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闲聊着，走进了电视台旁边的一家威士忌清吧。

周道和林杰夫碰了碰杯：“谢谢你从繁忙的泡妞事业里抽身接见我。”

林杰夫俊眉一挑：“哪里哪里，很高兴你加入《娱乐头条》，以后咱们天天一起奋斗，我可以带你一起投入泡妞的伟大事业里。”

“算了吧，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不像你，歌星、影星来者不拒，天天把泡妞当第二职业。”周道瞥了林杰夫一眼，轻哼道，“你说你能不能正经点、专一点。莉亚是多出色的一个女人，而且她对你一直有意思，她可是为了你才从新闻部调到娱乐部的，你怎么不知道珍惜？”

林杰夫不以为然地撇嘴：“她那么出色，那你怎么不和她在一起？”

“废话！”周道气得捶了他一下。

“我不可能找同行，再说我也没让她离开新闻部，她来我的节目组我就只把她当搭档。”林杰夫无所谓地说道，“至于那些主动缠上我的歌星、影星，人家都是有面子的人，我总不能做得太不留情面吧。我还觉得烦呢，可这不都是为了工作吗，偶尔整点绯闻增加点收视率，这不是牺牲我一人幸福整个节目组吗。”

周道嗤道：“你还真是忘我工作啊！”

“忘我那是自然，不过经常享受享受养眼的美女，也不纯粹是工作需要，我个人也有这方面的愿望和需求。”林杰夫邪恶一笑，“我还真是佩服你，你眼里、心里就董月一人，再也进不去别的女人了是不是？那你倒是赶紧和她复合啊，别一直拖着不理人家，又摆出一副誓死不侍二女的忠贞样子来，你到底想怎么着啊？”

听见董月这个名字，周道本是柔和的脸色立刻变僵：“别提这个名字啊，小心我和你翻脸。”

林杰夫耸耸肩：“她要是已经不在你心里了，你反应这么强烈干吗？既然这样，就别非斗这口气了，人家几次三番地低声下气来找你，你都冷着脸不理人家，心里却又时时念着人家，你这不是自虐又虐人吗？”

周道顿了片刻，摇摇头：“我们俩的事，说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和她没可能了。”

林杰夫还想再说些什么，周道忽然换了话题：“不聊女人，聊聊工作吧。这台里暗流涌动，圈里人鬼难辨，我这次来《娱乐头条》毫无准备，如履薄冰，你不能不挺我啊。”

“放心，以前那个唐制片只知道安全播出，胆小怕事，挺好的一个节目让他搞得死气沉沉。你不同，你是有理想的人，你想怎么干我一定支持，我早就希望节目组能翻身，扬眉吐气了！”

林杰夫的话让周道自嘲地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大口闷酒。

看着周道的表情，林杰夫直言道：“你不痛快我理解，但我不理解的是，以你的性格，再不痛快也不会做损害节目组利益的事，可你今天怎么不派有资历的莉亚去采访，反倒让一个菜鸟新人去做这么重要的任务？”

周道抬起头：“我要是说，我本来想借机把她赶出节目组，你信吗？”

林杰夫皱眉，果断摇头：“你不至于因为她叫你大叔就狭隘成这样吧？”

我狭隘？

她是怎么险些撞断我的鼻子还把我臭骂了一顿，你是没领教呢！

换你试试！

周道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故作宽容地一笑：“我至于吗，我只是想锻炼一下90后，培养新生力量。”

林杰夫满是怀疑地看着他，试探道：“瞎扯，你不是喜欢上这90后了吧，所以被人一句大叔划成两代人，感觉很郁闷，进而刁难？刁难一个人往往是喜欢上的前兆，你看看你晚上对她苦口婆心那副温柔相，简直让我不认识了！”

周道晃着酒杯，有些昏沉的脑子里满满都是“喜欢”二字，他会喜欢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不可能……

最多就是……

反正不可能是喜欢，他喜欢的从来就不是任杏这种类型的女人，而是……

周道猛地停住思绪，努力不去想脑海里董月那张优雅浅笑的容颜……

“想董月呢？”林杰夫坏笑着。

周道恼火地推开他的手：“你没完了是不是？我说了我和董月再也不可能复合，你再提她我真跟你急！”

