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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我惊恐地睁开眼,两手紧紧抓着被单。但我不是跑着穿过城市的街道或者无畏派基地的通道,而是躺在友好派总部的一张床上,空气中还飘着锯末的味道。

我动了动,背给什么东西硌着了,惊了一下,伸手往后一摸,抓到的是那把枪。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见威尔站在我面前,我们都举着枪——他的手,我可以瞄准他的手啊,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我几乎尖叫出他的名字。

接着他一下子消失了。

我从床上下来,一手抬起床垫,用膝盖顶住它,一手将手枪塞进床垫底下。一旦它在视线中消失,不再贴着我的肌肤,我的头脑就清晰起来。

由于昨天激增的肾上腺素已经退去,让我睡觉的药力也渐渐消退,内心的伤痛和肩膀上枪伤的剧痛都开始折磨我,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身衣服。硬盘的一角从枕头底下露了出来,是我睡着之前把它塞进去的。里面是控制无畏派的情境模拟数据,记录着博学派的罪行。它太过重要,重要到我甚至不敢去触碰,可又不能放在这儿。我只好抓起硬盘,把它塞进梳妆台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我有些觉得销毁它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可又深知里面包含父母死亡的仅存记录,所以还是把它藏起来为好。

有人敲门。我坐在床上,赶紧理了理头发。

“进来。”

门开了,托比亚斯侧身进来,门遮住了他另外半边身子,好像将他一斩为二。他还穿着昨天那条牛仔裤,不过上身的黑色T恤换成了深红色T恤,应该是从某个友好派人士那里借来的吧。红色穿在他身上感觉很怪异,那颜色太过鲜亮。可是当他头往后仰,倚靠在门框上时,我发现那颜色将他眼睛里的那抹蓝衬得更加明亮。

“友好派会议半小时后开始。”他皱了皱眉头,又夸张地补了句,“要决定我们的命运。”

我无奈地摇摇头:“从没想过我们的命运会握在一群友好派手上。”

“我也是。对了,给你带了点东西。”他拧开一个小瓶子的瓶盖,拿出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滴管,“这是止痛剂,每六小时喝一管。”

“谢啦。”我接过滴管,把药水挤进喉咙。这药酸酸的,像是放久了的柠檬。

他把拇指抠进皮带的一个环扣:“碧翠丝,你还好吗?”

“你叫我碧翠丝?”

“我是想试试。”他笑了笑,“还不坏吧?”

“也许在特殊一点的场合是吧,比如新生训练,选派大典……”我顿了下。本想一口气说出更多的节日,可那些日子只有无私派才会庆祝。我想无畏派也有他们自己的节日,只是我一无所知。而且这时候还搞什么庆祝活动,想想都觉得荒谬,我也就没再说下去。

“那就说定了。”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翠丝,说真的,你还好吗?”

经历了这么多事,这样问是很自然的。只是当他真的问起,我还是觉得不自在,总怕他会看透我的心。我还没跟他说威尔的事情。我想告诉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单是想一下要把那些话大声说出口,我就感觉满心沉重,好像重到能把地板砸个洞。

“我……”我摇了又摇头,“老四,我不知道。我很清醒。我……”头还在不停地摇着。他的手轻轻滑过我的脸颊,一根手指勾在我耳后。然后他低下头来吻我,一阵暖暖的刺痛感传遍全身。我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胳膊,久久地抱着他不放。当他触碰着我,我胸口和腹部那空荡荡的感觉便不再那么明显。

我不是非要告诉他的。我可以试着遗忘——他能帮我忘掉。

“我明白。”他说,“抱歉,我多嘴了。”

有一瞬间,我能想到的只有:你怎么可能明白呢?可他表情里的某些东西提醒我,他的确明白失去的感受。他年幼时就失去了母亲。我不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只是参加过她的葬礼。

忽然间,我记起他一双小手握紧客厅窗帘的样子,当时他大概九岁,穿着一身灰衣裳,眼睛紧闭着。这画面一闪而过,或许只是我的想象罢了,并不是记忆。

“准备一下吧。”说着他放开了我。

女浴室与我的房间只有两门之隔。地板是深褐色的瓷砖,淋浴间以木板隔开,每个隔间门口挂着塑料浴帘。后墙上写着一行大字:“注意:为节约用水,洗澡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

水流很冷,所以就算能多洗几分钟我也不想,只是用左手快速地冲洗了下,右手垂在一边。托比亚斯给我的止痛药还真是管用——肩上的痛感消退了不少,只剩些许隐痛。

走出浴室回到房间,看到我的床上摆着一摞衣服,有友好派红色、黄色的衣服,也有无私派的灰色衣服。这几种颜色放在一起还真是稀罕事。如果我没猜错,衣服应该是无私者放在这里的。也只有他们才会这么做。

我穿上一条深红色牛仔裤,裤腿太长,挽了三次才算合适——又套上一件大好几号的灰色上衣,衣袖很长,连我的指尖都遮住了,只好把袖子也挽了起来。右手每动一下都会痛,我尽量让动作小心、缓慢。

随着一阵敲门声,苏珊那柔柔的声音响起:“碧翠丝,你在吗?”

我为她开门。她端着一盘食物,进来放在床上。我在她脸上搜寻悲痛的迹象——她的父亲,无私派领导之一,已在攻击中遇害。可我只看到我的旧派别那特有的平静果决。

“抱歉,衣服不合身。”她说,“如果友好派允许我们留下来的话,一定可以帮你找到合适的衣服。”

“这样就很好了。谢谢。”

“我听说你受了枪伤。要我帮你梳头发吗?还是系鞋带?”

本想谢绝她的好意,可我现在这样子的确需要人帮忙。

“好的,谢谢你。”

我在镜子前的凳子上坐下,苏珊站在我身后,她的眼睛训练有素地专注于手头的事,没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拿梳子替我梳着头发,眼睛始终没有抬起来过,一下也没有。她也没问我肩伤的事,没问我是怎么中枪的,也没问我去无畏派基地终止情境模拟这一路上遇到了什么。要是我能把她一层层剥开来,从肉体到灵魂,她肯定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私者。

“你见到罗伯特了吗?”我问。当初我选择无畏派的时候,她的哥哥罗伯特选择了友好派,所以他就在辖区某处。不知道他们两人见面是否像我和迦勒重逢时那般。

“昨晚见了一下。”她道,“我想给他留点空间。我为无私派默

哀,他为友好派祈祷。不管怎样,能再见到他真好。”

我听出她语气里的决绝,明白她在告诉我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这时候发生这种事真是不幸,我们无私派的领导正准备要做些伟大的事呢。”她说。

“真的吗?什么事?”

“不清楚。”苏珊说着脸红起来,“我只知道有大的变化在酝酿之中。我也不是有意那么好奇,只是无意中发现的。”

“就算你真有好奇心,我也不会怪你啊。”

她点点头,继续帮我梳头发。我却不由得想无私派领导——包括我父亲在内——到底在着手什么大事?然而,不管他们在做什么,苏珊假定他们所做的事是“伟大的”,我对这点惊讶不已。真希望自己还能再相信别人。

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过那样的信任。

“无畏者喜欢披着头发,对吗?”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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