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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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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叫破财消灾?你告诉我为什么?”古小美一直问我。我想起以前古小美跟我愤愤地形容隔壁班的男生:“他丑,他还不知道自己丑,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觉得他丑,他丑倒还要问我们为什么说他那么丑。”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古小美也差不多。

小城市的空气不错,夕阳也可以无限透明地延伸下去。学校就在两座山的中间,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两旁的大厦也会闪光。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城市,不吵、不闹、干净,只是有古小美一直在后面跟着我问东问西。我指着天边的太阳说:“你看着太阳,你对着它喊一万次,请告诉我,它就会告诉你答案。”

“真的吗?”

我调头就走。我觉得就古小美这样的智商和情商即使我解释了,她也不会明白。

天森打电话来追问我古小美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死了。”

“他杀还是自杀?”

“有人来杀她,她被逼得没有办法就自杀了。”

“那是……”

“天森为了让丑但有钱的古小美不被骗,于是让所有人知道他是古小美的追求者,从而来保护她,其实古小美和他没什么关系。”我把思路理了一遍告诉我奶奶。我奶奶没有做任何评价,看得出来,她现在和我的思想观念有一点脱节,她现在知道的是小燕子就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明白这一点后我倒头就睡。

我和天森的生活状态相似,但是对他还是有一点琢磨不透。有时候我看到古小美蠢蠢的样子,却又心生怜爱,接着就觉得自己恶心,想把自己掐死。我会经常这样怀疑自己,就好像怀疑周围的人一样,突然就对自己不那么自信。除此之外,还有非常多的事情让我充满疑惑,那个时候的问题归结起来,答案不过就是现在的生活让我找不着方向。

问题思考得可能过于宽泛了,不过比起那些动不动就说自己是“××第一人”的人们,我思考得实在不算太多。

正如一件经常发生的坏事能够得到控制,这就是最佳的状态。比如古小美家的超市老是被盗,于是安了防盗系统。如果这件坏事经常发生,循环往复不知道何时是个头,这就是一个人最想死的时候。比如班主任最近眉头不展,他的亲戚们一直待在他家吃喝拉撒睡,没有个尽头。

但是如果大家都不去想这个问题,生活也美满得很。城市里流行很多消遣,而我占据的地盘则是游戏厅。每天吃完晚饭我就会带天森出去玩电游,雷打不动,于是旁人认为除了电游,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满足。

11

小时候,玩具常常比女朋友重要。长大了也是一样,只不过很多时候女性朋友们变成了我们的玩具。

玩电游的时候我会得意地笑,肆无忌惮地在游戏里打打杀杀。在天森的眼里,我是这里玩格斗游戏最厉害的。华丽的招数,残暴的撕咬,瞬间让旁人知晓结局,这些精神和视觉的享受使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说是不能自拔,其实还是不想拔,难以自拔那就不如不拔。

我像是吗啡成瘾一样沉浸于当时颓废的生活,痛恨却依然沉醉,不甘堕落却无法自拔。我哼着歌:“记得那年夏天让人好心醉,紧紧握着双手,静静随着海风吹。”

时间每过去一年,记忆就缩短一点。有学姐对我说:“还记得你刚进大学校门背双肩包,被阳光环抱的样子,很干净。”

“哦,是吗?”我摸摸自己的额头,似乎记起的转瞬间又忘了。总之,那回忆果真就像是黄昏的影子,越来越长,然后渐渐地就被黑暗吞噬了。

白小墓坐在我对面认真地听着,从相互嘲笑到一起沉默。或许是我们对高中的生活有太多同样的感触,所以在各自的描述里搜寻着相似之处,这种默契让我们感到兴奋和骄傲。

在高中的时候,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每学期期末要评选什么优秀干部、优秀学生,优秀这个优秀那个之类的。我心里明明知道不可能有自己,可还是紧张得要死,默默地把自己当作候选人。天森也和我一样,乐观就是我俩的特长,把每次选举都当成是买彩票。