“那就是说，你有新目标了？”林杰夫戳着他敞着扣子的衬衫领口，“说吧，刚才在休息室里被你……被你‘工作’了的女人到底是谁？咱们台的？看样子身材不错。”

周道盯着他得瑟的表情，忽然眯起眼，淡淡一笑：“你妈让我替她监视你，并且让我多帮忙介绍几个合适的女人，督促你尽快相亲结婚生孩子，年内完成任务。先成家后立业嘛，婚后你就可以尽快把你们林家的大事业继承下来，辞掉台里的工作，专心去做你的林氏总裁。你说，我是该尽职尽责，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杰夫今晚拉他来喝酒的烦心事正是这个，只是因为无意间撞见他休息室里的女人才打开了话匣子，如今被周道转到这个愁人的话题上，他顿时满脸沮丧。

林妈身体一直不算太好，所以他虽性情桀骜，但从来不敢和林妈太过对抗。如今林妈似乎再也没耐心纵容他，而是铁了心要加速解决他的终身大事，并且开始和林爸一起软硬兼施逼迫他尽快接管林氏。

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百花丛中潇洒流连不亦乐乎的他心甘情愿和她走完一辈子，所以林妈的强行婚令对他而言无异于囚禁自由的枷锁，而更不情愿被束缚于尔虞我诈的商场做一个了无趣味的赚钱机器的他，总裁的位子在他看来更是犹如痛苦终生的酷刑。

两件最厌恶的事累加在一起砸向他，这让他实在头疼得要爆掉。而林妈一向喜欢成熟稳重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周道，所以他本来是打算让周道帮他做说客……

“是哥们儿就别把我往火坑里推。”林杰夫郁闷地端起酒杯。

被周道这几句话搅得再没心情闲聊的他，只剩下喝闷酒的份儿，周道也总算得偿所愿落得了个耳根清净。

各怀心事的两人都喝了不少酒，胡乱聊些半真半醉的话题，离开酒吧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林杰夫说什么也不肯回家，硬跟着周道打车一起回了他的公寓。

刚停稳车，林杰夫一脸怪异地看着周道：“你怎么还住在这里，舍不得和董月的共同回忆吗？”今夜的杰夫怕是真的喝多了，说起话来似乎有些百无禁忌。

周道冷着脸：“现在楼市还没有到达顶点，我这是待价而沽。”

“周大制片，你刚才那口气啊……”杰夫打开车门，一脸暧昧，“和你们家……哦，不不，和你周公子前度女友的口吻……”杰夫倚着车窗感叹：“一模一样啊！”

周道闷声不吭地付完车费，面对还有谈兴的杰夫，撂下一句话：“想睡楼道的就继续。”说完，便自顾自地向公寓楼走去。

自知失言的杰夫，瞧见周道比锅底还黑的脸色，老实地闭上嘴跟了上去。

大约是刚才喝下的烈酒开始上头，杰夫一进周道的家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明了方向，直扑客房。

“兄弟，我在你这里躲一晚清静，记得向我老妈报告一下，省得她找不到我着急得要去报警。”杰夫拉松领带，把手机朝客厅的沙发上一扔，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客房。

周道苦笑一声，拾起杰夫的手机，搜出杰夫母亲的电话，刚要按下拨通键，抬眼便见窗外夜色沉沉如水，顿时觉得那么晚打搅老人家休息，怕是不太合适。他略一思索，修长的手指在手机界面上一阵飞舞，一条言辞恳切的短信就此完成发送。

放下手机，周道疲惫地倒在沙发上，脸压在冰冷的手机上，屏幕凉凉的，沙发也凉凉的……也许是因为酒精作祟，也许是因为杰夫适才的玩笑，周道不禁想起，以前做完节目深夜晚归，总有一盏暖灯在等待。那道人影虽然总是在忙碌，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因为有彼此相伴，清静的夜里不会如此冰凉……

突然，脸下的手机发出一道振聋发聩的电贝斯声，惊得周道跳了起来，林杰夫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妈妈”两个字。

