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上船10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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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2012年,末日的情结在周遭过于浓重了,大家都在说12月22日,那天是玛雅人推算出来的世界末日。而电影《2012》又让喜马拉雅和上船成为年度热门话题。我是最容易被环境影响情绪的人,当决定要去南极,一闪念间,竟然想的就是:呀!2012就是应该有一张船票。并且还小心地查看了日历,看到回来的时间是末日之前,就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去了南极,最后又有最亲爱的家人在一起,就算末日真的来临,此生亦是无憾。
所以,在船上,我写的这些日记,就已经命名为《上船记》了。写的时候,并末想过有一天会拿出来给人看,只是想着,这珍贵的和梦想融为一体的十天,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记录下来,以最真实的模样。
Day1
2012年12月1日
凌晨4点起床,于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经过近30个小时的飞行,超过8小时的巴黎转机,又连续六七个小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晃荡,直到晚饭后才回到酒店,躺下已经半夜12点了。如此紧凑的行程,自然远非我所愿,不过为了南极,我完全想不起来有丝毫抱怨。
这一天,我们要飞到乌斯怀亚。那是世界的尽头。
《春光乍泄》那个缠绵的老电影里,梁朝伟和张国荣来到这里,他们在寻找自己。而我,是经过这里,要去南极,那是好多年前的梦想,所以,乌斯怀亚,这个世界最南端的小镇,成为我的念想,心心念念着,啊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啊。
又是一趟疲惫的飞行,疲惫的行程,午餐是在山里,有着漫野黄色小野花的草地,在雪山下面,吃了很多美味的烤羊肉。等着去小镇逛,毕竟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啊,却没有时间,大巴车只在中途停了片刻,让我们对着山下的一片湖水拍照,然后,直接就拉着去了我们的船边。而在停留的那一小会儿,我看到了李老师,早就知道他是我们这个庞大的南极团里的最长者,72岁的老画家,来自昆明。我上前去跟人家套近乎,然后求合影,看着人家手里的速写簿,心想,画家真是好啊,直接就可以拿支笔就把美和心情表现出来。
中午去午餐的路上,导游就指岸边的船,说,那是我们下午要登上去南极的船。这个世界的尽头,只有6万人,彩色的房屋,安闲的人们,人们从世界各地来,等船,都是为了上船,去南极。那将是多少人的梦想呢?他们都是为了什么而来?不只是为了冰山吗?而我,应该是为了纯净吧。
很多年前,我就说过,南极是梦想,因为它的纯净。“淡蓝色的冰体”,就是这一句话,令我怀想到现在。而现在,我们的船就在眼前,南极,就在1000公里以外的魔鬼西风带之后,就在两天的船程之后。
这是我的第一次邮轮之旅,竟然给了南极。
一切都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像梦。还没有出发,就像梦一样。
房间很好,很喜欢,尤其是还有阳台。和海飞一起,她几乎是我除老林外唯一认识的广州朋友,是德迈公司的工作人员。我们是同伴,在这样的旅程,可以同屋,就是缘分。浴室和房间隔断的墙其实是一面玻璃,有一道拉门,我们当即就畅想着,洗澡的时候要开着门看海。
晚餐前在四楼剧场有培训,船方严肃地讲述着南极的规则,比如不能带走任何东西,不能在登陆的岛上吃喝,更不能留下任何东西。尤其是“5米原则”,即离任何动物都要保持5米的距离,如果我们正在行走,而它们正好经过,我们就必须要等它们走过,除非它们主动走向你。
没有人有异议。
晚餐不错,同座的是我们虎鲸的领队范毅波,和他的室友广州南都《财富周刊》的谭昊。范毅波就是新浪旅游名博“七色地图”。在北京出发前的晚宴上,还有团友拿着他的书《左右瑞士》请他签名,这一次,他居然还是我们的翻译,之前的培训和此后的讲座都是他来做现场翻译。放纵自己喝了点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微醺着回到房间。这几天的疲累全部涌了上来,和飞飞漫漫地聊了几句,我们决定不洗澡,先睡觉。
于是,就真的睡着了。
而魔鬼西风带,就在我们的睡梦中穿越着。星月在哪里?不知道。只记得睡前天空有很厚的云。我们聊了一下,有点晕船,然后,一切都在黑暗之中,深睡之中。
幸福就是这样的吧。是的,就是这样。
Day2
2012年12月2日
清晨6点就醒来了,飞飞还在沉睡,偷拍了她睡觉的样子,真可爱。
看看窗外,还阴着,天还没有完全亮,或许整晚天空都是这样吧,此时的南极,是不可能黑透的。
终于起床,喝茶,说几句话,洗漱,带杯红茶去四楼甲板抽烟。只有我一个人,灰沉的天空之云,成为我拍绣花鞋、茶杯和香烟的背景。去二楼早餐,美丽的船窗边,丰富的美味的早餐,和团友们聊天,和花样年的刘掌柜无意间相认。
一个愉快美好的早晨。
天空渐渐撕裂开一层蓝天,云淡淡透薄,去四楼甲板抽支烟,看云和蓝天。这是多么难以置信啊,我们竟然已经远离世界的尽头,去向世界的尽头之外,一切是这样安静、美好,像世界原本的样子。
分发了冲锋衣,回到房间洗着前几天的衣服,想着办法,把衣服挂在了阳台外。又终于把自己洗干净了,飞飞在外头忙着,就没有关上那道门,可以一边洗澡一边看着窗外的海,看着浪持续地打过来又打过去,阳光渐渐闪亮,给浪头镀上一层更加闪亮的金,多么美,不置信。可是正在干净起来的头发和身体是证明,一切是真实的。
去六楼甲板午餐,带着iPad、茶壶和相机。
泳池是最好的装饰,而船尾的浪花之上,有白色的海鸥跟着我们飞翔。这不就是电影里的场景吗?天是那样的纯粹,白云一朵朵,海鸥飞过,飞去,白色的翅膀在阳光下仿佛是透明的。有个美女专门走过来对我说,看到鸟儿展翅过来,振动翅膀,就好像在跟她打招呼似的。
终于确定了,我们真的离开了世界的尽头,去向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是属于梦想的世界。
在甲板上写日记,听着《可惜不是你》,阳光洒下来。点一支烟,闭上眼,默默感受着来自天空的温暖,跟随着海浪的节奏摇着,一时间,觉得心魂都在轻摇,都已飞扬。我不是我,我不只是我。
阳光照在我的肩上,然后,又被云层挡住,云朵是要垂到海际了。海鸥在飞,歌声在持续地唱着: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冷起来了,手指冰凉。
下午听了两场讲座。
第一场是讲南极知识,先是说了南北极的区别,接着是南极的种种科普,比如面积,最长的距离--5700公里,还有各种冰川厚度,平均厚度是两公里,最厚的冰川厚度竟然将近5公里,文森山。天哪,居然都记得了。
接着回房间躺下,看了半部电影,韩国电影《悲梦》。然后是去三楼休息室吸尘,和其他队员喝茶聊天。5点半去第二场讲座,主题是南极的鸟。真是有趣极了,各种美丽的鸟啊,它们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燕欧为什么竟然要从北极飞到南极?要知道那可是七八万公里的距离啊。最有趣的是信天翁,它们的寿命竟然有80岁,五六年才成年,再花五六年时间去学跳舞学唱歌,然后才有可能求偶成功,到15岁时才会有第一颗蛋……大家都很有兴趣,一直讨论,提问,几乎每个人都有强烈的科普意识。王姐说得对,就是那句中国的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讲座出来,看到外面的海水正蓝,阳光正好,波光依旧粼粼。看到海鸟飞过,知道那原来不是海鸥,而是海燕。而最大的海燕,展翅时竟然长达3.65米。那还是鸟类吗?南极的鸟,是有多神奇啊!
