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林曦全身心地投入与HF合作的工作中。日子在忙碌的撰写稿件和徐行犀利的戏谑中有条不紊地滑了过去。

转眼间就到了月底。

这天向小园早早下班，回家准备衣服去了。林曦成天担心晚上向小园撞上纪琛会爆发火拼的场面，导致她工作不专心、吃饭也吃不下，屡屡走神，拉低了她往日高速的办事效率。

以至于下班了，林曦还在办公室赶下午没录完的稿子，刚出去的同事D风风火火地折回来了。她时常丢三落四，林曦以为她又回来拿东西。谁知道同事D跑到林曦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她：“阿曦，阿曦。”

“怎么了？”林曦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

“楼下有个帅哥找你呀！哇，他好帅好高，极品美男啊！是你的男朋友吗？小两口是不是吵架啦？难怪你今天没精打采的哦。别生气了哈，你看他这不就来找你劝和了呀……”同事D一开口就没法刹车，而且她的联想能力比谁都强大，越想越远，越想越偏。

林曦无奈地插上一句“我下去看一下”后，急急忙忙出去了。

她一口气跑到大门口，发现竟然是徐行。

“哎，怎么是你？”林曦忒意外，要知道他站在这里的几率比买彩票中头奖的几率还要微乎其微。

“小区晚上停电。”徐行不冷不淡地回复。

可是这跟他站在这里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所以我来找你。”

林曦依旧一头雾水地看着徐行。

徐行叹气，实在是高估了林曦的智商，他摊手说：“发短信给你你没回，打你电话呢手机关机，我只好上这来找你。免得你一回家发现停电了，又指责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搞不好你心理变态，以后在菜里下泻药之类的，我该怎么办？”

她才不是这样的人好吧，他话里头的那个人比较像他自己好吧。

“你还没下班？”徐行伸出手看了一眼手表，问林曦，“你不是已经结束了八小时的工作时间了吗？”

“呃，下午的工作我没做完，所以留下来加班。”

“你小时候脑子被猪亲过吗？正常人都能按时完成的任务量，你怎么就做不到？”

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说话也不能稍稍婉转一些吗？

“那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回去。”

难得徐行大发慈悲地让她回去赶工，林曦还没说感谢他的体谅，就被他紧接着迸出来的下一句话，无情地打碎了感恩的心情：“手脚利索点，长得像老婆婆就算了，别二十四五的身体，七老八十的动作！”

林曦火速撤离现场。

林曦回到座位上，噼噼啪啪地把键盘当作徐行来狠狠地敲打。等她赶完最后一份通稿，距离平常的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林曦吓了一跳，关掉电脑，抓起包，没和其余同事打招呼就匆忙冲下楼。

赶到楼下，林曦望见徐行站在路灯旁等她。大概是等了太久，找不到消遣时间的乐趣，徐行到马路边上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他半是斜靠地伫立在昏暗的路灯下，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高高瘦瘦的身形配上素净的浅灰色衬衫，给路人一个迷人的侧影。

林曦颇感内疚地走过去，说：“抱歉让你等久了，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徐行收起报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曦，惊诧地说：“你怎么了？吃错药了吗？突然这么大方，我有点习惯不了这样的你。”

她干吗要对这种人怀有歉意！

最后林曦和徐行到公司附近她和向小园常去的川菜馆就餐。

吃完饭后，林曦琢磨着以步行的速度回到家，大概就赶上通电了。

于是在林曦再三强烈的提议下，徐行大为牵强地配合她，慢慢走路回家。

他们回去的时候，小区中已有大面积的灯火亮起，不过楼道里的灯还没亮。林曦看不大清楼梯，便跟在徐行后头，如临深渊地慎重摸索着，可即便这样，仍是免不了好几次撞上徐行。

因此在上三楼阶梯的时候，徐行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头，对林曦嗤之以鼻：“长在你脸上的那两只，真的是人类的眼睛吗？”

林曦只得干笑，没有反击他的理由。

徐行轻轻地哼了一声。他掏出手机，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的光照向脚下的楼梯，随即对林曦说：“按着光线走。”

