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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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真是……而今想到这回事,林曦瞬间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帽,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张老照片就轻易地认定徐行是一个不难相处的好人呢。
林曦把照片放回原处,她回到床上,背对门而坐着。时间缓缓地走,留下午夜的宁静,伴着她清浅的呼吸声,昏黄的灯影,还有那漫上心头的回忆。
如果时光能够流转,倒带回初一上学期校运会期间的话,她一个回头,肯定能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看着她。也许他已经站了很久,也许他才刚走到门口,也许他只是路过。
那时她刚跑完女子800米初赛,因为是最后一个抵达终点,身为班长的林曦倍感丢人,趁同班同学还没有留意到自己之前,灰溜溜地闪回教室。
教室里没有人,只有一台被最后一个离开课室的同学粗心落下的风扇在不知疲倦地转动,时不时还伴随着一道“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转过身,意外地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同样跑完男子800米初赛却以第一名冲进决赛的纪琛,也在这时悄悄地溜回教室。他清爽的头发湿淋淋地贴了下来,但丝毫不影响他出众的外形。
纪琛走进教室,顺便把风扇关了,明明是好意的行为,说出来的话又讽刺意味十足:“大班长,难道你不知道刚跑完步最好不要吹风扇,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林曦没有理会他,低着头走向自己的课桌。
纪琛以为她在沮丧比赛的事,追上去跟在她后头,稍稍改了改口气,好心地安慰她:“其实你跑得……”
话还未说完,就被林曦打断了。
“你现在满意了吧?”林曦怒气冲冲地瞪着纪琛,越说越气,越说眼眶的泪就越多,“我早说了我不行,你还滥用职权把我的名字填上去,故意让我出丑。不就上次月考没有给你递答案吗,你至于这样陷害我啊!”不等纪琛任何辩解,林曦一手抓起桌上的书包,一手推开纪琛,气呼呼地跑出课室。
算起来,那无疑就是她第一次极其失态地冲纪琛爆发了脾气。
而造成她以后之所以大跌众人眼镜地和纪琛做起朋友,帮他写作业、给他递答案,经常敞开家门邀请他吃饭借宿,到后来同一所大学又替他写情书、拟主意追女生,代他安抚女朋友的各种别扭情绪,听他一口一个“好哥们”,甚至他打架挑事了她还得代他收拾残局的原因,是缘于后来一次经过办公室时,偶然听到班主任一边改卷子,一边和邻桌的老师自责地谈起校运会的事:“早知道林曦这孩子不能跑步,我就不强行把她的名字添上去了……”
她忘了她当时的表情,只记得自己慌慌张张地跑了整个校园,最终在植物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锁着眉抽烟的纪琛。纪琛跷着二郎腿,不耐烦地忍着火气听她长篇大论式的道歉。
等到林曦总算识趣地闭上嘴巴,结束此次充满歉意可相当白费口舌的演讲后,纪琛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踩了几脚,而后眉头舒展开来,笑嘻嘻地望着愧疚无比的林曦,说:“不如这样吧,今天下午的数学考试,你让我看看答案呗?”
“啊?”这个反应压根儿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啊,林曦愣了一愣。
“嗨,大班长,不就把答案借我抄嘛,这有什么好犹豫的?”纪琛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压低嗓音问林曦,“还是你刚才的道歉都是废话,全是哄我的?”
“呃……哦……”话都说到这点子上了,她还能说什么。
林曦摸了摸脑袋,问他:“就借这次是吧?”
“好说好说!”