再看到海鸟,心境又有不同。不完全是诗意,而是有更多的尊敬,那是对它们生命的尊敬。它们的智慧与大自然的神奇,竟然可以如此奇妙。南极的鸟在地球上生存着,繁衍着,进化着,从远古,直至今天。
晚餐在二楼,和刘掌柜、小辉以及小辉姐姐一起。看起来,我们几个都会延长回去的时间。一个北京小伙凑过来,用一包烟换了我一盒火柴。而那个昨晚晚餐我被夸过的男服务生,今天看到我已经在飞吻了,并且告诉他们,我是他的女朋友。呵呵。
晚餐后是爵士舞秀,完了就想多走走,碰到个男生在问健身房,也就跟着一起去了。这是我第一次进健身房,跑步机走路35分钟,一边听汪峰的歌:“我如此爱你,你是我存在的意义。我如此爱你,因此我站在这里。”
眼前就是大海,无边无际的海洋,没有什么比这更奢侈的了,心里想着,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在这里至少消磨掉一个小时。
准备回去睡了,却听到休息室还有歌声。有歌手在唱歌,有萨克斯伴奏。女歌手唱到恰恰时,我踩着节奏往回走。
这是完美的一天。
多么热爱这样的无所事事。
Day3
2012年12月3日
还是醒得早。自从发现南极不会天黑后,我们就决定要拉上窗帘睡觉。之前我们浪漫地想着,不关窗帘的话,可以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大海,甚至是雪山冰川。可天总是不会黑透,我们也就放弃了这个浪漫的念头,觉得睡一个好觉比什么都重要。
去二楼早餐,和团友随意聊会儿天,上三楼看到主休息室正在准备瑜伽课。想了想,还是一个人去了五楼健身房。看着船窗外苍茫的大海,在跑步机上机械地快走着。我并不急于去结交朋友,甚至更愿意像这样一个人独处。是因为平常说话太多吗?或者,在庞大的陌生的人群中,这才是我真正的本性。
一个早上就这样磨蹭过去,去甲板上抽烟,看飞翔的海鸟,昨天听讨论的求知欲已经过去,看着它们,只觉得很美,觉得它们天生就应该在这里。临近中午,回到房间打算洗头洗澡,海飞在外头忙着,好像听她说起有人在半夜看到了冰山,因此赢得了船长奖励的一瓶香槟。可我看半天,也没有发现冰川的影子。洗澡时拉开那道门,实践着我们最初的隔着玻璃看海的愿望。这是上船的第三天,我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只有一点点晕船的感觉,我们队的那两对杭州夫妻,倒是倒下了三个。
正准备裹上浴巾出来,一抬头,突然便看到了冰山,心里砰的一下,像有一团火被点燃,立刻抓着相机跑到阳台上。居然已经看到冰山了呢,虽然只是一两座,也称不上雄伟壮丽,可心底的激动却是空前的。寒风吹过来,有些冷,可是只裹着浴巾的身体却是发烫的。很快听到广播里传来七色地图的声音,通知大家尽快到四楼剧院,船长有话要说。
船长说下午要登陆,我们此行第一次登陆。听七色地图翻译,要登陆的这个地方,名叫“半月湾”。看到冰山,马上又要登陆,所有有晕船现象的团友似乎全部都好了,而对我来说,却有点茫然:传说中可怕的“魔鬼西风带”德雷克海峡,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吗?
