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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上班她就携带照相机外出踩盘了。

四季新城在C市凤凰山南麓，距离公司有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林曦一下车就看到醒目的销售中心，大门正敞开着，有不少私家车停在外头。林曦直奔销售中心，一进门就有提前和向小园约好的售楼小姐过来迎接她。

“SH的林曦小姐是吗？我是Daisy，向小姐和我打过招呼了。我先跟您介绍一下四季，然后带你到样板间拍摄吧。”

林曦掏出笔记本，跟着Daisy绕着项目沙盘，听她的讲解：“四季总占地面积大约为9.5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约是26.5万平方米，分成A、B两个区域。其中A区占地约5.6万平方米……一共有30栋住宅，1705套单位，包括小高层、中高层及高层……”

对方说得很慢，方便林曦记录。

林曦手上忙碌着，嘴巴也没闲着，问她：“那大约是什么时候开盘？大概又是什么价位呢？”

Daisy压低声音，说：“价格目前还不能对外公布，不过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妨稍稍透露一下，和东城差不多，估计会略微高一点。”Daisy笑了笑，一脸自信地接着说，“HF的房子有质量保证，又是品牌楼盘。到底值什么价，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新楼六月底的时候就能认筹了，开盘预计是暑假。”

林曦边点头边记下信息。Daisy这时递给她几本四季新城的楼书，又说：“我现在带您到样板间看看吧？”

林曦见前来咨询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连忙摆手，说：“您告诉我样板间在哪，怎么去就成了，我自己来。”

这个提议显然深得Daisy欢心，她把林曦带到销售中心后门，指着一条通到别处的小路说：“您沿着这条小路走就行了。要是门卫不让您进，您就说是SH公司的，他们会懂的。拍完照您可以从正门出去，也可以抄近路从工地后门离开。这会儿前来咨询的顾客比较多，我兴许忙不过来招待您。”

林曦表示不碍事，便端着相机一路拍照。小径有点长，但选的方位特别好，向左边望去，能将楼盘的整个外观图纳入眼中。样板间的门卫不在，林曦不费口舌就溜了进去。

不愧是HF着重推出的楼盘，样板间的打造也丝毫不马虎，每一个小细节都处理得细腻巧妙，而且还有各式各样的风格，田园风、英式风、古典风等等，与其说HF是在建造房屋，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建造一种梦想。哪怕是走过百间样板房的林曦，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是心动。

拍完照片后，林曦沿着小路走到工地，再从工地后门出来。她一手提着相机，一手抱着楼书，站在公交车站牌边上等402路公交车。

马路对面是热闹的商业广场，林曦百无聊赖地数着一楼的店铺，忽然听到背后有一个成熟、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林曦。”

声音不大，但不含糊，并且很熟悉。

林曦转过身一看，果然是纪琛。

他穿着灰白色的西装衣裤，靠在一辆黑色的宝马上。初春明媚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颀长而流畅的线条。附近是人来人往的流群，可他的影像却是那么清晰，犹如是专业相机里一张特写的照片。

林曦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她整个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场景。她仿佛看见四周的人群散去，又慢慢地聚拢在一起，时光就在这一散一聚中缓缓地往回转动。

那时已进入中考倒计时了，因着成绩的关系，纪琛被编排到慢班。林曦则在楼梯右侧的快班，和纪琛在学校里见面的时间并不多。纪琛那阵子似乎也在忙着其他事情，很少上她家蹭饭蹭住。有一次她从题海中挣扎出来，推开窗户，探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时刻保持头脑的清醒。

教室正对着操场，不知道哪个班在上体育课。上了初三后，快班的体育课被教务处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枯燥无味的自习课。林曦良好的视力让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操场边上，站在杏花树下的纪琛。

那套蓝白相间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此时也变得好看很多，和纪琛相得益彰。

纪琛站在那儿，灿烂地笑着，为篮球场上正在打比赛的同学加油。他手舞足蹈，眉眼间捎上阳光的痕迹。

林曦当时就蒙住了，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半首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个场面，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只要一想起来，内心就充满了暖意。因为，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比这更美好、更值得纪念的画面了。

“嘿！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你来……”纪琛走过来，看了看林曦手上的两样东西，理解地说，“你来踩盘啊？”

他居然能顺溜地说出房地产行业里的专有名词，林曦愣了一下，继而点头说：“嗯，我刚去四季新城踩盘了。”

纪琛从林曦手中取走一本楼书，翻了几页，漫不经心地问她：“觉得我们的房子怎么样？”

“挺好的，靠近市里文体行政核心地段，这价值连城的位置选得尤其好。我看建好了以后啊，必定会是C市第一个山居大城……”一提到楼盘，林曦的职业病就犯了。大概是看房心得写多了，她一脱口就是宣传性十足的话。等、等一下……他刚才说的是“我们的房子”？林曦幡然醒悟，大吃一惊地瞅着纪琛看，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了？”纪琛笑眯眯地望着她。