他嬉皮笑脸的表情一点都不正经,明明就是在糊弄她。林曦只是好说话,可不是傻子。她又问了纪琛一遍,郑重其事地说:“我真的只能借你一次,下次考试你必须得自己独立完成啊。”
“知道啦,啰唆!到底借不借啊?”纪琛满脸期待地盯着林曦,虽然很看不惯她管家婆的行为,但是六科总成绩每次拿年级前十的她在这方面还是可以给予他很大帮助的。
然而大班长仍然摇摇头,表示不愿意帮他完成这项对她而言是举手之劳的任务。
纪琛哼了一声,等对方的解释。
林曦看了看他,垂下头慢吞吞地说:“你吸烟本来就不对了,考试作弊就更是不对了……”
耐性极其不足的纪琛又哼了一声,他站了起来,用他那双漂亮有神的眼睛瞪着林曦。纪琛个子高,害得林曦不得不伸长脖子才能和他对视。
直到林曦脖子泛酸了,纪琛依旧维持俯视的高姿态,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看。林曦知道依着目前的阵势,只要她不答应,她就必须持续这个动作。她被逼得恼怒,但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无奈之下,一直高举“诚信考试”大旗帜、众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林曦被敌方轻易降服了。林曦最后勉强地点头,算是应允。
纪琛一阵欢呼,势在必得地拎起书包反搭在肩膀上,一个起跳步,继而一个翻身,利索地跃过墙溜走了。
林曦此时此刻实在找不出一个妥当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复杂的心情。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彻底有负老师的期望。她不但推动纪琛抄作业运动的展开,还任由他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课……
事实证明做人真的不能太傻太天真,尤其是纪琛的话不能过分信任。只让纪琛抄区区一次数学考试的答案,就想轻轻松松地把他打发走,显然林曦并不了解他这个同桌。
纪琛第二次找林曦索要抄答案的机会,是周五惯例的语文小测前的午间时分。那会是大中午,留在学校午休的学生要么跑出去玩,要么泡在图书馆,只有零星几个人待在教室趴着睡觉,其中一个就是林曦。
当时林曦披着头发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忽然感到异样,稍稍抬起头,前一秒还双眼蒙眬,后一秒就因为纪琛那张特别招人喜欢的面孔在瞳孔里不断放大而吓得立马清醒了大半。
她连忙坐直上身,一边找橡皮圈扎头发,一边看着同样趴在课桌上的纪琛。大抵是睡意没有得到根除,从自己这个角度望过去,纪琛嘴角上那一抹明显的坏笑竟然衬得他整个人在她眼里的形象又上了好几个层次。
“干什么?”怕吵到其他还在睡梦的同学,林曦特意压低声音问他。
纪琛笑嘻嘻地对她说:“你的脸真好玩,软软的。”
这跟他坐在位子上,以及弄醒她,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而且她和他什么时候熟到可以坐在一起听他谈论她的脸好玩又软乎乎这种程度了?
林曦一直纠结在后一个问题上,没有意识到纪琛伸出手,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千辛万苦理清的思路又被这个讨厌鬼搅得更乱了!
见林曦猛地噘起嘴巴老大不高兴地怒视纪琛,纪琛哑然失笑,而后和她解释自己的来意:“班长,下午的随堂小测你再借答案给我抄呗。”
“啊?”林曦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立马拒绝了他,“不行,这次你必须自己做!”
“哦?那么说下次就能借我抄啦?”纪琛抓住林曦话中的缺口,并趁她不注意,又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林曦向后退了退,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双颊,小声地问他:“你就不能自己写吗?考前翻翻课本,把课后练习看一遍,小测绝对没问题!”就算他懒得自己动脑去钻研答案,也可以上书店买一本课后辅导书啊。每次语文随堂小测的题目就是课后练习上的原题,所有答案都能在辅导书里找到。当然,这种话她是不会随随便便说出来的,免得滋长了纪琛的懒于动脑之风。
总之林曦这回学乖了,她坚决地拼命摇头,义正词严地否决了纪琛的无理要求。
结果纪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他好像早就猜到林曦会一口否决。只见纪琛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他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不动声色地迫近林曦。在林曦大惊失色的神色下,纪琛张开双手抵在林曦身后的墙壁上,把手足无措的林曦牢牢地圈在怀里。
似乎不甚满意林曦的恐慌程度,纪琛竟又腾出一只手挑起林曦的下巴,徐徐地凑近她,用一种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量对林曦说:“那我就跟老师说上次考试你借我抄答案,而且你还怂恿我考试作弊违规,嗯?”