去六楼自助餐厅午餐,找到我的队友,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越来越多的冰山在船舷边,阳光洒进来,我们觉得,这样的午餐实在是太美好了。然后就是在六楼甲板上一通拍照,冰山越来越多,我们越来越兴奋,刚开始大家都还很谨慎地穿着厚重的冲锋衣,可是后来发现完全用不着,便索性脱了冲锋衣,只穿一件打底的薄毛衣。我们笑着说:“这是在南极吗?北京都比这里冷呢。”
下午两点,轮到我们队登陆。
大家全副武装,冲锋衣裤、雪地靴、帽子、太阳镜、背包,当然还有各种长短相机。这是我们大多数人的第一次登陆,每个人都激动着,却又按捺着,按照规定走过消毒药水,然后,小小的冲锋艇带着我们向半月湾驶去。
难以形容第一脚踏上雪地的感觉,积雪没膝,不小心踩空,便是深陷,身边是嘎嘎的企鹅在叫,顺着山坡越往上走,叫声越密。几乎每一处裸露的岩石上都聚集着一堆企鹅,我在第一处岩石便停了下来,看那些可爱的企鹅,怎么也看不够。事实上,我完全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迎接我的第一次南极登陆,就只是这样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雪地与企鹅,看着不远处的大海和我们的“南冠号”。在靠近南极大陆的阳光的映照下,觉得停泊的就是我们必须要登上的末日之船。
天气这么好,我也就把臃肿的冲锋衣脱掉。还看到有团友甚至还脱光了上身,在雪地上和5米之外的企鹅合影。我认真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我们“德基金”的旗帜--出发前我所有同事都在那面小小旗帜上写下了他们的名字和南极心愿。是的呢,当遥不可及的南极突然间来到他们身边,谁不会蹦出点新鲜的念头呢?我把旗帜铺在雪地上,和企鹅、大海一起合影,心底是有点自豪的。呀,我们的“德基金”到过南极了呢。这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无比热爱工作的人,一个在工作中贯注着浪漫主义情怀的人。
第一次登陆的一个小时就在茫然无措中过去。离开的时候,再次回望,一只企鹅摇摆着往山上走,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远方。我记住了它,永远带着笑纹的帽带。而因为我的一再拖延,走到岸边时,我成了冲锋艇唯一的乘客。法国帅哥冲我笑笑,嗖的一下就开动了,我几乎能感受到已经回到船上的团友们无限的羡慕嫉妒。快到邮轮边时,我请求帅哥再晃一圈。他又笑笑,果然带着我在海面上进行了一次优美的弧线航行。听到团友们在船上大声喊着,我心里很得意,他们是有多嫉妒我啊。
茫然过去便是兴奋,这兴奋一直持续到晚上的欢迎晚宴。提前被告知要装备晚装,我就准备了“裂帛”家的绣花旗袍款裙子,艳蓝配着玫瑰色的绣花,踩着那双百搭的绣花鞋子便去了四楼剧场。船方在门口隆重地迎接着,《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的社长李拴科也在,看到我就找了个正好也单着的人和我配对。我们煞有介事地挽着手进去,拿一杯香槟,这才互相自我介绍。人家姓乔,大家都叫他“乔老爷”,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就是我在乌斯怀亚午餐后雪山草地前帮我拍照的那个耐心的活雷锋。
这个夜晚,美酒美食,衣香鬂影。我和我们虎鲸队的队员们终于开始熟络起来。喝酒,合影,聊天。终于有些醉了,便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不管不顾地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Day4
2012年12月4日
早上8点,我终于从宿醉中醒来。海飞对我才喝这么一点葡萄酒就自称“宿醉”很不以为然,我强硬地认定,对我来说,那就是宿醉,并因此睡了10个小时。
沐浴梳洗后,还是先去三楼甲板。登陆过后,再看到的冰川总算不像昨天那么激动了,可还是那样的美,蓝天、白云、大海、冰川,我们航行其间,就像穿行在梦境中。但是同时我又很确定,以往的梦境,从来不曾这样美和纯净过。
叹了一大通美景,才去二楼早餐,又挑了一个近窗的位置。阳光洒进来,牛角面包和咖啡都格外美味。然后就是静待登陆。三楼接待台旁边的白板上,已经贴好了今天登陆的顺序和地点,我们今天上午要去的地方叫“库佛维尔岛”。该岛位于艾雷拉海峡(Errera Channel),1897-1899年间被比利时探险家亚得里安·杰拉许(Adrien de Gerlache)发现,并由他命名以纪念一位比利时海军副司令。现在这里是一大群金图企鹅的栖息地。其实它位于哪里被谁发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再次踏上南极群岛大地,还有金图企鹅等着我们。
冲锋艇带着我们飞驰向库佛维尔岛。海面上有很多浮冰,在船上看的时候,就已经和白云冰川相映成为大家镜头里的风景。当我们登陆,走过岸边那一大群企鹅,走上半山坡,再回头看,眼前的景致几乎要令人窒息。地球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美景啊!浮冰在海面上静静地漂浮,全部都是淡蓝色的冰体,白云在空中以各种姿态舒展着,天空很蓝,大海很蓝,一切仿佛都是蓝色的。这就是纯净的颜色吗?金图企鹅成群,嘎嘎叫着,甚至还有仰天长啸之势。走至半山,忍不住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很想哭。是的,我甚至还略微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置身其间。
那一刻,我甚至还漫无边际地想,回去以后,我该怎样向我的朋友们去讲述此情此景?