“呃……你是HF的董、董事长？”

纪琛摇头，笑着把楼书还给林曦，打趣地说：“嗨，亏你还是我的铁哥们，工作都没有做好。董事长是我爸，我只是他手下的总经理。”

林曦无比郁闷，她知道HF那边的高层姓纪，可姓纪的人千千万，她哪里会把纪高层和眼前的纪琛挂上钩。

“想买我们的房吗？我可以给你一个实惠的折扣，呵呵。”

林曦赶紧摆手，就算给她一个最低的友情价格，她也买不起这种高档品质的楼盘啊。看着喜眉笑眼的纪琛，林曦陡然想起公司和HF大逆转的合作一事，她觉得自己这回应该猜中了原因。

“我们公司合作的事宜……”

纪琛伸出手指贴在嘴唇上，轻轻地吹出一声“嘘”，而后他调皮地眨眨眼睛，说：“嘿嘿，你早说你是SH的，我立马二话不说，绝对跟你们合作啊！这种大事我不优惠我兄弟，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难怪势头正旺的对手公司SX被挤了下去，原来是纪琛主宰着决策权。

林曦替房产部全体编辑谢谢纪琛，说：“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们前天听到这个消息，编辑部的人都疯了，这个结果对得起我们忙碌的那几个月的。”

纪琛呵呵直笑，说：“好说，好说！只要是你开口，我能帮的肯定都帮！”

这是一句多么打动人心的话，道行低的小姑娘听着，心里一定会甜滋滋地把它当成情话。可林曦心里清楚得很，那根本就不是情意绵绵的誓言，那只是哥们之间的承诺。也许对于纪琛而言，“我爱你”和“我帮你”一样，于他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她老早就从容淡定了，也很自觉地把自己定义成“纪琛的好哥们”。

“你在等车回公司是吧？我送你吧，正好和你们总编约在附近的会客所见面。”

纪琛热忱的邀请从来不允许别人拒绝，林曦想着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再婉拒就显得自己很矫情，便很直爽地答应了。

这个反应让纪琛颇为满意，他给林曦开车门的时候，不忘表扬她：“这就对了，不扭捏不拖沓，这才是我纪琛好朋友林曦该有的表现嘛！”

其实她真心地、一点也不稀罕这种赞美。

林曦坐在副驾驶位上，透过车窗玻璃上的倒映，目不转睛地盯着纪琛专心开车的样子。他西装外套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显露了里面纯白而干净的衬衫。衬衫上面的扣子也不系，若隐若现露出漂亮的锁骨。

要是碰上红绿灯，他的左肘会下意识地撑在旁边的车窗上。找到支点后，用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搭在方向盘上。等得不耐烦了，纪琛会微微皱眉。他的侧脸真好看，高耸的眉骨，浓密的眉头，深陷的眼窝，挺直的鼻子……林曦忍不住在车窗上勾画，把心事描绘在上面。

上大一的时候，纪琛通过各种小道消息打听到文院的院花汤晴晴最爱泡在图书馆看书。于是向来提倡临时抱佛脚的他，破天荒地主动提议和林曦去图书馆自习。

“你真的会去看书吗？”林曦深表怀疑，她可是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这家伙竟然会考上文科大学里首屈一指的S大。

“靠！你别老质疑我的为人好吧？”纪琛白了她一眼，煞有介事地说，“反正这个泡妞嘛，就得投其所好！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汤美女喜欢看书，那我也得常常往图书馆跑，和她来一场假装偶遇。”

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会好好学习。

果不其然，他为了凸显自己有着与众不同的高层次文化，便在书架上找了一本哲学书来啃，才啃了几页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后来纪琛学乖了，他放弃走高品位路线，潜心在通俗小说里走出一条别出心裁之路，以显示自己的特别，因此他迷上了恐怖小说。

后来听说汤美女喜欢看科幻片，他又改看科幻小说。

有一次林曦写作业写累了，停下笔小憩一会儿。她扬着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纪琛。在汤美女的领导下，他最近是越来越痴迷于阅读这项活动了，也不知道该评价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出发点是不良的，过程是可喜的，结局是未知的。

纪琛慢慢地、慢慢地翻过一页书。他看书十分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看，很耗时间。一本八十多页的杂志，林曦半个小时左右能看完，而纪琛非要用上一个小时，甚至更久的时间。林曦看不过眼，曾教他怎么科学地看书。

反而被这个门外汉鄙视了，他正色庄容地教育林曦：“不一字一句地看，怎么能读透作者的精髓呢！你是怎么做中文系学生的？”

听他那语气，活像她是文院里最失败的、最影响学院名誉的学生……

林曦嗤之以鼻，懒得跟他多解释。

纪琛看书还有一个习惯，他喜欢稍微歪着头，用左手托着，然后右手拿着一支盖上笔帽的笔在书上点着。午后的阳光穿过长满常春藤的窗子，照进文学室内，打在靠窗的桌子上，把他的白衬衫的领子染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