的车库位于东侧副楼边,总共五个车位。最里面的那处常年被一大坨废物占据着,外边的那几处平日会停有几位伯伯们的奥迪,而现在它们公务在身,全无踪影,只剩下了废物旁的那唯一的一辆——学校配给岳老的商务车。

黎糯在车库前驻足,真心赞扬岳老的低调为人。

不想身旁的男人从她面前扬长而去,直接走至角落的废物边,扬手将罩于其上的灰布一撩——

她直接傻了眼。

她原本以为那是堆废铜烂铁,或是空瓶旧报纸什么的,可原来它的真面目竟然是辆骚包无比的跑车!

睁睖间,男人早已坐进驾驶位,朝她不客气地按了按喇叭。

她犹豫了下,还是乖乖地上车了。

黎家离岳家远着呢,得换两次地铁外加步行半小时。有车不坐,除非她傻了。

上车,系安全带。车子启动,驶出大门。

跑车行驶着,狭窄的车内空间,寂静无声。

她怕冷场,但此时此景她更怕被冷死。如果他真开口替她“补习”医英,明天的早新闻会不会报出一条“妙龄少女秋日诡异冻死街头”的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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