中午12点在四楼剧场有个简短的、要求所有人必须参加的说明会,主题是对下午洛克港登陆的注意事项。主讲人是洛克港的专家Judith。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大概知道此处其实是一个英国的科考站,常年只有四位科学家,负责考察附近的生态环境,以确定南极半岛的生态是否有可能被南极旅游破坏。当然,我们既然能来,就说明目前来说一切良好。而且,洛克港居然是有人间烟火的,还有个小商店,可以寄明信片。
《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和德迈公司提前为大家准备了此次首航的纪念明信片,一个人有五张,当然船上也有售卖。我几乎没有在旅行路中给朋友寄明信片的习惯,觉得这完全是一项费事费钱又不会被重视的事,可是这一次,我格外慎重地决定,必须要给朋友们寄,虽然听说送达率只有40%。
午餐后就一直呆在房间,拿着仅有的五张明信片,又央求海飞多给了我几张,然后就握着笔,想着要给哪些朋友寄,想着到底写什么才最合适。当终于写好所有的明信片之后,我自己也笑了起来,上面的内容,居然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一定要来”。经过早上梦幻般的登陆,我实在想不起来还应该说什么。又想到只有那么小的寄达率,便拿着明信片到阳台,以南极的冰川为背景,为所有的明信片拍了照片,颇有点“取证”的意思。不管能不能寄到,反正是寄了呢。
南极的白昼是漫长的,下午在三楼主休息室还有一场猜词游戏,大家自由组队,两人一组,一人看着纸上的词句表演,另外一个猜。我和我们虎鲸队的小张组队,顺利地在预赛中获得冠军。小张是1989年的小男生,我们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就认识了,他跟着妈妈一起来的,午餐时我们坐在一起,互递一个眼神,我们就心领神会地走到外面去抽烟。所以我们的组合超有默契,复赛时我们是亚军,理所当然地获得一只本次南极行的吉祥物--布艺企鹅。这可真是人见人爱的企鹅,小张大方地给了我。
傍晚近7点,终于可以登陆洛克港了,揣着那几张有着无限深情厚意的明信片。
登陆时间只有半小时,还被警告,如果有拖延回程的,就将被取消明天的登陆资格。于是便有些惴惴,可是一上岛,还是一门心思扑在了企鹅上。看它们摇摇晃晃地从远处叼着小石粒回来,放下,再摇晃着去远方。一不小心,也会有其他的企鹅跑来偷石粒,于是一场争夺必不可免。一切都像《帝企鹅日记》的画面,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不断有团友过来,很快又离开,这才想起还有商店和明信片,赶紧去商店,里头一派热情洋溢的购买情景。之前船方说过,这个小商店和某个公益组织有关,其中利润部分会捐给那个公益组织,所以大家都说,买吧买吧,难得是在南极买的,何况还是间接做善事呢。我第一时间买好邮票,在塞进邮筒之前,还不忘拍照“取证”,然后才又冲进商店,迅速挑了两个企鹅钥匙扣、一盒小冰箱贴、一个企鹅马克杯,刷卡买单。走到岸边排队等冲锋艇时才有些后悔,呀,应该买一条海飞手中的蓝色方格围巾才对。
洛克港湾有很多美丽的浮冰,突然间,看到有东西在海面上跳跃,竟然是企鹅群。它们在海里跳跃,再沉下去,再跳,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极像我们印象中的海豚。想来它们是在海里大啖鳞虾吧。之前听过的讲座说过,企鹅的主食是鳞虾,却不想是以这样的姿势捕食。
将近9点我们还在晚餐。天色终于有些暗了,可是一转眼,竟然又是漫天金色的晚霞。这是世界上最柔和的金色,铺排在船舷两边连绵的雪山之上,慢慢的,又只在山尖长久地停留。越来越多的人拿着相机来到甲板,忍着寒风刺骨,而我,终于一个人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默默地流泪。这样摄人心魂的美与纯净,唯有泪水才能配得上。
午夜12点,晚霞还在,天色仍亮。
Day5
2012年12月5日
南极的夏天还真是不夜呢,晚上9点多我还举着我们的心瓶水拍来拍去。那时候,夕阳的金色光线正美,10点多晚霞才开始燃烧,直至午夜不息。也因此,我基本上是困了就睡,醒了就去外头看风景,相机手机轮流上。眼睛看当然是必须的,可就像我们虎鲸队的老陈说的那样,虽然同一处已经拍了很多,可是就是舍不得把相机放下来。
广播里传出七色地图的声音,说早上去天堂湾巡游。仍然是极好的天气,海面上的冰川和浮冰怎么看都看不够。啊,天堂湾,光是听到这名字就足够让人向往了。七色还说,这附近有阿根廷的科考站,而大量的金图企鹅就聚居在阿根廷科考站下的基石上,Almirant以及附近的海崖都是蓝眼鸬鹚的筑巢地。在这几天的航行和登陆中,大量的海鸟已经让我们眼花缭乱,一下子全部认清是不可能的,至少对我来说。不过蓝眼鸬鹚这个名字倒是让我很向往。鸬鹚,不就是咱小时候学过的课本里说的在漓江边抓鱼的那种鸟吗?
乘上冲锋艇,我们驶向天堂湾。行前七色还转告了船长的忠告,说建议大家在天堂湾巡游时放下相机,至少静默五分钟,静心感受南极天堂湾的美丽。这是极好的建议,通常我们总是忍不住,虽然都懂得好风景最好要用眼睛的道理,可是在天堂般的美景前,谁又能真正淡定呢?所以船长的“五分钟”建议还真是体贴。
该怎么形容天堂湾呢?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巡游,仍然是蓝天白云,仍然是冰山浮冰,仍然是冲锋艇划过泛起一道美好的弧线,在阳光下,有着粼粼的波光。可是这和登陆不一样,登陆是和某座岛屿陆地亲密接触,而巡游却是离陆地忽远忽近,却又能看到更多奇异的冰体,它们极厚,在底层接近海水的地方,都统一泛着幽美的淡蓝,而海面上那些奇形巨大的浮冰,没有人会去想象它们像什么。它们就是这样,或许已经千万年了,缓慢地消融着,同时又不断地冰凝着,再加上风蚀,也就成就了那些美好的冰棱。不断有海鸟飞掠,哪里顾得上去研究它们的眼睛是不是蓝色的?只是觉得,它们天生就应该在这里,就应该是这里的主人之一,它们是大自然在这一刻赠与我们的最好礼物。
有人捞起一小块浮冰,每个人都去握一握,真是彻骨的寒。武侠小说里的千年寒冰,可不就应该是这样的?闭上眼睛,想要去体验船长所说的静美,可是很快就睁开了。是的,在天堂湾是不可能舍得放弃一分一秒的美景的。有一刻,大家都没有说话,冲锋艇也停下来,所有人都沉默着,世界变得极小,仿佛就只有我们眼见之处。如果这样,我们还会想要回去吗?
回去是当然的。上船后回到三楼甲板,看到太阳椅上有一大块浮冰,隐隐透着微黑。啊。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冰吗?据说黑冰至少需要百万年才能形成,端详半天,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它拍得更好看些,也就放弃了。不过听说晚上男人们聚在一起喝威斯忌,杯中加入的就是黑冰块。不知道他们喝下去是什么感觉,猜想应该是极奇妙的吧,百万年啊!