这根本就不是商量的口吻好吧,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他拿她最害怕的事情胁迫她办事,就算林曦万般不乐意,也不得不低头做人啊。
于是忠厚老实的、家长心目中好学生代表的班长林曦又做了一回叛徒,而且这种事情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纪琛在整个初一、初二阶段的全部随堂小测,都是靠着林曦的答案挺过六十分大关的,甚至到了后来,抄林曦的作业也都成了纪琛的家常便饭……
而林曦一边暗地里唾弃这个再不动脑就要生锈、好吃懒做的家伙这种对未来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一边又得忍气吞声地给他抄作业、小测时让他看答案,并在这抄与被抄的过程中和纪琛建立了一种非比寻常的战友关系。只是这浑蛋战友在与她日渐熟悉之后,经常做出一些在她看来实在是罪孽深重的出格举动。
比如初二开学前一天,老师安排座位的时候,他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大声嚷嚷要和班长一起坐。表面上是一副改过自新地跟随班长脚步好好学习的人模狗样,实际上是方便找她抄答案。
又比如他在饭堂里大摇大摆地端着餐具坐到她对面,在她无效的抗议下,得寸进尺地偷吃她盘子里的菜。
后来他总是欺负她,然后在她气到忍无可忍、双眼一瞪的情况下,厚皮赖脸地说:“嘿,别生气啊!我们可是好哥们!”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好哥们”这三个字啊,特别是大学以后,由于和他意外考到同一所大学,又碍着老朋友的身份,她为他细细誊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情书,帮他出谋划策地追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上她们中文院系的教室陪她上课,但很明显,听课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那只是幌子,他不过是想找她这个出谋划策的军师在课堂上讨论新女友或新的追逐目标罢了。
他逢人就说林曦是他的好兄弟,才华横溢,中文系的才女。可林曦却懊恼自己空有好文笔,从来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的心事拟成一封情书,写进他心里。
林曦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向纪琛表白的,但她那唯一一次有了告白勇气的冲动还是被纪琛这个臭小子亲自上阵打断,掐死在萌芽阶段。
那时是大二,校体育部举行院系篮球赛,文学院对行政学院。纪琛是行政学院院篮球队的队员,他本来应该参赛的,可惜比赛前几天扭伤了脚,只剩下看球的份。比赛那天赛场上挤满了人,林曦没法挤进去。她退到赛场外,站在远处的台阶上。不知道纪琛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悄悄地待在她身边老半天,等着她发现他的存在。
“你来了也不说一声……”林曦坐了下来,扬起头抱怨一句。
纪琛也坐了下来,笑而不语。
比赛打到白热化阶段,纪琛不顾自己脚上的伤,又叫又跳,为自己的队友们欢喜地鼓掌、呐喊助威。林曦顺着目光仰视他,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看到他额头上闪烁的汗水,仿佛有一道强光打在他身上,耀眼而晃晕了她的视线和思维,林曦整个人呆住了。
再也没有人能像他那样,活生生地住进她眼里,住进她心里,住进她刻骨铭心的记忆里。
纪琛感觉到林曦炽热的眼光,重新坐回她身旁。他笑眯眯地摸了摸林曦的头发,说:“你别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纪琛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枚金色的精致戒指,又说,“你看,小晴把我套牢了。唉,女人真是麻烦,非得逼我戴这个戒指。万一哪天弄丢了,她肯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你最好,跟哥们在一起就是舒服!”
他说这话其实没别的什么深层含义,就是单纯地想跟她埋怨他女朋友。可当时她听来,那分分明明就是婉拒。
于是林曦咽下几欲冲出口的话语,收敛起眼眸里的爱意,换上被他恶心到的神情,反过来嫌弃他:“跟你做朋友就是累,既要帮你追女朋友,还要帮你安抚女朋友的小情绪!”
现在回想起来,林曦深深地认为,自己真是没出息透了。她那时候为什么非要那么理智,为什么就不能不顾一切地、大胆地告诉纪琛,没错,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她小心翼翼地瞒着他,喜欢了又害怕深陷。在她喜欢着他的日子里,她所能获得的最大馈赠,就是做他的好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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