记得有一次学校评选省三好学生。古小美也有份。除此之外,候选名单里还有出过青春小说的桃子仙、爸爸是市里第一卖猪大户的鸭子骨、每天扛着两把尖刀在街上走的马小火和父母是学校职工的李妹多……人选之众多,背景之复杂,难以想象。

据说拿到省三好学生,高考是可以加分的。加多少分没有一个同学清楚,但是每个同学都知道哪些人想当省三好学生。除了以上的“关系户”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孩跑出来带着各种各样的名头,平时都不知道他们躲在什么地方修炼的。这不由得让人产生些错觉,中国这计划生育政策是不是白搭了。

我不是候选人,所以自然觉得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儿关系。不过我手上的确是有一张选票的。我在学校里晃荡着,所有候选人胸口都挂个小牌,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像等待被宣判一样站在路边。古小美的竞选词是:我是古小美,是唯一一个靠成绩上来的三好学生,请大家支持我。我们帮她写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宣传词,立刻把大伙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后来,有个候选学生的家长带着学校领导过来了,指着古小美边骂边哭。我实在看不过了,就说:“你也给你家孩子这样写啊,可以比比谁的书法好,反正你们家小孩的特长是书法。”众人掌声一片。校长的脸被气得黑青。

由于该家长给学校提供了十五车皮的建筑材料,所以只给学校提供了两万个奶油小馒头的古小美被当场取消资格,说是影响公平竞争。

12

古小美哭着回去,我和天森安慰她,反正也选不上,何必当真啊。结果古小美哭得更厉害了……女同学就是这样,你越劝吧她就越哭,顺着杆子爬,也不怕爬高了掉下来摔死。我们就是怕她摔死,所以立刻回到选举现场继续关注竞选的结果。

一个奶奶骑单车从我面前经过,急急地问:“哪里选举?哪里选举?”我顺手指了个方向,她骑过去的时候,卷起了漫天的土。这样的情景瞬间让我想起了刺猬索尼克,我嘀咕了一声:“这老太太当自己是索尼克!”话音刚落没想到她突然回过头,把我们吓了一跳。她冲着我们大喊着:“我孙女是六号李冒芽,同学们一定要支持她!”然后声音渐行渐远……

看来每个人都是有厉害的后援团的。我没什么熟人,纯粹是看热闹的。

马子火是天森的铁哥们,在这里看热闹的人有一大半被他揍过,所以人们就纷纷绕“他”而行。天森径直走过去,把票投给了他,说:“一分两分攒到结婚。”我跟在旁边,本来也想投票,听到马子火对天森说:“好兄弟,以后砍谁找我就好了。”然后他看见我手上的票,我正算计着是保一张票还是保一只胳膊的时候,马子火开口了:“兄弟,我知道你的好意,你还是把票用在正道上吧。”我站那里哭笑不得,脸僵硬得快要抽筋了。一个侧身就把票投给了桃子仙。他就在马子火的旁边,由于众人不敢靠近这边,所以我就尽了一点绵力,也是代表马子火表示了歉意。我和桃子仙聊了一会儿,提到我很喜欢他的小说,希望能够把自己写的日记拿给他指导一下。桃子仙有八十年代少年 固有的装腔作势,他堆满笑容对我说:“啊,你把整本都拿来,我帮你修改一下。”我没往心里去,不过后来他积极地给我修改了,我也是十分心满意足了。

天森向来不喜欢文字工作者。在他印象里,写字的男人都是闷骚的。按他的话来说,写个长篇大论唧唧歪歪,本来就理解不了,还要别人花钱去买,是不是有毛病?有什么事用血去解决就好了。于是他对鲁迅有一种特别的抵触情绪,问他为什么去美国,他都说是被鲁迅逼走

的。很多人都听不大明白,天森就解释说,实在忍受不了鲁迅写了那么多语文课文,还要逼我们背……

我突然猜测马子火站在桃子仙旁边应该是他安排的。

后来我把在普罗旺斯那段时间写的日记带给桃子仙修改。第二天他急匆匆地奔过来找我满脸深情地说:“小绪,你是一位很伟大的旅行者,以后也会是很牛逼的 的。”