有点后悔没有和他们混一混了。
下午的登陆颇令人期待。
纳克港(Neko)是Andvord岛内一个锯齿状的小海湾,1911-1924年在南舍得兰岛和南极半岛区域运营了许多季度。排队上冲锋艇的时候遇到七色地图,他说Andvord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南极大陆。然后,我们就要掉头向北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南极大陆啊,之前我们一直是在南极群岛间游荡。上了冲锋艇,浮冰几乎将我们严密地包围。冲锋艇的速度极慢,极小心地避着那些浮冰,感觉伸手就可以轻松地捞起一块。想着回程时一定要捞一块浮冰,这是儿子希望的南极礼物。
上岸后仍然是深深浅浅地踏着雪地向上,企鹅们仍然摇摆着,鸣叫着,岩石上有它们的巢。阳光很好,我果断地又脱下了外套,将外套塞进背包,放在了山下。因为这里是南极大陆,我打算不再随意,而是跟随着大家一直走到最高处。半路上,我和海飞一起,躺在雪地上摆拍了一张“同睡”的照片。走到高处,看到大家纷纷举着各色旗帜在合影。再远眺,山脚的企鹅几不可辨,停在海面的“南冠号”竟像一艘湖面的游船。风渐渐大起来,极冷,真心后悔脱掉了外套。另一队的大禹全心全力举着长焦拍照,看起来热气腾腾的,他大方地将自己的抓绒背心连同帽子都给了我,又催我赶紧下山。而在下山路上,看到最高龄的72岁的画家夫妇牵着手慢慢走在前面,忍不住拍下了他们的背影。在南极的牵手,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动人呢。
回程在冲锋艇上打捞浮冰。浮冰看着密集,可是因为船行,要捞一块起来还真是不容易,尤其还那么冷。当然最后还是捞起来一块,阳光下透着极美的光。心里是满满的甜蜜,想象着拿回广州,儿子会是怎么样的神情。
看到我手中的浮冰,海飞尖叫起来:“你怎么带回去啊?”我早就想好了,自然是只能打碎了装在心瓶水的瓶子里,然后像寄明信片一样拍照“取证”。海飞继续尖叫:“这主意真好,我也要,而且你们的瓶子那么好看。”
在房间里找来找去,找到一个放葡萄酒的冰桶,然后放在阳台上。我们希望这块来之不易的浮冰自然融化。
刚出房间门准备去晚餐,看到欢迎晚宴上和我一起的乔老爷,他说:“唉呀,那天的照片你真好看。”他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就跟着去了他房间看照片,看到他豪气地冲印了四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那天我们和船长的合影。想到一张照片要10美元,我就很小气地用手机翻拍了那张合影,嗯,美好的纪念。
晚上讲座的主题是“梦幻南极”,主讲人是六进南极的前科考专家,现著名杂志的社长兼总编李栓科。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听,虽然这几天每天都有各种讲座,但都被我装作不知道忽略了。李社长不仅六进南极,其中还有一次在南极待了18个月,更经历了掉进冰缝的险境。他说,完全是凭着顽强的求生欲望才独自从冰缝里脱险的。而接下来的各种科普就太有趣了,南极的各种地形地貌,各种地质现象及原理。还有人提问,眼下全球温室效应,如果南极的冰都融化了地球会不会真的完蛋?李社很淡定地回答不会,然后就是一通理论。我听得似懂非懂,展开全部想象力,也只是大概揣摩出如果南极的冰真的融化了,那么被冰层下迫的陆地也会升起来,然后……然后到底怎么样呢?我抓着邻座的Livia使劲地问,她说:“我也没听明白啊。”然后,我就被她果断地命名为“问题姐”。
虽然问题那么多,可是最擅长不求甚解的我在讲座结束后就放下了大半,而走到甲板上后,眼前飞扬的绚丽晚霞就让剩下的一小半纠结全部灰飞烟灭了。将近晚上10点半,相较昨天晚霞的柔和迷离,今天的云彩是昂扬的,夕阳还没有落入大海,云朵诡异地变幻着光影。来到六楼甲板,好多人都聚在这里拍照,实在冷了,就进休息室暖和一下。72岁的李老师还在教大家如何构图,说摄影和画画一样,构图也相当重要。摄影师黄国伟也被一群美女围着讨教各种专业技艺……我从船舷这头走到那头,这头是绚丽的夕阳映照,云彩好像是从夕阳里喷薄发射而出的,那头是连绵雪山,比一首小令还要沉静美好。
午夜12点,彩霞仍在。
Day6
2012年12月6日
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仍然是去甲板。第六天了,大海冰川仍然至美。
今天早上要登陆的是彼得曼岛(Petermann),去通知板看介绍,才知道早上7点开始我们已经航行在拉美尔水道上,而彼得曼岛就在拉美尔水道的南边,是巴布亚企鹅的主要栖息地,此外还有很多阿德利企鹅。这个岛是1873-1874年间被德国探险队发现的,并以地理学家奥古斯特·彼得曼(August Petermann)的名字命名。
这次登陆不用爬山了,走上一段缓坡,就是一面“湖水”,蓝得透明的湖水。只听前面登陆归来的团友都在说看到了鲸鱼群。当下便有人惊叹着向上走,也有人,比如我这样的,想着也许鲸鱼早跑了,还是先顾着眼前吧。就是在这处类似湖水的岸边,我们虎鲸队有了一张美丽的合影。
慢慢向前走,实在有点迈不动脚步。眼前是静美的蓝天、白云、大海、冰雪,一道海湾柔情地包围这一切。“南冠号”在不远处停泊着,让人觉得,即使远在比世界尽头还远的地方,我们也是安全的。有人叫我帮忙拍照,拍完了他就又急急向前了,我慢慢地走向海边,又在中途停下来,看一只企鹅沿着海岸线孤独地从远处走过。心里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第一天的恍惚仿佛又冒了出来:我真的就在南极了吗?在对南极保持着多年梦想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它原来是这样的。
后来也往前走,在那一小片陆地的尽头小歇,当然没有看到鲸鱼。我和海飞的另外两个美女同事坐在一起,我们摆出多年前《流星花园》的pose,拍了一张南极F4的照片。大家嘻嘻哈哈,看到老林走来,便又申请借他一用,拍了一张远眺南极的背影。他的橙色外套和我的深绿毛衣,在南极纯净的背景里,真是艳丽到极致。