“周道，我们杰夫今儿晚上在你那里？”彼端传来一个亲切温暖的声音。

周道立即摆出一副诚恳青年的口吻：“是呀，林妈妈，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呢？您还不放心我吗，选题会开得太晚了，他就在我这里凑合了。”

电话那头的林妈妈好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们杰夫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事。”一边指责自己的儿子，一边对周道连夸带奖，大大抒发了慈母情怀。这听似唠叨的话语，却让周道心中颇感艳羡，暗暗腹诽杰夫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挂了电话，满室又重回寂静。周道觉得莫名有些难受，便打开电脑，沉下心，研究起任杏今天提到的那些关于《暴风骤雨》的细节。网页画面上，一张张剧组的剧照掠过。剧组的场景基本上都集中在江城西郊马敦影视基地，有好些剧照都是袁山在夸耀他重金礼聘的好莱坞特技团队是如何专业，甚至还有一些爆破道具的特写照片……等等……周道想到了什么……如果能够重新复原事发当日的现场，或者他能够弄到分镜头剧本的话……

“马敦，那个丫头应该把能找到的线索都挖了个遍吧？”周道喃喃自语，“难道只有我们关心事情的真相吗？”

想了想，周道跑进客房，杰夫已经微微打起了轻鼾。周道顾不得许多：“林杰夫，快醒醒，组织需要你的时候到了！”杰夫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继续酣睡。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正指向两点二十分，新闻不就是争分夺秒吗？周道狠狠心，折回客厅，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块毛巾，毛巾中包着一堆冰块。

“啊”林杰夫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坏周道，要踢我去楼道你直说，使什么阴招。”杰夫不停地用毛巾擦脸，瞪大了他那双桃花眼，满脸恼怒。

周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快说说，袁山通常会和哪些影视公司合作？《暴风骤雨》之前有没有找过你熟悉的公司寻求投资？”

杰夫还是没有好脸色：“做什么？你是想去挖墙脚吗？这也太晚了吧。”

周道把手机塞到杰夫手里：“少废话，赶紧发挥你知名主持人的魅力！”

腿上传来一阵奇痒，睡梦中的任杏伸手便向大腿上的蚊子包抓去，略觉手臂酸麻的她用力地伸了伸胳膊，却忽然半身悬空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栽到了地上。

“哎哟！”

迷迷糊糊的任杏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着摔痛的腰腿，一头雾水地看着陌生的房间。

这房间很小却很整洁，黑、白、红三色的装饰风格在微露的晨光中显得特别沉稳而有格调。看来这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挺注重细节、讲究生活的人，但是她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呢？她记得自己昨晚从影视基地回来后好像一直是在办公室里和各种图文资料奋斗来着……

任杏费力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件男式衬衫，她下意识地闻了闻，有一种说不出的好闻的气息传入鼻间，像是草叶的清新，又像是檀木的淡香，干净清爽中透着稳重的基调，让人顿生几分好感。

任杏抱着衬衫凑到书柜前，在看清里面陈列的几个水晶奖杯上的名字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大叔？这是大叔的休息室？”

难道她是梦游了才会误打误撞跑进来的？

任杏有些错愕，再低头看向怀里的衬衫，周道那张冷冰冰的脸立刻浮现在眼前，她就像被烫到一样用力把衬衫扔向沙发，双手还在身上不安地蹭了蹭，像是唯恐沾到他的气息，被他闻到蛛丝马迹。

不管是怎么进来的，趁他没发现之前还是赶紧开溜吧！她可不想因为误闯进他的房间再被他耳提面命一顿训斥教导！

任杏就像脚下生了弹簧，嗖的一下便飞出了房间，轻轻地关紧了房门。

她跑进办公室，翻出自己前夜整理的素材要点，又到洗手间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背上她的大手袋匆匆跑出去。她今天是有重要任务的！