林曦点了点头，十分谨慎地跟着微光走上楼梯。

后来周一午休时分，林曦和向小园提到这件事。

向小园带着赞许的目光，跟林曦说：“这人不错啊！”

“会吗？”林曦即刻反对向小园错误的观点，说，“那是假象，绝对是假象！”她究竟是哪只眼睛看见了徐行身上有闪光点这玩意儿的？

“当然啊，换是我，早就不耐烦地一脚把你踹下去！”

林曦好懊恼，妈妈，林曦对不起你，她交友不慎了。

向小园之前的看法再一次被事实肯定了，她乐滋滋地说：“我就说嘛，钟伟这傻子二归二，挑人的眼光还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林曦现在只想找新的话题。

“对了，昨晚的庆功会怎么样？”

“还行。”可向小园并不想讨论这件事。

“那……你碰到HF的总经理了吗？”林曦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就那样呗。”向小园低下头挑菜。

“那……”林曦非常想问她对纪琛的看法。

向小园放下筷子，微言大义地说：“我找钟伟盘问过了，你的新室友徐行是一个挺不错的人。他是土生土长的C市人，而绝大多数的C市人都是不能吃辣的。我听钟伟说徐行有胃病，胃病高发的人最该忌口。医生应该严厉警告过他戒酒忌辣，可他还是会陪着你吃，这样的人能差到哪里去呢。”

林曦猛然间说不出话来。

她真是一个大笨蛋，昨晚她还叫师傅多放辣椒，而且拉着徐行大吃特吃。向小园那番话犹在耳边，好像录音机，一遍一遍地回响。

看林曦苦着一张脸，向小园笑了笑。她拍拍林曦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我想，他是适合你的那个人。”

“喂！”林曦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她恨恨地伸手甩掉向小园的爪子，不满地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与你没仇没怨的，你可别瞎诅咒我。”和这帮伶牙俐齿的人待久了，耳濡目染，她也能说点有分量的话出来了。

“啧，我要是跟你有仇，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穷得瑟？”但再有分量，也还是被向小园一掌拍飞了。

其实林曦是知道向小园的弦外之意的，她也清楚向小园无论怎么说、怎么做，出发点总归是为她好，绝不会害了她。

可是向小园再怎么和她情同手足，也还是不会明白，纪琛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

曾经，林曦拒绝了所有人的垂青，只为陪在他身边，期待一个永远不会成立的可能。他是她最隐秘的心底事，他被她爱了整整一个少女时光。

老实说，她也晓得这样很傻，然而这种不惜代价付出的感情值得她一辈子珍惜。就算在他看来，那只是友情。但于她，却是曾经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这样的爱情，没人理解也无关紧要，只要她懂得他的好便好，只要他有把她放在心上便好，哪怕只能以“最好的朋友”的身份存在。

第二天下午，林曦采完盘提前回家。一进屋，她没找到徐行在家的痕迹。

她一个人乐得清闲，于是卷起袖子把房间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然后猫在书桌前看新买的书。

只不过后来啊，看着看着，困意席卷上来，林曦趴在桌子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而等她醒来的时候，徐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书桌边。

他今天穿着白衬衫，看上去细细腻腻的，好有刚才看的小说《情书》里头男主角藤井树的味道。再加上他俯视她的时候，她的余光涉到窗外大片、大片的灿烂的光线，阳光的光线透过窗照了进来，照到他身上，照到他眉眼上，使得他整个人都轻柔了起来。

“你回来了啊……”忽而想起向小园昨天中午讲的那段话，林曦的心里顿时有了一个小疙瘩，倍觉愧对徐行。

徐行软软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弯下腰，捡起松落在地上的橡皮筋，替林曦理了一下乱掉的头发，而后给她扎了个马尾。

林曦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因为现实中的徐行打死都不会这么温柔地对她。

“真像。”徐行靠在书桌旁的柜子上，双手抱肩地审视了林曦几分钟，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真像？”林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个懒腰后问他。

“你扎马尾的样子啊，分外像小区里那个终日追在别人身后、啰啰唆唆讲空头大道理的居委会大妈。”徐行又看了她几眼，更加确定这个结论。

林曦顿时像泄气的皮球。

你妹，是哪个瞎了眼的浑蛋说这个家伙很不错的，拖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