回程自然又拖到了最后,直到船上随行的专家们一催再催。半路上看到一列企鹅走得极可爱,赖着想拍两张照片,却被一位帅哥一只大脚直接踏到了我的镜头前,一抬头,看到他一脸坚定的微笑。好吧。
本来下午的计划是登陆夏科(Charcot)岛,可是事到临头又通知改为巡游。每次的登陆或巡游都是由船长根据天气、地形来决定,所以计划永远是暂定的。大家都接受,毕竟在南极安全是最重要的。
这次巡游的40分钟,因为在冲锋艇上风极大,所以比登陆时要冷许多,便老老实实地套上了抓绒外套。已经不记得是在哪个海湾巡游了,但都是一样的沉醉。特别的是,这天的巡游还有一个海上香槟派对,一艘冲锋艇将香槟送至我们手中,大家在南极的海面上,在连绵冰山的环绕中,在冲锋艇上碰杯,说一声“Cheers”,一口饮尽。想来,这一杯香槟,应该是毕生最难忘了。
下午还有一次主题沙龙“请假的故事”,我做主持,大概是大家一起来交流为了旅行请假的故事。沙龙不是太成功,一来和大家都不是太熟,二来我意识到,我的团友们大多数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请假的老板。不过因为事先和李社长说好了,所以李社长帮忙张罗了一圈,在现场他再三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决不容许欺骗,不能用什么已经定好计划买好机票之类的理由来请假。想想自己,不由得一阵暴汗。呵呵。
傍晚时在甲板抽烟,虽然没有怎么主动去和其他队的团友认识,可因为总凑在这里抽烟,倒也认识了好些人。此刻听到有人在感慨,说:“我们怎么这么好的运气啊,这么多天的天气都这么好,估计到明天就该差了吧……”李社长也在,他说他来南极这么多次,从来没有过像这次这么好的天气,通常连续的好天气是一周,估计也该阴一下了。
晚餐后9点多,看看天色,夕阳有些暗淡,便有些不经意,窝在三楼休息室和大家聊天听音乐,时间在不知觉中过去,一直到觉得应该回房间了,再向外头打望,立时惊住了。原来天边又是一片火烧云,像一面竖直的芭蕉扇,红艳艳地从海面一直向上挺立着。冲回房间拿相机,看到海飞居然在昏睡,大声叫醒她,激动地要她赶紧出去。呵,这是第三次的晚霞啊,每一天都不一样,南极,你到底还有多少美和惊喜?
又是午夜,云彩还在燃烧。
Day7
2012年12月7日
从第五天起,就开始大睡不吃早餐的日子,而去健身房更是在第二次之后就自动忘记了。每天早上被通知登船的广播吵醒,再在床上慢慢缠绵一阵子,再慢慢起床,喝杯茶,再去三楼休息室找点牛角面包吃。
各种面包真是好吃。在甲板上就着雪山、大海和蓝天,静静抽一支烟,那样的时刻,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
早上没有登陆,只是巡游,这是第三次了。
觉得真是幸福的人,早上被安排在第二批,下午是第一批,一切,都刚刚好。
今天的巡游让很多人都很兴奋。据李社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地貌,什么岩石,什么山洞,什么风化之类的,完全听不懂,只是听人说,不好玩,风浪大,但又有人说,好玩得不得了,比任何一次都好玩有趣。
今天蓝天不算太艳,到十点了,天空还只是一层蓝色,云很厚,想起昨晚很多人都悲观地说,好天气只可能持续7天,或许,从今天起就会有风浪,就会阴天。这次,我很认真地穿好冲锋衣,再不敢像前些天那样仗着天气好套件抓绒外套就四处跑了。
风果然很大,冷,有一些浪,心里却希望小船可以更快些。
同船的人当然都是熟面孔,只是叫不出名字。最有喜感的是“诗姐”,又开始一路作诗,一船的人都在逗她,她倒是不觉得什么,现场做着“劈波斩浪到南极”的打油诗,抑扬顿挫地朗诵出来,还一路拍VCR。我不以为然,也没说话,只是贪婪地看,雪山、冰川、浮冰、海水、岩石,阳光投射过来,映射出异样的光影。
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海中央突兀着几座高大陡峭的岩石,以各种身姿屹立着。还有一道天然的石拱门,却被一座巨大的浮冰挡着,我们只能绕到后面进入。风浪吹动着小船,近船夫的位置坐着,在那道石门前,听到他对着发动机说了声“good boy”,试了好多次,才终于启动了小船。那一刻,我多希望小船不要走,最好不要走,让我们可以多停留,直到有人来救我们。
路过好多纯净的浮冰,冰面上布满了均匀的蜂巢状图案,阳光下闪着冷静迷人的光。冰体是迷人的淡蓝,靠近海水的部分,映得海水也是蓝绿色的、透明的、闪亮的、清澈的、冰凉的,让人想要跳跃进去,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成为南极的一部分。
而事实上,从昨天上午开始,我们就已到达了南极行的最南一站,然后,便是一路北行,离真正的南极越来越远,离我们日常的生活,也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空虚感,就这样,在今天中午倾盖而至。
回到船上,冷,困,累。直接倒在床上,看了会儿照片,就这样又睡着了。睡着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等待的是又一次登陆,而不是琐碎的日子,不是困扰的情绪,不是那些和烦恼有关的杂碎。
醒来得知登陆时间延迟,于是又是等待。第一次觉得有些无措,不知做什么好。去甲板抽烟,也变成一件让自己很讨厌的事,连拍照都有些不耐。心想:或许,是时候应该回去了。
随便在相机里挑好了想要打印的照片,每个人可以打印两张,相纸都是出发前连同装备一起分发的,而我的相纸,可能是被不明真相的我扔在家里了。好在海飞手里有,她给了我两张,嘴里絮叨着:“不多了不多了。”以前不会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可是因为在南极,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纪念着我们在南极的时光。这一生,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再次来这里。
要去的地方还有那么多,没去过的地方还有那么多。而时日不多,不年轻的生命,还可以让足迹踏到哪些地方呢?