不到六点钟的清晨，路途顺畅得超乎想象，不到十分钟的工夫，任杏就到了目的地——江都医院。

她顺着防火梯悄悄地潜进烧伤科的特护病区，趁没人注意，她找了一张最靠近医护办的长椅躺了下去，用大手袋盖住自己的头部，装成陪夜的家属，一动不动地“熟睡”起来。

一夜没合眼的周道，七点就到了电视台。站在休息室门前时，他的心竟莫名其妙有些乱跳。

他吸了口气，轻轻地推开门。

目光所及，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有他那件衬衫孤零零地在沙发上沉睡，周道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略有失望，上前将衬衫拿起重新挂回衣架上。他顿了一下脚步，环顾室内一圈，然后才慢慢走向了办公室。

看着桌面上的小小堡垒和“对岸”一片凌乱的惨景，周道无奈又好笑地扯了扯嘴角，这才察觉到自己手里还一直攥着一支小药膏。他掂了掂那药膏，拉开抽屉把它扔进去，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本剧本开始研读，封面上赫然写着“电影剧本《暴风骤雨》”。

“叮咚！”

手机上传来微信提示音，周道揉着宿醉后有些发沉的头，在看到发信人的名字时，皱了皱眉。

“昨晚节目收视率0.8，历史第二低，开门黑。虽然你说你对娱乐不来电，不在乎这顶乌纱帽，但是在其位谋其政，这全组人的奖金可是和收视率挂钩的，你的节目要尽快有起色，不然……你明白的，周道。”

副总监向春不软不硬的一番话让周道头疼得更加厉害，他看着她传来的收视率曲线，耐着性子发过去一句：“我会尽力。”随后便把手机烦躁地扔开。

看了看手表，他攥紧剧本猛地起身，大声喊道：“开会！九点五十了，人都去哪儿了？”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顶着黑眼圈跑进会议室的莉亚，哑声说道：“我半夜接到消息称郜衡醒了，本想一早去找些料，可结果医院方面管得非常严，根本靠近不了住院大楼，只拍到一辆疑似剧组的越野车离开。”

周道皱眉不语，睡眼惺忪的方大伟趴在会议桌上哈欠连天地抱怨道：“昨天陪小杏折腾到午夜，今天早晨不到七点又被莉亚抓去医院。你们这是要玩死我的节奏啊，我的姐姐妹妹们……”

周道眉心一跳：“什么，你昨晚和任杏折腾到午夜？你们干吗去了？”

“嗯”方大伟捂了捂嘴，“小杏不让我外泄。”

“胡闹！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刑侦大队的了？”周道有些恼，看了看手表，怒问道，“她人呢？都几点了还不露面？”

“她……”方大伟又打了个哈欠，哭丧着脸，“她只负责指使我干活，不向我汇报啊，头儿……”

周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立刻拨了任杏的电话，让他意外的是，电话竟然被直接挂断了！

他盯着电话不敢相信地看了几秒，愤然捶了下桌子：“可恶，这个任杏，简直无组织、无纪律到极点！”

正说着，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擂鼓般的脚步声，紧接着会议室的门被撞开，满头大汗的任杏飞了进来，对周道扬着手，急急地喊道：“大叔大叔，我有重大突破！案子有重大进展！”

看着小脸绯红气喘吁吁的任杏，周道将身体仰靠在椅背里，双手交握在胸前，淡淡问道：“你又去哪儿胡闹了？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知不知道？”

“我没胡闹！我去采访郜衡了！”任杏举起手机，难掩兴奋，“他醒了，而且他哭了！我有证据证明他是被冤枉的！”

“你去医院了？你怎么进的病房？”肖莉亚极为诧异地看着她，她嘻嘻一笑：“我就装成一个有钱人的家属先混进病区，然后连哄带骗地掉几滴伤心的眼泪让医生、护士们放松警惕，再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啦！”

方大伟忍不住拍手叫好：“哈哈，我就说小杏最威武，没有咱们小杏搞不定的！”

肖莉亚瞪了一眼方大伟，脸色有些难看，周道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任杏：“你确定你这独具一格的采访方式，不会影响职业新闻人的形象？”

任杏蹙了蹙眉：“可是大叔，那究竟是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

“都重要，别为了搞到什么独家爆点就不顾一切毁了身份。”周道一脸严肃。

任杏咂了咂嘴：“我持保留意见，不过咱们现在先别辩论这个过程和结果的关系，我先给你们讲讲爆炸事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