我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伟大旅行者,也没有想过要做一名牛哄哄的少年 ,我只是在艾铺镇(Apt)待了一段时间,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异国恋,和当地农民伯伯一起播种,一起酿酒,往肚子里灌了几千升上好的葡萄酒之后回国了。

13

大学里花费不算高,但是花起来就没有节制。于是白小墓想出一个绝好的妙招,每天晚上拉我一起去看校园乐队的表演,这样的表演是不需要门票的。他们需要的仅仅是我们的热情,用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我们需要他们的精彩,以此来打发我们的无聊。最后的结果是我们并不热情,在底下冷眼旁观,挑三拣四,令他们大受打击。他们的表演当然也不精彩,只是把音响开到最大,在台上一通乱吼,让我们感到更加无聊。乐队的主唱是一个女孩子,长发披肩,看不清楚脸,学王菲学得以假乱真,连王菲产后少有的癫狂都学到了身上,唱得好激烈,咿呀咿呀哟的,突然中间有几句话断了音,白小墓甚是关心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我还没来得及接话,只见那女的就吐了口血水在舞台上,殷红一片。果然是过于激烈不小心咬破了舌头。正如我小时候所看到的,有个人找我爸看舌头,他被咬到的原因是接吻过于激烈,恨不得把对方的舌头吞到肚子里去,占为己有。

自从咬到自己的舌头之后,女主唱逐渐放下了自己的激情,粘着汗水的发丝贴在她的额头上,于是她选择轻轻地唱,让自己放松一下。后面的乐队好像不满意了,将电吉他弹得梆梆响,又跑又跳又摇晃的,不知道是不是家里起火了,赶着把歌唱完赶回家救火。突然女主唱一个

曲臂把话筒砍向吉他手,随着吉他手应声倒地,女主唱破口大骂:“傻X!老娘舌头被咬到了,你在这晃悠个P!”包括我在内,在场的二十几人全部目瞪口呆。这样的场面我王小绪是没见过,于是求助般地看向白小墓,看他当时窘迫的样子一定也是不知所措了,我们只能再看向周围的人,大家纷纷散开了,仿佛不认识一般。确实是不认识,我和白小

墓也就不再保持高尚的同情心了,立刻走人。心有余悸,这可怕的校园生活。

14

在爬上了天文系新打造的天文台,白小墓有一点失落。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感受到的大学生活和以前了解的不一样。我帮他分析道:“部长一定要女生做,这是无可厚非的。大学里每天看书,天才一年也只能够过二十门,其实如果你能够一年考过八十门,读一年毕业也可以,不过希望不大。就算进了卫生部也只能去检查卫生,而且人数众多,工作繁忙,就没有自己的时间了。学师范专业拿三等奖学金其实是每个月的补助而已,其实想想也没有那么多……”白小墓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崇拜。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同样的时间内我能参悟这些陷阱,而他就不能。我告诉他,因为我有一个读大学的同学叫古小美。他恍然大悟,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这样很对。其实很多东西都是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去体验的,比如说站在你们家古小美的肩上。”

进入大学之后,我们从不满现状、不相信别人到懂得取其精华让自己少走弯路。

拒绝了明晃晃的火焰之后,我们站在深水寒潭前留恋萤火,黯淡抑或是明蓝。一点点小的喜悦在整个田野上蔓延,还有摆动的觅齿草和习习的暖风。我和白小墓就这样坐在南院的池塘旁边,他又说起曾经爱过的女生,我又说起够义气的天森。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在我们的生命中出现过之后又消失不见了。

白小墓可以找无数个“最××”来祭奠爱情的逝去,而我却不能。那些洋溢激情的帷幕还在空中荡漾着,影片也还没有打上字幕,主角却无端地消失了,没有交代亦没有结局,有的只是逐渐拉长却拉不细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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