下午登陆延迟到7点之后,一直在甲板等,终于忍不住,跑回去拿了冲锋衣外套。这是我此行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风大天冷,这是一次上岸后不再需要脱掉外套的登陆。
一上岸就看到很多企鹅、海豹躺在雪地懒懒地一动不动,偶尔有一头向海边前进,没多久,就又不动了。企鹅在阳光下黑白分明,是萌到顶的帽带企鹅呢。沿着雪地向前走,走到海边,看云,看夕阳,看小小帽带在雪地上奔来跑去,走几步,摔倒,再惊慌地滑走,最后,站立,茫然四顾,终于随便选择一个方向,摇摆着慢慢走远。
喜欢海,雪山,冰川,浮冰,还有萌爆了的企鹅,觉得海豹不过像是一条巨大的鼻涕虫而已。当它们静卧时,就像一块有花纹的条状石头。它们真的不冷吗?那样静卧着,无遮无拦,一副心无所思、无欲无求的样子。
心里和它们说着再见往回走,一心想要早点回去。是的,我们的船,已经成了一处需要说回去的地方了。在小船上,360度的海景,360度的雪山,一半被夕阳照亮,成为银色,另一半是灰黄的,有着灰色的厚重的云。看着那被照亮的一半,心里涌出来的,是暮光之城,如果那些雪山是城市建筑的话。
现在,终于有心情坐在三楼休息室,拿上iPad继续写日记了。窗外是正在绚亮的晚霞,这已经是第四个傍晚的晚霞了。多么不可思议,天空还那么亮,晚霞还没有正式烧起来,可是,已近午夜。
11点半,在广州,通常我会在哪里?在电脑前?或者,在随便一个什么地方的手机边上?
这是没有手机信号的第7天。突然想起,和这个世界失去联系已经7天了,除了家人,还会有什么人会想念我吗?会有什么人担心我吗?
Day8
2012年12月8日
昨天集体开会,很严肃地被告知,第二天早上6点会有一次登陆,很危险,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去,想去的人都要签名确认。大家都很雀跃,大部分都去慎重地签了名,一边又在开玩笑说船方狡滑,如果只说是6点登陆,大家一定会有意见,而用这样的形式,大家自愿,就没人有话说了。
闹钟在5:50响起。真不想起来啊。心里默默斗争了好一阵,对自己说:你不是为了梦想来的吗?为什么就不能起来?这才挣扎着起来,抹一把脸,搽点润肤霜,抓起冲锋衣、救生衣和靴子就往外跑。
很多人都在排队了,船方准备的早餐是面包火腿,竟然还有白粥。不客气地吃了一堆,又喝了两杯茶。外面很冷,还在船上,就远远地看到无数的小企鹅,竟然是那样的多。
这个岛,是这次见到的企鹅最多的,是我喜欢的帽带,好像还有阿德利。我不求甚解的旅行精神再次发扬光大,连企鹅的名字也不记,就更加没去记每次登陆的岛屿的名字了。其实应该记一记的,可是记下来又有什么用?重要的是,我来过,而不过我去过具体的哪些地方。
风无比大,无比冷,再不敢像以前那样随便套件衣服就乱跑,只为拍照好看。数不清的企鹅来回地走着,搞不明白,它们这样来回走有什么意义,只是那样忙碌着,看似毫无意义地走来走去。路边有几具企鹅的尸体,已经干枯了,其他企鹅眼睁睁地看着,却像是无动于衷,还是那样毫无表情地走来走去。
拍到一只近在眼前的帽带企鹅,可爱地将头转来又转去,让我想起了同样喜欢在拍照时转左转右的晓岚。那些山头上满是企鹅,要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该是有多恐惧啊。一路要经过黑砂石、雪地和冰路,需要涉水涉冰而过。冷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就忍不住要想,企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啊,这么冷,它们却这样漠无表情地走来又走去。到了海边,又有一堆企鹅们聚集着,似乎在轮流往海里跳,又有不少企鹅在海里跳跃、游泳,那身姿真是优美。或许,海里的磷虾才是它们一切行为的终极解释吧。
回来后觉得彻身的冷,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反正第二次登陆,在一个多小时后。
第二次登陆,是去捕鲸人岛。
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岛是当年挪威人炼造鲸鱼油的地方。岸边仍有巨大的油罐和一些铁制设备,还有少许的木屋,甚至还有两具十字架,纪念着长眠于此的某人。
雪原真好看,背景是水墨样的山体,那些流动船的黑白线条,就是天然的水墨画了。如果给老孙看,他会怎么想呢?这是我们此行唯一见到有金属制品的海岸。一直到海边,才看到少许企鹅在金属边踱步。给它们与生锈的铁器合影,似乎有一种人类行为入侵的意味。那么,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事情啊。人类把鲸鱼捕上来,只为了炼造点灯的油,因为用鲸鱼油炼就的灯油,不会起黑烟。这是当年的欧洲贵族专用。
当年的挪威人也很聪明,选择此处,应该是因为这里有地热,把脚埋在海边的沙子里,很快就能感觉到温暖。自然真是奇妙的,此处与彼处,总是有这样与那样的奇妙,让我们叹服,不得不一处处去膜拜。有时候,只要足迹抵达了,便是满足。
南极需要征服吗?听到征服这个词,心里是赧然的。在自然面前,不是只应该顺应,才会有真正长存的美好?
让他们征服去吧,我只想要顺从,安好。
登陆回来,又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空虚,只好又再倒回床上,沉沉睡去。睡觉真好啊,在往回走的海里,随波浪摇晃着,无思无欲地睡觉。
接下来就只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了。捕鲸人岛是最后一次登陆,所有人都说,最后一次了,可是一定要去的。而回来之后,我只觉得空,很空,只得躲到睡眠里去。
值得一说的是,晚餐时和大胡子结王一桌,他打了几个绳结送给我、小辉和大姐,说是书签。我想了想,问他:“可以当作手链吗?”他作出思考状,然后,果然将书签变成了手链。打结是一项艺术,我只敢远观。好可怕,在这个世界上,需要学习的事情还有那么多啊。
晚上是“南极好声音”,我是评委之一。一通乱玩狂喊,我们队的王姐得了第二名。真好。
时至午夜,又到了睡觉的时间,敷上面膜没多久,便困得睁不开眼睛。这是有多久没有出现过的?啊,在从南极大陆回来的船上,竟然是如此好睡,似乎要把这一年欠下的睡眠全都补回来。
晚安,世界。
Day9
2012年12月9日
沉睡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以至于不忍心醒来。直到12点半,海飞再次进房,忍不住惊呼:“你还在睡?该去午饭了。”
好吧,那就去午餐。今天是意大利风情自助餐,于是有N多的面条,吃很多,前菜主食甜品,一样都没少。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呢?去甲板抽支烟,想了想,决定再次回到床上。
倒在床上翻了几页书,便又是一心只想睡着的趋势。海飞适时跑进来,抓我出去,说是有会要开。好吧,赶紧起来,却原来是为下午参观船长室。每队只有8个名额,各种注意事项,而且大家需要抓阄决定到底哪8个人可以去。领队和队长是当然之选,不用参与抓阄,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做队长还是有福利的,虽然我应该是最散漫的队长,多次遭到队员们的公开不满。
好吧,现在的期待,便是下午的船长室参观。大家都想去,毕竟今天开始已经不再有登陆和巡游了,而明天,我们就要回到乌斯怀亚,回到陆地。说起来,虽然要求是严格的,可后来还是有没抓到阄的队员去船长室门口排队,默默地进去了。我看到之后,默默向她竖起了大拇指。是的呢,好多事如果不想办法不去争取,机会就永远不可能有。
大家都对船长室很好奇,各种仪器地图标牌对讲机,一个也看不懂,也就草草拍了几张照片了事。想着世间之事多也如此,之前的期待一旦落实,最后也不过如此,期待的时候最饱满。其实,从今天开始我就感到越来越空虚,老想着,唉呀,真要回去了呢,年底还有那么多工作啊。可是如果真要这样一直航行在南极,可能也是会受不了,因为事实上,我已经在默默地期待着上岸,去乌斯怀亚逛逛了,所以我已经在做着离开的准备了。比如在护照末页盖上南极洛克港的邮戳;比如开始处理一些美丽的照片,想着一有信号就要发上微博微信;比如之前一直很冷漠地看着大家在船上的商店购物,今天也开始拿着信用卡走进去,买了一件印着企鹅图案的白色T恤,一件蓝色抓绒套头衫,又买了一本南极的画册,耐心地等着参与这本画册的三位科考专家为它签名。等待的时候,看到大胡子结王又在三楼休息室教大家如何打结,各种复杂奇巧光是看两眼就要投降。人这一生,不懂的事情何其多啊。
就要离开了,我这个队长终于决定为大家认真服务一次,于是召集大家晚餐前到六楼甲板泳池边合影,又去借了“中国国家地理首航南极”的旗帜。大家不计前嫌,准时到场,都穿上我们红艳艳的冲锋外套,然后在其他团友艳羡的目光里,围在泳池边摆出各种合照的pose,包括江南style的骑马舞……这个时候,真是欢乐呢,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向南极告别,而我们虎鲸队的队员们,更不知道何时才能这样齐整地相聚。
这是靠近南极海面的最后一夜了,再也没有火烧般的晚霞。我一直在三楼休息室里,跟认识不认识的人聊天。当音乐和歌手来到,我们又在一起跳舞。船身轻晃,我们起舞,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的了。
记住这一夜。
Day10
2012年12月10日
这一天的每时每刻都在靠近陆地。又是临近中午才起床,天气阴冷,套上羽绒外套去甲板,感受着船身的摇晃,想起前两天团友们对天气的议论,还有人跟老林开玩笑,说来南极都没晕过船,算是白来了。老林啼笑皆非,最后只得说,其实南极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么好,今天真的有微浪了,真的没有蓝天了,可是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马上就要到乌斯怀亚了。
下午在四楼剧场最后一次集合,除了船方的感谢和告别,就是为大家发放“中国国家地理首航南极”的证书。这是值得纪念的证书。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将不在海面上航行了。然后,所有人又都到六楼泳池边,我们全体合影。181个火红的身影,在摄影师伟哥的相机里头看时,有如一朵怒放的红玫瑰。
因为各种告别仪式,各种纠结的情绪更加强烈起来,闷闷的,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期待早点抵岸,我们好去“世界的尽头”逛逛。想想也好笑,我们其实是从“世界的尽头”之外而来,为什么还那么想去这个叫乌斯怀亚的小镇呢?
可是船方并不急,傍晚还有个告别晚宴。我们聚在一起说;“还是不要晚宴了吧,让我们早点上岸。”或许因为总是想着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去看看的情绪,我们在等待告别晚宴的时候极不平静。晚宴终于开始了,当看到船舱外终于出现乌斯怀亚的陆地时,大家都叫喊起来,迫不及待地回房间换下晚装,等着上岸。
我在乌斯怀亚逛了3个多小时,直到11点半之后,才在摄氏7度的夜晚回到“南冠号”。这个小镇天生就是为南极游而存在的,每一条街道的路牌,除了标注着路名,还有准确的经纬度。本来是有同伴一起逛的,可是不知怎么就落了单,后来又遇到其他人,再结伴一起走。在开始下雨的夜晚,我们一拔人努力地寻找着写着“世界尽头”的标志。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我肯定是不屑这么干的,要知道,有一大帮人都去大啖传说中的皇帝蟹了呢。可是,这是在乌斯怀亚,有《春光乍泄》、梁朝伟、张国荣的印迹。抱着这样文艺的想法,我在这个小镇的雨夜里走来走去。最后终于不耐烦了,故意落了单,在码头的屋檐下坐下来,将自己认真的地放空了好一会儿。
和世界失去联系的第十天,我又回来了。而明天一早,我们又将飞回布宜诺斯艾利斯。
南极,虽然去过了,可是我知道,它仍然是最终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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